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林綿綿      更新:2023-01-02 21:47      字數:4351
  第63章

  孟聽雨接過手機, 翻了翻通話記錄。

  她沒將徐朝宗的號碼保存下來,當然也沒必要,他的號碼她都能背下來, 便也懶得多此一舉。

  通話時間是十秒鍾。

  她也沒打算回過去, 如果他真的有急事找她, 他會再打電話過來。這樣想著,她將手機又放回口袋,正好有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她扭頭看了一眼, 高興地對方以恒說,“好像是我們點的菜, 快回去吧,我都餓死了。”

  方以恒側過身子,讓她先走。

  孟聽雨快步回到座位前坐下。

  ===第62節===

  方以恒步伐緩慢, 他低著頭, 好像在思考什麽事。他的眼睛就像是記錄影像的機器, 孟聽雨剛才所有的表現都被他深深地記在眼裏、刻在心裏。

  各種猜測全都浮上心頭, 卻又一個一個被他否決。

  為什麽?她知道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她看通話記錄時, 眼裏跟臉上都沒有任何疑惑。

  這代表她清楚這個人是誰,她記得這串號碼。

  那麽,她為什麽沒將這個號碼保存下來備注姓名呢?

  這令他恐慌。如果, 如果她備注了名字,他雖然也難以克製自己的嫉妒之情,但還可以理解, 甚至寬慰自己, 可偏偏她沒將這個號碼保存, 卻又一眼能認出是誰……

  是不是代表這個人在她心中很特殊?

  方以恒坐了下來,似是不經意地看向孟聽雨。

  他在心裏問,聽雨,這一年多,在你身上究竟都發生了什麽事?

  在一鳴口中,她上大學後認識了她的前任,然後今年三月份時,她的前任出國,而三月份正好他也重新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按理來說,這中間並沒有什麽時間空隙,那剛才打來電話的人,到底跟她是什麽關係?

  他感覺不妙,甚至比他知道她談過戀愛又分手後更糟糕。

  方以恒很想試探一句,是誰打來的電話,你要不要回撥過去?

  幾次話都到嘴邊了,他又咽了回去。

  表麵上若無其事地給她洗著碗筷,還饒有興致地跟她討論這家的海鮮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去年高考後你有出去旅遊嗎?”方以恒給她剝了蝦,放進她的碗碟中,自在地跟她聊天。

  孟聽雨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去過,我爸媽單位都很清閑嘛,領導也知道我高考,給他們批了快一個月的假。”

  那時候她雖然已經放下了跟方以恒的那段感情,但心情並沒有多好,爸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帶著她到處旅遊。

  去爬山,去海邊趕海,還去了橫店看別人拍戲。

  真要論起來,她是那一個月裏真正地想通並放下。她不過是俗世中很普通的一個人,她不是救世主,也沒辦法成為誰的救贖,她有她的路要走,方以恒也有他的坎要過,她執念於將他拉起來,卻沒想過,在這個拉拽的過程中,可能到最後,不是他被她拉起來,而是她被他拽下去,一同陷入泥濘中。

  她做不到跟誰共沉淪共墮落。

  誰也不能把她拽下去。

  方以恒注視著她,笑道:“真好,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來旅遊,真的很開心,聽雨,謝謝你。”

  “以後隻要你願意,”孟聽雨抬頭看向他,“你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方以恒低低地說,“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嗎?”

  他緩緩搖了下頭,“沒這麽好的事。”

  孟聽雨卻道:“隻要你不去困住你自己,那沒人能攔得住你。其實我知道,阿姨都不在了,那個答案對你來說也不重要了。我也知道,就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已經過期了。

  過期的藥物,緩解不了任何病痛,連一絲安慰的作用都沒有。

  是她以己度人了,就像當初她總覺得她能夠治愈他,可是,人的創傷會被撫平這一說法本就是謬論。隻要是創傷,就會留下傷痕,雖然在漫長的時間中會逐漸痊愈,但也會留下一道疤,未來的歲月裏,隻要看到這道疤,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曾經受過的傷害,所以,怎麽能被撫平呢?

