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作者:若詩安軒      更新:2023-02-11 08:53      字數:3414
  第40章

  蕭安辰今日穿了身淺藍色祥雲紋長袍, 腰間束帶上掛著祥雲圖案的玉佩,頭戴玉冠,風度翩翩, 一副貴公子的模樣。

  他負手而立,站在庭院中細細打量四周, 西方有大片的花圃, 種著蘇暮雪喜歡的各種花, 東方有假山又魚池, 再遠處有涼亭, 亭下桌子上擺著琴。

  他陡然憶起, 在皇家別苑時偶然聽得蘇暮雪彈奏的那首《鳳求凰》, 當真是惟妙惟俏, 讓人欲罷不能。

  莫名的,他又想到,好像自從大婚後, 蘇暮雪便再也沒有彈過琴。大抵, 他知曉是何緣故。

  太後不喜宮中女子學習琴藝,究其原因還是跟先陛下一段情有關。想來蘇暮雪不彈琴,同太後脫不了幹係。

  蕭安辰提袍朝前走了走,看到樹下千秋,他想象著蘇暮雪坐在上麵隨風蕩起的情景,唇角不知不覺彎起。

  “陛下。”不知何時出現的蘇暮雪打斷了蕭安辰的沉思, 蕭安辰思緒回籠, 噙笑道, “阿雪。”

  他伸出手意欲去拉她, 蘇暮雪不動聲色間後退兩步, 兩人間的距離拉大。

  蕭安辰的手杵在半空中, 任風兒從五指間吹拂而過,莫名覺得今日的風太清涼,吹拂在身上有些冷。

  或者說,不是風兒冷,是他的心冷。

  阿雪現在連碰都不想讓他碰了,蕭安辰心似針在紮,不是那種緩緩的紮,而是很用力很用力的紮,胸口那裏傳來強烈的窒息感,好像有什麽在用力撕扯著。

  他訕訕收回手,藏在身後,無人注意時,手指蜷縮又展開,展開再次蜷縮,似乎唯有這樣,才能讓他心情好些。

  實則,他心情沒有絲毫好轉,胸口還是那麽痛,痛到額頭冒冷汗。

  蘇暮雪生疏道:“陛下今日到訪所謂何事?”

  “朕……”不能來嗎?

  一定要有事才能來嗎?

  來的路上,蕭安辰心情澎湃,想到要見到她,一顆心狂跳不止,他以為,她也是開心的,可現在看來,完全是他多想了。

  阿雪,是真的不想見他。

  可怎麽辦呢?

  他想她,想到夜不能寐,一日不見她,她一夜難安。

  “阿雪,不請朕進去坐坐嗎?”蕭安辰勾唇笑問,曾幾時他這樣同人講過話,像是把自己放進了塵埃裏,惟願對麵那人看他一眼。

  哪怕隻是一眼。

  然,他終究是失望了。

  蘇暮雪杏眸可看山河,可看青山綠水,但唯獨看不見他,看不見他的殷殷期盼。

  “舍下簡陋,配不得陛下的萬金之軀,”蘇暮雪淡聲道,“何事在這言明即可。”

  她甚至連杯茶水都不想同他喝。

  蕭安辰腳步踉蹌,身子後退兩步,遠處周嵩欲上前,被他眼神製止。

  周嵩還道陛下這是來見誰,沒想到竟是皇後!周嵩怕自己認錯了人,抬袖擦眼,擦拭數次後,眼前人依然還在,真的是皇後。

  皇後竟然沒死!

  怪不得,怪不得,似乎一切都說的通了,想必陛下去皇家別苑,去安鹿寺都和皇後脫不了幹係。

  陛下對皇後,真是情深義重。

  可皇後是怎麽回事?

  為何對陛下如此冷淡?!

