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周歲宴

  這一天，風柔日暖。

  天上的雲絲絲縷縷的漂浮著，襯的天空越發的湛藍。

  東淩侯府門庭若市，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

  今兒是周子謙之子，東淩侯的孫兒，衛老國公的重孫兒上官楓滿周歲的日子。

  來的賓客多，但誰的手上也沒有拿請帖。

  這回，東淩侯沒有廣送請帖，隻在朝堂上說了句“過兩日是我孫兒的周歲宴，諸位大臣若是得閑了，不妨去崇國公府湊個熱鬧。”

  東淩侯進京許久，宴會隻辦過幾次，一次廣送帖子無人登門，一次逼的滿朝文武連皇上都到場了。

  東淩侯也不是個喜歡逼迫人的人，隻是當時需要那個排場，少不得霸道點兒了。

  如今隻是他孫兒的周歲宴，大家能來他高興，不來的話也無所謂。

  畢竟以他和衛老國公的身份，給誰下請帖會不到場？

  哪怕就是躺在病榻上，也會讓人攙扶著來一趟。

  隨口說一句，能來則來。

  隻是沒想到他隨口一句，幾乎滿朝文武都到了。

  大廚房忙的是腳不沾地。

  人來的太多，還臨時把醉仙樓的廚子和美人閣的禦廚都請了來，不然隻能一半人坐著看另一半人吃了。

  東淩侯的腰都被掐腫了。

  這宴會是崇國公府大太太和唐氏商量著定的，想著八桌盡夠了，小孩子的周歲宴不會大辦。

  誰想到東淩侯隨口一句，十六桌都不一定坐的下。

  別人登門道賀，連飯菜都沒備齊全，臨時手忙腳亂，這不丟人嗎？

  本來安排妥妥當當的，現在得拉著沈大太太她們招呼客人，她好騰出手來安排丫鬟小廝。

  後院假山上。

  周小少爺幾個吃著糖人，腳亂晃。

  人一多，唐氏怕他們生亂，把他們趕後院來玩了。

  周小少爺很不服氣。

  他們能生什麽亂子？

  那些人他們認識的又不多，像他們這麽沉穩持重，是不可能會闖禍的。

  但她娘忙起來就沒耐心，他們隻能聽話了。

  這麽多賓客在呢，被吊成一排多沒麵子？

  可是前院那麽熱鬧，後院清冷無趣啊。

  他們可是最愛湊熱鬧的。

  周小少爺咬著糖人道“你們小時候抓鬮抓的什麽？”

  九皇子回道“我問了宮裏的老嬤嬤，說我抓的是書。”

  “我抓的是算盤，”趙小少爺道。

  “我抓的是書，”沈小少爺道。

  他們回答完，問周小少爺“你抓的是什麽？”

  周小少爺望天惆悵“我問爹娘，他們說不記得抓了什麽。”

  “江媽媽說我根本就沒辦周歲宴，那天正好打劫，我爹忙著打劫去了，顧不上我。”

  “……。”

  看著虎娃辦這麽熱鬧的周歲宴，再想到自家爹忙著打劫，連他的周歲宴都顧不上，內心不可謂不淒涼啊。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抓了什麽啊。

  糖人吃完了，周小少爺叼著木棍平躺著，愜意無比。

  越安靜，周圍的聲音聽的就格外清晰。

  蛐蛐叫的歡。

  這聲音清脆響亮，一聽就知道戰鬥力非常強。

  周小少爺從小在青雲山長大，沒少抓蛐蛐玩。

  他坐起來，從假山上一跳而下，尋著聲音去抓蛐蛐。

  九皇子和沈小少爺他們幫忙。

  四個人堵一隻蛐蛐，那就是插翅也難飛啊。

  東淩侯府大門前。

  軟轎聽下來，紫靈從轎子裏出來。

  她沒忍住，扶著石獅子吐了起來。

  芊芊望著她“姑娘，你沒事吧？”

  顧韻峰都有點怕啊。

  紫靈頭暈乎乎的，隻覺得天旋地轉，唐氏走出來道“你懷著身孕，怎麽不待在王府裏好好養胎？”

