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終章
作者:馬天明      更新:2023-01-05 12:57      字數:5317
  第七十章 終章

    在羅維墜落之際,樓下的消防員抬著大大的消防墊迅速挪動,羅維穩穩的落在了消防墊上,羅維的喊叫聲停了,他以為他已經死了,瞪大了眼睛趴在墊子上,幾乎沒了呼吸。

    之後,羅維看到眼前一個身影落地,人群發出一陣惶恐的呼喊。羅維才慢慢明白過來,原來自己還沒死,他的嘴巴和鼻子也開始吸氣呼氣。

    “我沒死?我沒死?”羅維大笑起來,是死裏逃生的笑,是勝利者的笑。

    消防員扶著羅維下了消防氣墊,羅維看到地上如一灘爛泥的黃群,笑聲更加響亮了,“天意,天意啊,什麽叫天意,這就是天意。”

    羅維渾然不覺警察已經給他戴上了手銬,把他拖向了一旁的警車,嘴裏一個勁兒地說著天意。

    人群中低聲唏噓著,其中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臉沉痛,眼神閃爍,那時強忍著的淚光。

    馬天明和樓韋傑等人衝下樓,看著地上的黃群和被戴上了警車的羅維。忽然,馬天明在人群中覺察到了異樣。其他人都是交談著,或者拍照,或者各自不同的動作,隻有一人如山一般穩穩立在人群裏,一動不動的看著現場。

    馬天明向人群走去,此人扭身要走。馬天明三步兩步趕了上來,“站住。”

    此人站住了,稍作停頓,緩緩轉過身來,一臉的笑意。

    “警察同誌,您叫我?”

    “是。”

    馬天明上下打量這人,想從他的表情中發現破綻,但他臉上仍是波瀾不驚的笑意,這愈發讓馬天明懷疑。

    “身份證帶了麽?”

    “哦,帶了。我給您拿出來。”說著從手包裏拿出身份證遞給馬天明。

    馬天明接過身份證,“羅湘。”

    “是。”

    “幹什麽工作的?”

    “律師。”

    “有證件麽?”

    “有。”

    羅湘拿出律師證件交給馬天明。

    “2012 年開始幹律師的。”

    “是。”

    “之前幹什麽的?”

    “醫生。”

    “醫生,什麽醫生?”

    “外科醫生,拿手術刀的。”

    “為什麽不幹醫生,去幹律師了?”

    “上了年紀了,見不得血,幹脆就轉行了。”

    “你做律師,都打什麽官司?”

    “醫療糾紛。”

    馬天明有些吃驚,笑了笑說道,“原來是醫生,現在是跟醫生打官司,有意思。”

    “警察同誌,我可以走了麽?”

    “嗯,可以。謝謝配合。”

    “不客氣。”

    羅湘接過證件,轉身離開。

    馬天明望著此人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眼睛,直到此人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樓韋傑帶人也下了樓,手裏拿著一部手機,正是黃群在天台打鬥中不慎掉落的。

    樓韋傑看著羅維被押上了警車,也看到了摔在地上的黃群,忍不住心中歎息。

    樓韋傑盡量不踩蜿蜒爬行的血,他慢慢挪動腳步來到了黃群麵前,拿起他斷了幾節的手臂,用右手的手指一根根試著解鎖手機,試到中指的時候,手機解開了。

    手機界麵很簡單,沒有幾個應用。

    樓韋傑翻到了相冊,裏麵是肖霞的照片,再往後翻,是一個視頻。

    樓韋傑輕輕點開。

    視頻裏,一個男人跪在地上,一把匕首架在脖子上,男人害怕極了,顫抖著說,“肖霞,肖霞的手術不是我做的,是,是我的助手做的,他,他是實習的,責任在他,在他……”

    “你是主刀醫生,為什麽讓你助手做手術,你在幹嘛?”問話的正是黃群的聲音。

    “我,我連作了十幾個小時手術了,我,我太累了,就,就讓我助手做了……”

    “他叫什麽名字?”視頻裏,隨著黃群聲音猛然提高,那把匕首也向著跪地男人的脖子更近了一些。

    “高時康……高時康……”

    “他人在哪?”