  “阿雪,朕累了。”他身上還有餘毒未清,腿上還有傷未愈,看著像是好人一個,其實已經千穿百恐,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完好的地方,趕了許久的路,茶水未盡,確實累了。

  “那陛下還是快快回宮吧。”經過這一遭,蘇暮雪早已不是曾經的她,她不會對傷害過她的人心軟。

  累?

  她曾經更累,她累到哭泣時,他又在哪裏?

  她的累,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別苑是,皇宮也是。

  她愛慕他,一切可以忍,但現在不了,她對他,什麽都沒有,累死同她何幹。

  “倘若陛下沒有話要說,那我先進去了。”蘇暮雪喚了聲,“周伯,送客。”

  周伯是梅園的管家,聽到蘇暮雪的話後,慢慢走過來,“各位,請。”

  “阿雪。”蕭安辰也不再執意要進去,“你說過的,會留在朕身邊,可還作數?”

  “陛下,我原話是我不會跟你回宮,但我可以住在你安排的地方,這是我最大的讓步。”蘇暮雪轉身睨向他,“我絕不回皇宮。”

  “好好,不回不回。”蕭安辰沒想勉強她做什麽,隻要她高興便好。

  “那陛下的意思是不會強迫我了?”蘇暮雪再次確認道。

  “對,不強迫,隨你高興,”蕭安辰頓了下,又道,“但有一點,朕要隨時可以去看你。”

  蘇暮雪沒什麽表情道:“可以。”

  言罷,她提裾邁上台階,背對著蕭安辰,邊走邊道:“我要小憩片刻,陛下走吧。”

  蕭安辰看著遠處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到底如何做,阿雪才可以原諒他?

  到底如何??

  回程時,蕭安辰在馬車裏飲了一路的酒,按理說他身子千瘡百孔實不可多飲酒,奈何太難過,不飲酒,他怕自己支撐不住。

  喝著喝著,醉意上來,他眼前出現了那道魂牽夢係的人兒,她對著他溫柔淺笑,她喚他阿辰。

  她牽著他的手,同他雪中漫步,她踮腳親吻他,訴說愛意。

  她說:阿雪愛慕阿辰,生生世世。

  她說:這輩子阿雪都要同阿辰在一起。

  她說:阿辰,阿雪要為你生兒育女。

  馬車顛簸了一下,酒壇掉下去,幻想消失,蕭安辰黑眸裏的笑意再也沒了。

  他尋不到那個滿眼是他的女子,聽不到她的軟聲細語。

  他,把她丟了。

  丟在那場大火裏。

  ===第45節===

  周嵩湊近馬車看了一眼,隻見帝王趴在桌子上,眼角掛著兩行清淚,看得出很傷心。

  渾渾噩噩間,蕭安辰做了很長很長的夢,蘇暮雪冷聲質問他為何要出現,質問他,為何對她如此殘忍?

  她拿劍抵著他,目露凶光,“是你說的,不知蘇銘在哪,你騙我,騙我!”

  蕭安辰瞬間從夢中驚醒,顧不得擦拭額頭上的汗漬,喚了聲:“周嵩。”

  周嵩回道:“陛下。”

  蕭安辰:“他如何?”

  周嵩回:“安好。”

  蕭安辰提著的心慢慢放下,可夢境擾的他心神不寧,他道:“去看看。”

  蘇銘已經不再皇宮地牢了,被重新帶回了皇家別苑的地牢,有重兵把守,任誰也進不來。

  蘇銘身上的傷好了很多,隻是身形還是很消瘦,大抵是之前受刑太嚴重的原因。

  蕭安辰趕到時,他正麵壁不知在想什麽,聽到腳步聲也沒回頭,冷哼道:“怎麽?今日想打哪裏?”

  他背對著蕭安辰拉起袖子,“這?還是這?要打就快打,我沒空陪你玩!“

  在他眼裏帝王已經不是曾經那個讓他敬仰的帝王,他就是一個瘋子,徹徹底底的瘋子。

  他高興時折磨他,不高興時還是折磨他,他不是瘋子是什麽。

  蕭安辰冷哼上前,他在蘇暮雪麵前可以壓製本性,但在蘇銘麵前,他不會,他接過獄卒地上的長鞭,問道:“你還有何要交代的?”

