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林綿綿      更新:2023-01-02 21:47      字數:3850
  第93章

  其實, 隨著分開的時間越來越長,孟聽雨反而很少會去想那段婚姻後來幾年的種種了。

  如今他再追問,仿佛恍如隔世。

  她回過神來, 淡聲道:“現在說這個, 做什麽呢?都已經過去了。”

  這個問題, 她提離婚時他沒有問。

  他們去民政局拿離婚證時,他沒問。

  在剛重生時,他也沒問。

  徐朝宗也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反省。”

  這兩個字好像戳中了她的笑點一般, 她笑了好久,才道:“你不像是會反省的人。”

  “偶爾也需要反省一下。”徐朝宗說, “畢竟我也不是世界老大,對了,即便是老大, 如果不偶爾反省一下自己的得失, 這樣張狂總有一天也會被人幹掉吧?”

  “你真的想知道?”孟聽雨問。

  “是的。”徐朝宗放軟了語氣, “孟小姐大發慈悲, 給我解惑吧。不然我自己一個人想破腦袋,可能也想不到正確答案。”

  孟聽雨也跟著回憶。

  “如果非要說是從哪一刻開始失望的, 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了吧?”她語氣不疾不徐地,“你那兩年有幾個跟海外合作的項目,經常需要出差, 我也很理解,有空的時候也會飛去國外,你基本上幾個月才會回一次, 回來呆十天半個月又會飛去國外, 不知道你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跟節奏, 當你在海外那邊的項目都進入正軌,已經不需要你三天兩頭過去時,你還是將那兩年的習慣延續下來。”

  “你將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我們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而你可能是忙於工作沒時間,可能也是覺得雜事太瑣碎,很多事情你都會通知助理讓我知道。”她心平氣和地講述著那段時光,“我給你打過電話發過短信,甚至跟你吵架,你就會跟我說,忙完那一段等我年假的時候,我們一起出去玩,我信以為真,結果等我問你有沒有忙完時,你又投入到了下一個項目中。好不容易,你有空了,抽出了幾天時間來——但是,你其實隻是換了個酒店工作而已。”J??

  “不過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對工作有多癡迷我是知道的。後來我覺得我們那樣的相處不行,我找你,讓你給我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希望你能稍微重視一下我們的小家,我跟你助理通話的時間都比跟你的多,你覺得正常嗎?”她失笑,後又收斂了笑意,“然後我把我的訴求通通說出來後,你隻說了一句話。”

  徐朝宗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你建議我辭職。”

  “我問你,難道我要以後像你助理一樣,你去哪裏出差,我就在哪裏的酒店等你陪你嗎?”

  孟聽雨現在再想起這一樁事,心情已經平淡了許多。

  她側過頭看向他,“這應該是我的答案。”

  徐朝宗的第一反應卻是搖頭否定,“不,不可能,我肯定不會說這樣的話。”

  “是你說的。”

  “不可能。”

  孟聽雨頓時來氣了,“自己說過的話就忘記了?你還沒到那個年齡吧?你的意思是我在胡編亂造嗎?”

  “不不不,我是說,我不可能說出這麽混賬的話來。”徐朝宗跟她分析,“你說出你的訴求來,我怎麽可能讓你辭職呢?那不是沒頭沒腦的?”

  “徐朝宗,你是不是要別人以後跟你說話,都要隨時帶錄音筆啊?”孟聽雨這會兒已經完全沒了睡意,“怎麽,自己說過的話就不承認了,還是你覺得我出現了幻聽,聽錯了你的意思,其實是你要辭職?”

  “不是。我是想說,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咱們在一起那麽多年,你自己說,你的什麽事情我幹涉過?所以,我是覺得這種話我不太可能會講。”

  孟聽雨冷笑一聲,抱著手肘,“行行行,你沒說你沒說,都是我幻想出來的好吧?都是我瞎編來汙蔑你。”

  徐朝宗沉默了幾秒,試探著問道:“我真說了這種混賬話?”