    “出,出國了……出國留學了……”

    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樓韋傑若有所思。

    忽然,手機震了一下,來了一條短信。

    樓韋傑慢慢點開,短信內容赫然呈現,“兄弟,走好。未了的事我來做。天不可欺。百夫長。”

    樓韋傑吃了一驚,他猛然抬頭四下張望,他有一種預感,發信息的人應該見到了現場,或者此時就在現場。

    樓韋傑邊張望邊往前走了幾步,正迎上盤問完羅湘的馬天明。

    “怎麽了?”馬天明問道。

    樓韋傑不說話,又走動了幾步,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他又回到馬天明麵前,把手機短信的界麵給馬天明看。馬天明看完之後,也逐漸瞪大了眼睛,和樓韋傑四目相對。

    一路之隔的一條巷子裏,羅湘目光呆直地看向前方,又似乎沒有看任何東西,他的右手裏拿著一部老舊的諾基亞直板手機,熟練地雙手拆了電池,拔出電話卡,順手扔進了身旁經過的一輛環衛垃圾車裏。

    馬天明樓韋傑等人在現場各自忙著,臉上不同的表情代表著他們此刻不同的心情,有的失落、有的惋惜,有的顯得一言難盡。

    樓韋傑則不停地打著電話。

    馬天明看看被銬子警車裏臉上掛滿戾氣的羅維,又看向在不遠處整理黃群屍體的法醫和刑警。法醫老劉穿著白大褂向馬天明走來,手裏拿著一樣東西。走近了馬天明才看清,透明的證物袋裏,是一枚沾了血的徽章。

    “黃群身上發現的。”老劉說了句,將透明的證物袋交給馬天明。

    馬天明接過證物袋,把徽章舉到麵前,在不知是晨是昏的陽光的照射下,仔細觀察。

    隻見徽章上有一個圓形,正好和徽章的邊緣形成一個同心圓。外圓兩側各有一個如同小篆筆法的瘦長的英文字母,Y 和 N,內圓是兩個類似象形文字的圖案,一個日,一個月,兩個字的下方各懸著一個小水滴,滴向下方如同器皿的一個圖形,這個如同器皿的圖形恰在外圓的正下方,如同一個扁扁的 M,M 的兩個頂點與內圓貫通,日、月下方懸著的水滴即將滴入器皿之中。

    “醫難盟。”馬天明想起了沈處長給他講過的關於徽章的涵義。“滴血入皿,歃血為盟。”

    大約過了半個月後。羅維已經被警方立案調查,羅長青手下涉嫌違法的高管橫肉老董、白頭發老趙等人和打手一並歸案,羅長青正式上了網上追逃名單,已發國際刑警協助抓捕。

    NSN 集團因嚴重違法,接受相關職能部門調查。NSN 集團大樓裏數千名員工,人心惶惶,各種真假消息在炸開了鍋。

    NSN 集團的律師苗安卻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在配合警方調查幾天後,因為警方找不到證據無法立案,苗安無罪釋放。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苗安站在寬大的落地玻璃前俯瞰著這座城市,嘴角漸漸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似乎一切都在逐漸歸於平靜。

    但徽章和黃群手機裏的那條短信,讓馬天明明白,一切都遠未結束。他仍在研究著關於這起案件的資料,思索著裏麵的蛛絲馬跡、來龍去脈。

    馬天明這天沒去局裏,他想去走走,透透氣。再次走進了正陽市的人間煙火裏,看著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喧囂的街頭和人群,讓他覺得自己是如此突兀,和這人間煙火顯得那麽格格不入。馬天明不由得拐進了一個安靜的街道,抬頭看到一個桃木匾額門頭,上寫著“仁心堂”三個字。

