第196章 太懂事並非是件好事

  　　小念念沒有說話。

  　　他隻是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眸看著薑蘊塵。

  　　“其實，她現在過的挺好……我聽說，那邊的人對她都還不錯，她性子也開朗了許多……”

  　　“我知道，她這樣就很好，這樣的她，也是當初我所期盼的，可是我這具身子快堅持不下去了，我的心裏仍然期盼著，能像以前那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哪怕一次也好……”

  　　薑蘊塵嘴角的弧度變得苦澀。

  　　他掩唇咳嗽幾聲，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繼續說道：“我心裏一直都清楚，安安這個人不喜歡給別人添麻煩，凡事都自己扛，可是她是個姑娘啊……”

  　　小念念站在原地，沒有打擾薑蘊塵，安靜的聽他說話。

  　　“我想讓她學會喊累，像妙妙那樣，遇到難以解決的麻煩時，可以撒撒嬌，喊一聲累了……而不是疼了忍著，連哭都是偷偷抹眼淚，她笑起來那麽燦爛，也應該像妙妙那樣多笑笑，去做一個小太陽，而不是像我一樣，隻配待在沒有陽光的地方……”

  　　“她性子有點倔，那年春天，我們一家人去遊園踏春，草長鶯飛，百花盛放，我隻能坐在涼亭裏，妙妙和三哥五哥打鬧，笑的那般歡快，可是安安那丫頭卻坐在我身邊，怎麽都趕不走，明明也想去和那些姑娘一樣去撲撲蝶，卻硬是嘴硬說自己很累。”

  　　“我時常對安安說妙妙是小太陽，能照亮那些黑暗，是想告訴她，要像妙妙那樣，而不是待在那見不得陽光的地方陪著我。”

  　　“她十二歲那年，我生了場大病，險些喪命，那半個月時間，她也跟著我一起憔悴了不少，我躺在床上不能說話，隻能看著她在地上睡覺，因為我的病而焦急的輾轉反側，白日裏，又不肯離開我房間一步，整個人沒有一點精神，我那時都在想，她這般下去，隻怕我救不回來，她的身子卻要垮掉了。”

  　　“我身體我自己很清楚，可是她這樣不行，我不需要她這樣陪著我，我隻希望她能像妙妙那樣過活。”

  　　“為什麽什麽事情都要自己扛呢？”

  　　“為什麽不哭出來？”

  　　“為什麽不喊疼？”

  　　說著說著，薑蘊塵劇烈咳嗽起來。

  　　好似要把整個五髒六腑都要咳出來般。

  　　小念念立馬去倒水。

  　　薑蘊塵卻擺手，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

  　　“薑家的孩子多，太懂事並非是件好事，而且安安那丫頭也太聰明了……”

  　　“懂事聰明到令人心疼。”

  　　“她從阿元口中得知我喜歡武靈花，為了讓我高興，險些凍死在武靈山上。”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大概是我太沒用，沒法像個正常人那樣，去護著她。”

  　　“她出嫁前夕，一個人找地方躲起來哭，我知道她最喜歡躲家裏那個廢棄的閣樓裏，那天我去找她，不管怎麽喊，都沒人應我，但我知道她在上麵，隻是不肯出聲，她也知道以我身子骨是沒法爬到上麵去的……”

  　　“後來我回去了，她來找我，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自己方才是外出了……但我心裏清楚，她就在閣樓上，她隻是不敢在我麵前哭出來，怕會影響到我……”

  　　“那個傻姑娘啊……”

  　　“我知道她不願意嫁，可是我也沒有能力去幫她反抗，不僅如此，她還要反過來照顧我的情緒。”

  　　“好在，所嫁是良人。”

  　　薑蘊塵說著，笑了起來。

  　　這笑裏，沒有哀傷。

  　　隻有由衷的祝福。

  　　小念念不懂。

  　　可是他有點難受。

  　　薑蘊塵還在笑。

  　　沒有再說話，他安安靜靜的笑著，像個易碎的陶瓷娃娃。

  　　“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念念反應過來，急忙去倒水，隻是薑蘊塵喝了水後，依舊咳嗽不止。