  “沒有。我瞎編的。我寫小說編的。”

  徐朝宗驟然氣勢短了半截。他其實回憶了很多事情,他都沒想起來這一樁。

  ===第97節===

  他想過很多種答案,唯獨沒想到,她是從這一刻開始對他失望的,而諷刺的是,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當初說過這句話。

  “那我當時說那句話,應該不是你想的意思,雖然這句話很混賬。”徐朝宗無奈不已,“咱們在一起那麽多年,你應該了解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去插手你的工作。”

  “現在我知道答案了。”徐朝宗苦笑一聲,“總覺得是百口莫辯。”

  “那就別辯。我說了,都過去了,也許曾經我很介意,但離婚的時候,那些事情也就都放下了。我現在也會在想,其實婚姻挺沒意思的,或許是我的婚姻沒意思,我最後要離婚,並不是我覺得你麵目全非,而是我怕有一天我照鏡子時,我都不認識我自己。”

  孟聽雨看向車窗外的夜景,“然後我們就會變成兩具軀殼,重複著表麵上平靜的生活,等到我們八九十歲金婚時,連我們自己都相信這種生活很美滿很幸福,那太可怕了。”

  成為別人眼裏的一段佳話,為了所謂的世俗眼光,而去麻醉自己這樣的生活也還不錯,如果願意的話,還可以去看看身邊那些家庭中的一地雞毛,更可以欺騙自己已經過得很好了。

  可她不是一個演員。

  即便是專業的演員,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輩子都去演一出所謂美滿的電視劇。

  徐朝宗沒出聲。

  車輛緩緩駛入醫院,在停好車,下車時,徐朝宗突然出聲,夜晚的醫院,一切都是那樣的安靜,他的聲音即便放得很輕,卻也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他說:“其實我也從來不覺得婚姻是有意思的事,不管你相不相信,當時重生時,我就已經想好了,我這輩子就單著。我這種人,怎麽樣都可以,但如果因為我,因為我們的過去,而讓你對婚姻有了這樣消極的看法,我會覺得我該去死。”

  “因為我知道,在我認識的人裏,沒有哪一個人比你對生活更有期待。讓你對婚姻失望,是我的錯,像我這樣的人,現在想到以後如果結婚的對象是你,我都會激動興奮,那你這樣比我樂觀一百倍的人,也不要因為我而影響了你本該積極的人生。”

  孟聽雨聞言愣住。

  徐朝宗也跟著下車,將車鎖好,來到她身旁,見她還在發呆。

  “聽雨,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以後每一次你想到婚姻,認為婚姻可怕,其實你都在想起我?”徐朝宗自嘲一笑,“我這個人有多自大有多張狂你知道,你這樣真的會讓我得意。”

  孟聽雨拉好衣服拉鏈,瞪了他一眼,“激將法留著給你自己用吧。”

  徐朝宗笑,“好了,不說這個沉重的話題了,現在是要給你退燒。”

  進了醫院,一通操作後,醫生給她開了輸液單。

  時間太晚了,也幸好這會兒還有空床位。

  護士給孟聽雨吊上了輸液瓶,孟聽雨順勢躺在床上,見她難掩疲倦,徐朝宗在護士走後,又看了看輸液單,“你睡一會兒吧,這幾瓶打完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了,今天也別折騰回學校了,你就在這睡,明天一早醫生看過情況後我再送你回學校。”

  孟聽雨為難地說:“……可是沒帶牙刷牙膏還有毛巾過來。”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已經衝了澡,也刷牙洗臉了,可如果在這裏過夜的話,這些東西也是要準備的。

  徐朝宗不甚在意地聳肩,“我去買,反正這個店便利店也沒關門,你還想吃什麽,我一起買。”

  “不餓。”她說。

  “那好。我先出去。”徐朝宗拿起車鑰匙轉身要走。

  孟聽雨也不扭捏,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謝謝。

  雖然說今天他沒來,她也可以自己一個人來醫院,一個人處理好這些事情,可不管怎麽說,現在他確實幫到她了。

  於情於理,她都應該說一聲謝謝,都應該記住他今天做的這些事。

  徐朝宗身形一頓,注視著她,“咱們倆何必這樣客氣,我想今天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你也不會坐視不理。”

  話到這裏,他又不確定地問道:“是的吧?”