    這三個字怎麽這麽熟悉,馬天明忽然想起,這不就是羅維強收的那家中醫館,還鬧出了人命。

    如今,中醫館重新開張了。門頭雖是桃木原色古香的風格,但依然顯得有些嶄新。其實,這是李仲思的孫女小雨辭了工作,又把中醫館開了起來。

    不對,不對。這裏他分明來過。

    原來看案件資料看到的是燒壞的醫館的門麵和有關的照片,裏麵仁心堂幾個字早已看不清楚。

    今天再次來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來,大概兩年前一個朋友帶他來過這裏,朋友說這裏的館主醫術高明,一定能治好馬天明的失眠。

    馬天明在這裏拿了一次藥吃了果然有效,因為工作忙就讓張浩拿著方子在公安局附近中藥店抓了藥吃。之後在沒來過這裏,如果不是今天偶然走到了這裏,他是不會想起來的。

    馬天明推開了醫館的門,裏麵布局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模一樣。他雖然隻來過一次,也隻待了幾分鍾,但模糊的記憶開始慢慢清晰。

    馬天明順著走廊走去,他似乎看見當年自己來到診室的情形。一個清純模樣的女孩,帶著一個病懨懨的男人從他麵前走過,女孩要到前台付錢,前台的工作人員告訴她,錢已經付過了,女孩有些發愣。女孩的模樣漸漸清晰起來,似乎是走過馬天明身旁時,可以轉過了臉正對著他。

    “楊柳?”馬天明不由得輕輕喊出了聲。對,怪不得總覺得和楊柳好像是在哪裏見過,就是這裏。楊柳帶著看病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他的哥哥。

    而馬天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第一次進到中醫館之前,一個年輕人剛剛離開,那個人就是來這裏看病的薑曉贇。

    薑曉贇就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了帶著哥哥看病的楊柳,更聽到了薑曉贇和哥哥的對話。從對話中,薑曉贇得知了女孩叫楊柳,為了方便抓藥取藥,藥方上名字雖然是楊青的,但聯係方式寫的楊柳的,看病的錢楊柳來出,藥也是她來抓。

    或許正是因為楊柳和哥哥不經意的對話,讓薑曉贇不由得生出了一絲憐憫。於是,在楊柳拿著藥方去抓藥時,薑曉贇看到了藥方上的電話,並在工作人員那裏,替楊柳的哥哥付了錢之後悄然離開。

    薑曉贇剛走出醫館的門朝左走去,馬天明後腳從右邊趕來。馬天明在一瞬間似乎模糊的看到了他年輕但暗淡無光的臉色,還似乎看見他背著一個背包,似乎背的有些吃力。馬天明並未過多留意。

    當馬天明進到診室後,楊柳在櫃台處付錢,而工作人員告訴她錢已經付過了。楊柳有些吃驚,詢問了幾句,匆匆出了醫館的門,站在門口四處張望。

    或許,這就是天意。

    從那次見到楊柳之後,薑曉贇就開始關注了她。薑曉贇讓百夫長幫忙查一下楊柳的情況,於是,百夫長安排了一名黑客高手調查,很快,楊柳的詳細資料發到了薑曉贇的手機。

    薑曉贇從此,開始了對楊柳的跟蹤調查,得知了她為了給哥哥看病,借了高利貸,還被趙來吉強奸,之後被趙來吉牢牢掌控在手裏。眼看楊柳美麗的青春乃至一生,都要毀在趙來吉的手裏……

    馬天明在醫館的走廊裏幾乎站定不動,他眉頭微皺,眼睛裏裝滿了疑問,大腦在飛速的思考。

    這時,李小雨從診室走了出來。她穿著和爺爺李仲思坐診時一模一樣的青衣褂衫。猛然看到了馬天明,不由得吃了一驚。

    “馬支隊長?”李小雨還是打了招呼。

    “你是?李小雨?”馬天明對羅維強收仁心堂以來這裏發生的事了然於胸,自然認得李小雨。

    “是我,您是來看病麽?”

    “哦不,路過,現在醫館是你在管麽?”

