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懺悔書

  　　董海濤先一步來到了醫院，已經向醫生了解了簡單的情況。

  　　“被打的叫黃群，30 歲，傷雖然不足以致命，但也不輕。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被打，也搞不明白自己得罪了什麽人，行凶者的樣子也沒看到。隻說那天晚上十一點多，他開車回家剛到地下室，正準備進電梯，忽然發現後麵有一個人跟著，他還回頭看了一眼，跟蹤他的人好像穿著連帽衫，黃群以為是住同一個棟樓的，也沒在意。誰知道剛進了電梯，他突然就被電暈了。然後醒來發現自己被打的滿臉是血，胳膊差點被打斷，就報了警。”

  　　“又是連帽衫。”馬天明說道，“隨身財物丟了麽？”

  　　“沒有，隨身財物一樣都沒有少，就是人被打了個半死。”董海濤說道。

  　　“不是搶劫，也不能證明是尋仇、報複？”

  　　“是的。”

  　　來到病房，馬天明看到頭上胳膊上纏著繃帶的黃群躺在床上。

  　　“能坐起來麽？”馬天明問。

  　　“能是能，就是得有人幫忙。”

  　　董海濤上前托著他的後背，隻見他齜牙咧嘴哎呀哎呀叫著坐了起來。

  　　“你叫黃群？”

  　　“是，警察同誌，我這到底是被誰打了？抓到人沒有啊？”

  　　“你自己被誰打了都不知道？”

  　　黃群也是一臉無辜，“我知道我不早跟警察說了麽，這他媽誰啊，下這麽重的手。對了，小區地下室還有電梯裏不都有監控麽？你們調監控查啊？”

  　　“監控我們已經調了，認識這個人麽？”馬天明從手機裏翻出石洪森的照片給黃群看。

  　　黃群看這照片，先是有些不經意，慢慢的認真起來，忽然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不，不認識。”黃群說著把臉歪向一邊。

  　　馬天明看出了黃群的異樣。

  　　“到底認識不認識？”馬天明又問。

  　　黃群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被馬天明的大嗓門嚇得一哆嗦。猶豫再三，輕聲說道。

  　　“認……認識。”

  　　“他叫什麽名字？”

  　　“石洪森。”

  　　“打你的人是他麽？”馬天明問。

  　　“我是從後麵突然被人電暈的，我被電暈之前回頭就看了一眼，那人還遮著臉戴著口罩，我沒看清，說不準。”

  　　“你怎麽認識石洪森的？”

  　　“我被打了，和我認不認識石洪森有什麽關係？”

  　　“如果你不想不明不白地再被人打個半死，最好實話實說。”

  　　黃群仍然猶豫著，探了探頭往外麵看。

  　　“你女朋友正在走廊那頭接受警察詢問，她聽不見。”董海濤說道。

  　　“說吧。”馬天明盡量讓自己顯得耐心。

  　　“是，是因為女朋友，我和石洪森認識的。”

  　　“你女朋友？”馬天明問。

  　　“不是現在這個，是以前的女朋友，她叫小慧，是正陽人民醫院的護士。 一年前，我和小慧就要結婚了，有一天我偷偷翻小慧手機，發現手機裏有他和一個男人吃飯的照片，照片裏兩人臉都貼到一起了。我知道，我被綠了。我當時強忍著沒吭聲，從那天起，我就偷偷跟蹤小慧，終於有一天，發現了她和那個男人去開房。”黃群說到這裏咬牙切齒，輕輕搖了搖低垂的腦袋。

  　　“那男人是誰？”馬天明問。

  　　“就是他們醫院的副院長，石洪森。”

  　　“發現證據以後，你做了什麽？”

  　　“我當時就想衝進去打死這對狗男女，可我轉念一想，石洪森是醫院副院長，聽說他挺有勢力的，硬來我恐怕要吃虧的。可我的女人不能白被他睡了，我也不能吃這啞巴虧啊。等小慧回到家，我就打了她，小慧承認了，哭著向我認錯，還寫了懺悔書，我讓她把他們的醜事都寫了下來，按上了手印。我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我就讓小慧去找石洪森，要錢，他石洪森必須給我賠償。不然我就把他的醜事說出去，讓他當不了院長。誰知道……誰知道……”

  　　黃群說著流下了眼淚，還哭了起來，平靜下來後繼續說。

  　　“誰知道，那天，小慧就，就死了。”

  　　“死了？怎麽死的？”馬天明問。

  　　“我也不知道，醫院的人說，是小慧自己跳樓了。”

  　　“小慧跳樓出事之前，有沒有按你的要求跟石洪森要錢？”

  　　“我不知道。警察去了，最後認定是，也是自殺。後來醫院的人按照因公死亡，給了 100 萬賠償。”

  　　“這件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董海濤問。

  　　“是啊，我懷疑小慧的死絕對和石洪森有關，小慧是不會跳樓的。可，可我沒有證據啊，我也沒有辦法，我還能怎麽辦？”