  紫靈搖頭“娘，我沒事。”

  “我是馬車坐膩了，想坐軟轎，誰想到軟轎更顛簸。”

  顛的她五髒六腑都倒了位。

  唐氏嗔道“又不是沒坐過軟轎。”

  紫靈剛想說她沒坐過，恍惚想起出嫁坐軟轎的經曆。

  隻是那回她把自己紮暈了，顛簸之苦根本不記得了。

  顧韻峰扶著紫靈進府，遠兒沒有帶來，王爺和王妃也都來了。

  一進府，看到顧韻峰，大家就抑製不住想笑。

  回來那天，紫靈帶著孩子和顧韻峰進宮給皇上見禮，遠兒在皇上身上拉了泡黃金，紫靈又因懷了身孕吐的厲害顧不上。

  皇上命令顧韻峰抱遠兒。

  顧韻峰也嫌棄遠兒一身髒兮兮的啊，讓芊芊抱走。

  芊芊還沒上前，皇上直接把遠兒塞他懷裏了。

  據當時圍觀的侍衛和宮女太監說，要不是跑的快，可能就笑出聲，小命不保了。

  遠兒換了衣服，皇上換了龍袍，想著遠兒不會再拉屎了，繼續抱他玩。

  皇上抱一會兒，就讓遠兒躺龍案上。

  鑒於南安郡王被自家兒子尿了一臉的經驗，福公公還把尿布塞緊一點兒，以策安全。

  可顧著前麵，沒顧得上後麵。

  遠兒尿在了龍案上。

  顧韻峰抱起遠兒的時候，尿不小心滴在了奏折上。

  然後——

  皇上讓他把奏折批完再出宮。

  皇上逗外孫玩，紫靈坐在那裏歇息，就他在批奏折……

  到了時辰，崇國公府大太太把抓鬮用的東西擺在大圓桌子上，讓虎娃抓。

  筆、墨、紙、硯。

  金、銀、珠、寶。

  還有匕首、書籍、算盤、花朵、雞蛋……

  擺了滿滿一桌子。

  奶娘抱著虎娃來，在眾人好奇中放在了大圓桌子中間。

  虎娃不怕生，一雙眼睛像極了周子謙，看到這麽多人，笑的眉眼彎彎。

  他隻顧著看人，眼前一堆玩的倒沒了吸引力。

  崇國公府大太太走到桌子邊笑道“虎娃乖，抓東西玩。”

  她把筆抓在手裏搖了搖，吸引虎娃爬過去。

  虎娃還真過去了，爬的搖搖晃晃，身子一歪，腦袋砸在了饅頭上。

  不過虎娃不愛哭，繼續爬，抓住崇國公府大太太手裏的筆，玩了會兒，拿來戳硯台……

  明顯是看慣了周子謙沾墨，有樣學樣。，CoM

  小小年紀就記性這麽好了，叫人驚歎。

  不過虎娃對筆的興趣不大，玩了會兒就放下了，去拿別的。

  但沒有哪一個是讓他愛不釋手的。

  大家都安靜的看著，讓他自己做選擇，包括崇國公府大太太在內。

  安靜的屋子裏，蟈蟈的叫聲格外的響亮。

  聽聲音是從桌子上發出來的，東淩侯看到裝蟈蟈用的竹籠，臉黑成鍋底色。

  誰把蟈蟈放在桌子上的？！

  他看向周小少爺，周小少爺縮了下脖子。

  完了。

  要挨打了。

  虎娃耳力不錯，尋著叫聲爬到了蟈蟈邊，看著蟈蟈在籠子裏爬。

  第一次見蟈蟈，虎娃新奇的很，看的認真。

  東淩侯想把自己兒子拖出去打一頓了。

  蟈蟈邊上擺的就是雞蛋，虎娃拿起來喂蟈蟈“吃蛋蛋……。”

  一雞蛋砸下去，直接把蟈蟈給砸死了。

  眾人“……。”