    “是的。爺爺去世以後,醫館就沒了主事的。我爸爸是生意人,又不懂中醫,就回上海去了。隻有我來做,還好,我從小跟爺爺學中醫,才能勉強把醫館重新開了起來。”

    “醫館能重新開起來,不容易。你做的對,很好。”馬天明說的多少有些漫不經心,似乎心思還在別的地方。

    “小雨,能不能幫我查一下,有沒有一個叫楊柳來就診過,她應該帶著她哥哥來的,她哥哥好像叫楊青。”

    “額,大概是什麽時候來的呢?”小雨眼神閃爍了一下,問道。

    “大概這一兩年吧?”

    “好的,我讓人查一下。”小雨的眼神繼續閃爍著。

    馬天明關注到了楊柳的眼神,他覺出小雨的眼神裏似乎有些異樣。

    這時,馬天明手機響起。

    “馬支,章局找您,讓您馬上去見他。”

    “知道了,我馬上回去。”馬天明掛掉電話。

    “那就拜托了,這是我的名片,查到了麻煩通知我一下。謝謝。”

    馬天明說完,立即轉身離開了醫館,打了出租車趕回局裏,去見局長章辛成。

    小雨手裏拿著馬天明的名片,站在門口看著馬天明離去的出租車,開始出了神。

    馬天明一進局長辦公室,章辛成開門見山的說道,“部裏成立了一個專案組,沈處長點名要抽調你參加。”

    “什麽專案組?”

    “出於保密考慮,沈處長沒有透露過多情況。一切,等你去了就知道了。你把手頭的工作處理一下,一周內報到。”

    “是。”

    馬天明不知道沈處長為什麽點名抽調他參加專案組,這又會是個什麽專案組?馬天明開始在心裏琢磨。他很快想到了袁瑋、黃群,想到了那枚徽章,還想起了黃群手機裏的那條短信……

    馬天明回到辦公室整理資料,新來的實習警員給他送來一個快遞。

    馬天明拆開快遞,裏麵是一張照片和一張紙。

    照片上是一個孩子,八九歲模樣,孩子穿著樸素,背景是一個山村,孩子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馬天明看著照片愣住了,雖說六年未見,但他一眼就看出,這是自己的兒子馬東文。照片右下角顯示著時間,2019/3/17 15:08,

    馬天明手有些顫抖,他又打開了那張紙,上麵是 DNA 檢測報告,顯示檢測時間也是 3 月 17 日,就在一周之前。

    馬天明慌亂地再拿著快遞紙袋檢查,裏麵掉落一張紙條,上麵是機打的一行字。

    “要想見你兒子,替我辦件事。”

    馬天明看著照片,DNA 檢測報告皺緊了眉頭,陷入沉思,尋找兒子的 6 年來,他第一次覺得兒子離自己這麽緊,他似乎感覺到了兒子的呼吸,兒子對他的輕輕呼喚。

    馬天明很快冷靜下來,把報告、照片和紙條立即複印了一份,原件裝回了快遞信封,複印件裝進了一個文件袋裏。

    他打了一個電話,很快,痕檢警員到了他的辦公室。

    馬天明把原件裝進了快遞信封裏交給了警員,“我這裏有個快遞,你去做個鑒定,重點看上麵都有誰的指紋,尤其是報告、照片、紙條上。要快。”

    “是。”

    “等等。”

    “馬支,您還有什麽交待?”

    “保密。”

    “是。”

    待警員離開後,馬天明立即起身趕往醫院,找人加急做了自己的 DNA 檢測,報告需要時間,馬天明始終在醫院焦急的等待著。

    馬天明的 DNA 檢測和快遞裏的報告比對結果出來了,報告上幾個關鍵數字和敘述讓馬天明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累積親權指數(CPI 值)為 1207217,0923,親權概率(RCP)為 99,9999%。”

    “結論: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為 99,9999%。”

    馬天明回到辦公室,痕跡鑒定結果也出來了,報告、照片和紙條上,隻有馬天明一個人的指紋。

    馬天明望向窗外,天空翻起的烏雲遮住了西沉的太陽,城市一半在暗處,一半在陽光之中,如同那天在天台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