  “沒有。”蘇銘被關這幾個月來什麽都沒說,“要打便打,說那麽多廢話幹嘛。”

  “啪。”鞭子落在蘇銘身上,瞬間皮開肉綻,蕭安辰看著流淌而出的鮮紅血液,異常興奮起來,下手越來越重。

  好不容易把人救活,可不能再打死了,周嵩上前提醒,“陛下,娘娘她……”

  蘇暮雪的名字像是有著某種魔力,蕭安辰瞬間回歸正常,對,阿雪,阿雪回來了,阿雪不許他傷蘇銘。

  阿雪若是知曉他打了蘇銘,阿雪會生他氣得,會不理他,會消失。

  蕭安辰扔掉手中的長鞭,踉蹌走出地牢,外麵天氣很好,可他卻覺得很冷,凍徹心扉般的冷。

  “冷,冷,冷。”

  周嵩嚇得不知所措,隻能命護衛趕快回皇宮。

  明玉待蕭安辰離開後,走進偏殿,給蘇暮雪倒了一杯熱茶,“小姐,奴婢不明白,你方才明明說跟蹤我的是太傅府的人,可為何來的不是太傅府的人,而是陛下呢。”

  蘇暮雪攤開賬本,抬眸睇向明玉,“很明了,鄭太傅是怕咱們做出什麽是以才派人跟著的。”

  “怕咱們做什麽?”

  “一,是否同鄭煊見麵,二,是否安然呆在梅園。”

  明玉越聽越不明白,“第一個我還能理解,可第二個咱們是不是安然呆在梅園同太傅有何幹係呢?”

  “隻有咱們安生呆在梅園陛下才能找到咱們,太傅才會徹底放心。”鄭永川的心思她明了,他不想晏州同她扯上關係,而唯有陛下才能剪斷這些牽連。

  晏州敢違抗父命,但不敢忤逆帝王。

  蘇暮雪猜測沒錯,包括康權武湊巧捕獲的那兩人,哪有如此巧合,康權武正好路過,那人腰裏的畫像正好掉出來,不偏不倚正巧讓大理寺少卿康大人看到。

  這一切的安排,不過都是鄭永川之手,他就是要斷了鄭煊同蘇暮雪的牽連,一絲一毫都不能有。

  明玉貝齒咬唇,“小姐,沒想到鄭太傅是這樣的人。”

  “鄭太傅也隻是愛子心切罷了,”蘇暮雪看上去一點都不生氣,她本意也從未想同晏州發生什麽,這樣了斷,也好。

  “那鄭太醫……”明玉未說完。

  “告知周伯,若鄭公子來,就說我不在。”蘇暮雪交代道,“不許迎他進來。”

  “小姐,咱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殘忍?”明玉小心翼翼道。

  “都是為了他好,”蘇暮雪眸光深邃,像是看到了那日火海裏男子從大殿側門把她迎出去,漫天火焰,映出他深如海的眸子。

  他同她,走這一路已是可以。

  須臾,蘇暮雪又交代了另一件事,“去賬房支銀兩,加倍還給晏州,至於那些綢緞莊鋪子,糧鋪,至此同他無關。”

  綢緞鋪子生意極好,前段時日蘇暮雪又買了幾間鋪子經營糧食生意,生意也不錯。

  蘇暮雪心道:晏州同她牽連越少,與他來說,越安虞。

  他的安虞,才是最重要的。

  ……

  蕭安辰回到皇宮便把自己關在了慶和殿裏,誰叫都不開門,直到殿內傳來一聲重重的落地聲,周嵩才帶著人衝了進去,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帝王,周嵩的心倏然提到了嗓子眼。

  祖宗啊,怎麽又來了。

  蕭安辰昏迷間不斷說道:“阿雪,我不是故意要誆你,真不是,你別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