  周小少爺心肝兒肉疼啊。

  這可是他們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是蟈蟈中的極品，就這麽殘忍的被砸死了。

  蟈蟈不叫了，虎娃也就沒管蟈蟈了，桌子上的東西看了一遍，沒有能提起他興致的，他繼續看人。

  “看來是沒有虎娃喜歡的東西，”東淩侯笑道。

  “把飛虎印拿來。”

  林叔去書房取了飛虎印。

  印章擺在桌子上，虎娃爬過去，想拿起來，可是他的力氣是肯定拿不了的。

  他湊上去啃。

  東淩侯一臉黑線。

  那不是吃的啊。

  東淩侯讓奶娘抱虎娃走，虎娃伏在奶娘肩膀上哭，小手朝桌子抓，顯然是要東西。

  崇國公府大太太拿筆給他，虎娃不要。

  拿一個不要一個，最後要的還是飛虎印。

  他拿不動，周子謙給他拿還不行，一定要奶娘拿著不可。

  奶娘惶恐啊。

  這東西可不是她能碰的。

  那些大臣誇虎娃將來要子承父業，將來必定是個馳騁疆場的大將軍。

  這話說的東淩侯和衛老國公都高興。

  南安郡王站在一旁看著道“不知道過些天，我兒子抓周會抓什麽？”

  北寧侯世子拍他肩膀道“你兒子雖然小，但瞧著和你性子差不多，我還真好奇他會抓什麽呢。”

  不止蕭澈他們好奇，南安王妃急性子，恨不得提前給孫兒辦周歲了，這多有趣啊。

  抓周之後，大家坐下吃宴。

  周小少爺把蟈蟈拿去埋了後，乖乖回屋看書了，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

  宴席散後，東淩侯去找他，周小少爺直接認錯了“爹，我已經在抄家規了。”

  九皇子他們沒說話，但明顯也在抄。

  東淩侯道“再去抓幾隻蟈蟈來。”

  周小少爺麵帶惶恐“爹，我真的知錯了。”

  “你不要讓我吃蟈蟈。”

  東淩侯“……。”

  看在他知錯的份上，東淩侯沒打算揍他了。

  可周小少爺說話那就是在找揍啊。

  什麽叫不要讓他吃蟈蟈？

  他是會讓他吃蟈蟈的人嗎？

  東淩侯道“去抓來，我陪你鬥蛐蛐。”

  周小少爺驚呆了。

  他湊上來聞了聞，有酒味，但不是很重“爹，你喝了多少酒？”

  東淩侯摸著後腦勺道“你爹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我在你這年紀也對這些感興趣。”

  周小少爺眼前一亮。

  他爹還從來沒這麽好說話過呢。

  “那我真去抓了，”周小少爺激動道。

  “去吧，多抓幾隻，”東淩侯笑道。

  周小少爺幾個飛快的跑出了門，趴在地上抓蛐蛐。

  身上滾的髒兮兮的，但是高興啊。

  抓了五六隻蛐蛐來。

  東淩侯讓他們先挑蛐蛐，然後和他們鬥蛐蛐。

  林叔站在一旁道“這鬥蛐蛐沒賭注哪好玩？”

  周小少爺望著東淩侯“爹，要是我們贏了，你讓我們出去玩吧？”

  東淩侯看著他“那要是你輸了呢？”

  周小少爺幾個商量了下“那我們半個月都不出去玩。”

  未免事後不認賬，東淩侯讓林叔寫下字據，大家摁下手印。

  周小少爺先和東淩侯鬥，輸了。

  再是九皇子。

  然後是沈小少爺。

  最後是趙小少爺。

  無一例外都輸了。

  周小少爺不服氣“爹，你的蛐蛐肯定更厲害，我們換。”

  東淩侯同意了。

  他望著周小少爺道“再賭一回，贏了準許你出門，那半個月不許出門的字據也作廢，輸了，二十天不準出門。”