  　　“大哥哥，冒犯了。”

  　　小念念上前，小手落到薑蘊塵的後背上，隻是剛拍兩下，那柔弱的少年張口吐出一口鮮血。

  　　鮮血濺到小念念的衣服上，看到血的小家夥整個人都愣住了。

  　　“大哥哥——”

  　　在小念念的驚呼聲當中，薑蘊塵倒在床榻上，整個人暈了過去。

  　　“來人啊——”

  　　聽到陌生聲音的阿元火速跑來，“你是……”

  　　話還沒有說完，阿元便看到倒在床榻上的薑蘊塵，臉色驟然大變，“來人啊，四少爺暈了！”

  　　“來人啊，快請大夫！”

  　　小念念看著暈死在床榻上的薑蘊塵手足無措。

  　　很快，何氏和薑妙妙便趕來了。

  　　還有薑顏，薑啟，薑父。

  　　薑老夫人也在下人的攙扶下趕來，“小四怎麽了？”

  　　越來越多的人趕來，小念念被擠到門外。

  　　不消多久，背著醫箱的大夫匆忙趕來。

  　　房門被關上了。

  　　小念念站在門外，怔怔看著房門，房內傳來女子的哽咽聲。

  　　“大夫，你快給我兒子看看。”

  　　何氏哽咽著抓住大夫的袖子。

  　　“薑夫人莫慌。”

  　　大夫給那昏迷過去的少年把脈。

  　　何氏咬著唇輕輕抽泣，薑啟和薑顏等人也是一臉的凝重。

  　　“娘，四哥一定不會有事的。”薑妙妙攙扶著何氏說道。

  　　房間陷入安靜當中。

  　　何氏也在壓抑著自己的哭聲，生怕打擾到大夫。

  　　而大夫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嚴肅。

  　　他收回手，看向薑父。

  　　“大夫，怎麽樣？”薑父趕忙問道。

  　　大夫輕歎一聲，搖搖頭。

  　　看到大夫這個動作，何氏差點沒暈過去，她的腳步不穩，是薑妙妙及時扶住她。

  　　“四少爺時日無多，諸位還是有個心理準備吧。”

  　　何氏一下子就嚎啕大哭出聲。

  　　“蘊塵啊……”

  　　薑父的臉色微白，“大夫，小四他……還有多少日子？”

  　　“最多不超過一個月。”

  　　“大夫，你救救我四弟吧！”薑顏的眼眶泛紅了。

  　　“是啊，不管要多少銀子，都可以，隻要能救小四……”薑父趕緊說道。

  　　“薑老爺，三少爺，這不是銀子的問題，而是因為這些時日四少爺鬱鬱寡歡，本來他的身體就差，若是心情好些，倒也能撐個一兩年……誒，我是真沒法子……”大夫頓了頓，“不過若是可以的話，倒是可以讓宮裏的禦醫來給四少爺看看，隻是，老夫說句實話，這希望也不是太大。”

  　　薑父等人都沒說話，房裏隻有何氏的哭聲。

  　　“夫人，等四少爺醒來後，你莫要在他麵前哭，不然會影響到他，若是再多吐幾次血……”

  　　大夫沒說下去，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還有，四少爺想吃什麽，想做什麽，盡量滿足他，這些年，他太苦了。”

  　　聽著大夫的話，薑妙妙看著床榻上，柔弱的仿佛一碰就會碎的薑蘊塵，眼眶也不由發紅。

  　　抑鬱寡歡。

  　　四哥，你鬱鬱寡歡是因為薑幼安嗎？

  　　“我的孩子啊……”

  　　何氏哭著。

  　　薑父也閉上了眼睛。

  　　薑啟看著昏迷過去的薑蘊塵，眸光一瞬不瞬。

  　　小念念聽著房裏傳來的哭聲，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的衣服。

  　　上麵的鮮血，如同紅梅般綻放著。

  　　，

  　　作者有話說：

  　　五千字奉上，晚上繼續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