  孟聽雨嗯了一聲,算是肯定了他這個說法。

  這簡單的一聲“嗯”,他頓感心滿意足。

  孟聽雨若有所思地道:“畢竟相處了那麽多年,也當了這麽多年的親人,但我還是謝謝你。”???

  徐朝宗麵色一僵。

  笑容逐漸凝固。

  親什麽?什麽人?親人??

  誰要當她的親人,誰要跟她做親人。

  他頭一次覺得這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因為他突然想起,曾經他在她說不愛他的時候,也惱羞成怒地想過——都在一起這麽多年了,何必管是愛情還是親情呢,親情還比愛情更持久呢。

  現在他啞口無言。

  原來這種言論是如此的刺耳。

  他很想糾正並且強調——不是當了這麽多年的親人,是當了十八年親密無間的戀人。

  他不要她的親情,他要的是愛情。

  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說,隱忍著離開了病房。J??

  等他買了日用品回來時,病房裏的孟聽雨已經睡下了,她臉頰枕著枕頭,頭發有些淩亂,看起來很虛弱的模樣。

  生怕發出一點點聲響吵醒了她。

  他連椅子都不敢拖,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一邊,專注地凝視著她的睡顏。

  分開後這麽長時間,他好像也沒有機會這樣看她。

  他看得入神。

  孟聽雨似乎是做了什麽夢,嘴唇囁嚅,他想湊過去聽,她又不說了,正當他要退開時,不經意地瞥見,她眼角有眼淚滑過。

  也許是生病不太舒服。

  也許是夢到了什麽難過的事。

  徐朝宗如遭雷擊般愣住,連呼吸都不敢了。她的眼淚滑過,滲入到了枕頭,那一小片有濕潤的痕跡。

  他才記起。

  其實今天也是她跟秦渡分手的日子。

  怎麽可能不難過呢?她本來就是這樣細膩且柔軟的人,任何一段感情結束的時候,她都不可能不難受。???

  徐朝宗撇過頭,他大概是被病毒傳染了。

  他感覺自己也很不舒服,鼻子酸澀到無以複加。

  他眼眶微微泛紅,最後垂頭,將臉埋在膝蓋,仿佛是在休憩。

  他依然相信,今時今日她對秦渡的感情,絕沒有當初她對他的多。嚴格來說,她跟秦渡也沒有相處多久,那她現在跟秦渡分開都難受,那……那個時候呢?當她決定放下這段婚姻,放下長達十幾年的感情時,又是怎樣的心情?

  而在她難過時,他又在做什麽?

  是了,他毫無知覺,他都沒注意到她日漸枯萎。

  孟聽雨睡得並不安穩,她有些輕微認床,這又是如此陌生的環境,而她還在輸液,隻淺淺睡了半個多小時後,她迷迷糊糊地醒來,正好看到徐朝宗坐在地上,低喃了一句:“回了?”

  這一瞬間。

  風從沒關緊的窗戶縫裏鑽了進來。

  好像將他帶回了前世裏那麽多個日日夜夜。

  他還以為回到了過去。

  那時候他很忙,有時候加班應酬到很晚,回來的時候總是輕手輕腳,不敢吵醒她,她也是像現在這樣,迷迷瞪瞪地坐起來,頭發還亂糟糟的,像是自言自語“回了?”然後繼續倒頭睡覺。

  徐朝宗喉嚨艱澀,他跟前世一樣,語氣很輕地回道:“嗯,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