  　　“你說小慧給你寫了懺悔書，那懺悔書呢？”

  　　“小慧帶著的，但是，警察在現場也沒有找到。”

  　　“你手裏還有麽？”

  　　“那天，我本來是讓小慧寫了兩封一模一樣的懺悔書。小慧手裏拿著一封，去給石洪森看，我手裏還留著一封。”

  　　“懺悔書呢？”

  　　“燒了，是石洪森讓燒的。小慧死的第二天晚上，石洪森到家裏找我，我揍了他，他也不還手，後來，他給了我 100 萬，條件是，把那封信給他。小慧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可我還要活著，我不能讓小慧白死，我就收了錢。”黃群帶著幾分悔恨講述著那段過往的傷心事。

  　　馬天明和董海濤微皺著眉頭，心中對這個男人生出幾分憎惡和鄙視。

  　　在小慧墜樓的第二天，石洪森原本以為小慧的未婚夫會帶人闖上門大鬧一番，但小慧的未婚夫始終沒有上門。

  　　石洪森心裏慌亂了，他決定，不能再等了。

  　　當天晚上，他背著一個旅行包，戴著帽子和口罩出了門，石洪森敲開了小慧住處的門。隻有黃群一個人在家，小慧的父母還沒有從老家趕到，客廳裏簡單地擺著小慧的遺像和貢品，石洪森呢看到遺像裏小慧上翹的嘴角，心中不由得顫抖起來，脖子趕到一陣涼意。

  　　石洪森摘了口罩。黃群先是一愣，接著就是大罵，舉拳就打，等黃群打罵差不多了，石洪森把旅行包放在地上，拉開了拉鏈，裏麵是滿滿的現金。

  　　石洪森告訴黃群，這是 100 萬，小慧已經死了，誰都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小慧是自己跳下樓的，他沒攔住，他也很自責。他覺得對不起黃群，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給他補償。

  　　黃群看著錢說，那是一條人命，我們都準備結婚了，是你害死了小慧，你以為什麽都可以拿錢買麽？你還想繼續舒舒服服的當你的院長是麽？我要讓你的副院長幹不了，讓你坐牢，讓你償命……黃群向瘋了一樣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就像是從來沒有過懦弱。

  　　然而，接下來石洪森的話，讓黃群開始沉默。

  　　石洪森說，這 100 萬是給你的，還有 100 萬，是給小慧父母的。小慧的死如果認定是自殺，院裏隻會出基於人道的慰問金，不多，但是，如果認定是工亡，那就可以有一大筆賠償，不會低於 100 萬。前提是，認定結論必須是工亡。這個認定，由院裏決定，但是他石洪森可以控製這個結果。但是有一個條件，黃群要交出手裏的那封懺悔書，從此兩清，小慧的死就此了結。而他石洪森也不會坐牢，因為警方調查了，小慧的死，和他石洪森沒有關係，他大不了讓人背後罵幾句道德有瑕疵，僅此而已。

  　　黃群猶豫了。

  　　他盯著眼前的 100 萬，想著還會再有 100 萬，黃群抬頭看向石洪森，眼神像是在詢問。

  　　最後，黃群交出了那封懺悔書。

  　　石洪森接過來看了看，當場拿出打火機燒了。黃群盯著燃燒的火苗，似乎隔著火苗看到了與世隔絕的小慧。

  　　石洪森然後又檢查了黃群的手機，沒有留下照片，沒有錄音，這才離開小慧的家，進了電梯，然後，又出了電梯，走進了漆黑的夜色。

  　　石洪森看著這眼前的夜色，心頭頓覺輕鬆了許多，他抬頭看了看隱隱的月亮，期待明天是一個嶄新的黎明。

  　　而石洪森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屋子之後，小慧的臥室裏，一個人一直隔著窗戶俯視著他。而這個人，並不是黃群。

  　　馬天明看著這個讓他鄙夷的黃群，心中說不出是可悲還是可憐，當了這麽多年刑警，對這類事早已見怪不怪了。

  　　“你有沒有問石洪森，小慧墜樓那天，有沒有和他發生爭執或者肢體衝突？”馬天明問。

  　　“我問了，石洪森說他根本沒有和小慧見麵，但我不信。”

  　　“石洪森怎麽知道你手裏還有一封懺悔書？”

  　　“石洪森說，是小慧電話裏告訴他的。他也想不到，小慧會跳樓。”

  　　“你說的這些，尤其是那封懺悔書，你有證據麽？”

  　　“以前有，現在沒了。”

  　　“那 200 萬，你怎麽處理的？”馬天明問。

  　　“醫院賠的 100 萬，我給了小慧的爸媽，石洪森給我的 100 萬，我留下了。”

  　　馬天明心中五味雜陳，此時的自己該做的不是道德的評判，而是去調查事情的真相。

  　　他決定再查一查這樁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