  周小少爺盤算了下，決定賭這一把。

  然後——

  四個人又輸了。

  周小少爺更不服氣了。

  同樣是蛐蛐，為什麽在他爹手裏就贏，在他們手裏就輸？

  周小少爺要繼續賭。

  東淩侯同意了。

  四人第二天繼續抓蛐蛐。

  輸的一塌糊塗。

  第三天繼續賭。

  又輸慘了。

  四人已經半年沒法出門了。

  可越出不了門，就越想接著賭。

  四個人沒一個醒悟的，已經沉溺於要贏中了。

  半年不出門啊，誰能忍的住？

  等輸掉兩年後，周小少爺哭了。

  兩年不出門，這不是要他的小命嗎？

  周小少爺去找東淩侯反悔。

  東淩侯手裏翻著字據，道“有字據為證，你想賴賬嗎？”

  “可爹你是在以大欺小，”周小少爺不服氣。

  東淩侯看著他道“賭場上可不論年紀，隻要你有錢，有賭資，就有一堆人和你賭。”

  周小少爺啞然“我不和他們賭。”

  “你確定進了賭場能忍得了？”東淩侯問道。

  “我肯定能！”周小少爺斬釘截鐵。

  “別人會誘惑你，”東淩侯道。

  “我才不會被他們誘惑呢！”

  東淩侯點點頭“很好。”

  “那林叔故意誘惑你，你怎麽沒察覺出來？”

  周小少爺“……！！！”

  九皇子幾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目瞪口呆。

  東淩侯拍著周小少爺的腦袋道“你對我設防，對林叔沒有，在賭場上，誘惑你一步步深陷的人多的是。”

  “你輸了一回，就想贏回來，最後一步步深陷其中，悔不當初。”

  “可你後悔已經晚了。”

  周小少爺淚眼婆娑。

  爹不會真的兩年都不讓他們出門玩吧？

  東淩侯看著他“現在你輸了兩年給我了，你要怎麽辦？”

  周小少爺有話不敢說。

  東淩侯知道他的想法，道“是想練好賭技再和我賭，把輸的贏回去是不是？”

  周小少爺點頭。

  東淩侯笑道“贏了固然好，可萬一你要是又輸了呢，那可又是兩年出不了門了。”

  周小少爺的內心有點崩潰了。

  他討厭蟈蟈。

  周小少爺抱著東淩侯的腿道“爹，我以後再也不賭了，你讓我出門玩吧。”

  東淩侯看向林叔“一般賭場不認賬的，最後都怎麽樣了？”

  “被剁手，打斷腿的都有，”林叔回道。

  “……。”

  東淩侯把周小少爺拎起來道“這兩日，爹帶你去賭場轉轉。”

  隻是東淩侯的身份去賭場，隻怕會嚇的賭場關門大吉。

  東淩侯讓他們易容改貌，九皇子他們做小廝打扮。

  賭場裏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周小少爺幾個看著一個富家子弟把身上的錢賭幹淨，把家傳玉佩抵押，然後借錢，簽字據，摁手印。

  賭輸了後，富家子弟一臉憔悴的出了門。

  第二天，他偷了家裏的房契來接著賭。

  第三天……

  等四天……

  半個月後，他說自己沒錢了，賭坊拿了一大摞拮據找他要債。

  富家子弟不承認，被打的鼻青臉腫的。

  賭坊登門要債，東淩侯帶周小少爺他們去看了。

  那富家子弟的爹當場氣暈。

  那情形給周小少爺他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震撼。

  “還對賭感興趣嗎？”東淩侯問道。

  “打死我也不賭了！”周小少爺小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

  東淩侯打道回府。

  周小少爺跟在屁股後麵苦苦哀求“爹，我都做了深刻反省了，您讓我出去玩吧。”

  “明兒是南安郡王府小少爺的周歲，我還要去送賀禮呢。”

  東淩侯看著他道“你覺得你爹我有那麽好說話嗎？”

  周小少爺“……。”

  東淩侯抬腳走了。

  周小少爺去找唐氏，唐氏隻一句“願賭服輸。”

  周小少爺一屁股坐下“娘，兩年不讓出府玩，我會瘋的。”

  唐氏道“下賭注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有現在？”

  周小少爺“……。”

  周小少爺垂頭喪氣。

  唐氏看著他道“你爹不會拘著你兩年不讓你出去玩，但這個月你是別想了。”

  周小少爺鬆了口氣。

  也就是說一個月後，他還是能出門的了？

  可這一個月他怎麽熬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