  就連這世間最強大的時間都做不到,她不過是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做得到。

  方以恒的神情一點一點的變冷。

  顯然在她的話語之中,他想起了曾經經曆過的一切。

  孟聽雨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方以恒時的情景。高一入學,每個人都要自我介紹。

  她還沒從尷尬跟羞澀中平靜下來,便聽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

  “方以恒,持之以恒的以恒。”

  她沒告訴他,其實第一次見他,她就很喜歡他了。後來在老師的安排下,他們成為前後桌,他很奇怪,沉默寡言的同時,又溫柔和善,這兩種氣質在他身上同時出現也不矛盾。他不愛跟人打交道,如果不是出眾的外表跟優異的成績太過耀眼,可能都會成為班上的透明人。

  她也沒告訴他,其實她也很聰明。她知道他喜歡她,雖然他不會主動跟她說話,但他也不會拒絕她那些稱得上無理的要求。

  有這樣一個人,高中生活也變得很有意思了!

  她每天都會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她一點一點的撬開了他堅硬的外殼。

  但他內裏也是很脆弱的人,每當要開家長會時,他總是神色黯然,每當周圍的人提到父母如何如何時,他會薄唇緊抿躲到一邊去。

  她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有時候也會覺得累啊,但她也高興,她總覺得自己能夠成功。因為他確實一天比一天開朗,他會將他家裏的事通通都說給她聽,他父母感情不和,後來兩人分居離婚,他母親孤身一人來了蘆市開始新生活,也跟另一個人結了婚。

  他父親覺得這是一種侮辱。

  身邊的人笑話他有娘生沒娘教,連親媽都不要的孩子肯定是壞孩子!活該!!JS?

  身邊的人也笑話他爸爸,連老婆都跟人跑了,真是沒用!

  他父親受不了,將他丟給父母後,一個人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那時候他總會問她,是不是他不夠好,是不是他太壞了,所以他媽媽才不要他。

  她難過極了,抱著他不停地安慰,不是的不是的。

  兩人約定好,等高考後要一起去蘆市見他的母親,想要一個答案。

  在高三的那年寒假,方以恒收到了兩個消息。

  他媽媽出了車禍意外身亡。

  與此同時,他爸爸寄來了照片。他爸爸在遙遠的城市找到了新的愛人,兩人還生了孩子,照片中的嬰兒十分可愛。

  他爸爸在信中說,擔心孩子跟老婆適應不了這邊的氣候,等大一點再帶回去,還說,他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在信中他對父母反省,說都是因為孩子的降生,讓他明白了什麽才是責任,從今以後,他一定要當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兒子。

  卻隻字未提方以恒。

  方以恒已經不需要那個答案了。

  他早已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孟聽雨看著這樣的方以恒,她曾經舉著燈來到他身邊,卻忘記了,在稀薄的氧氣中,燭光會一點一點熄滅,她無法喚醒他,如果她再不離開,她也終將被黑暗吞噬。

  回了酒店房間後,孟聽雨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還是徐朝宗的來電。

  她接通,本來以為他會問她剛才那通掛了的電話是怎麽回事,卻聽到他在那頭語氣輕鬆地說,“聽雨,還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你聽了肯定會高興的。”

  “什麽?”她坐在床沿邊,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問道。

  “你還記得陳爺爺跟劉奶奶吧?我今天見到他們了。對了,還有芝麻。”

  孟聽雨當然記得,驚喜不已。

  前世她跟徐朝宗租了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那時候鄰居之間也互相走動很熱鬧。樓下的陳爺爺跟劉奶奶對他們極為關照,劉奶奶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都會喊他們一起去吃,而他們也會幫兩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徐朝宗會幫他們搬米袋搬重物,她會教兩老怎麽網上購物。

  他們有空的時候,還會幫想偷懶的兩老遛狗——

  那條叫芝麻的中華田園犬。

  兩老也不是本地人,完全是被兒子喊來接送孫女放學。他們兒子兒媳婦工作特別忙,又不放心將孩子交給保姆,每天把女兒送去學校後便投入到了緊張的工作中,下午時分,兩老去附近學校接孫女過來,等到了晚上,他們才會將孩子再接回家去。

  兩代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也沒辦法住在一起。

  沒幾年後,兩老的孫女也大了,不需要他們再接送,他們也實在不喜歡燕市的氣候便回了老家,但也沒斷了聯絡。

  徐朝宗不動聲色地說著自己的近況,順帶解釋為什麽會碰到兩老,“我最近跟王遠博還有殷明接了活,學校那邊放假也去不了,就在外麵租房子,王遠博跟殷明都喜歡這一片,說來也是緣分,找了中介看房子,這中介帶我們來的就是這一間。本來我沒打算租,畢竟五樓又是步梯,但王遠博很喜歡這裏,他說視野好,殷明也喜歡說這邊網吧多,方便,我還在猶豫,結果一下樓碰到了陳爺爺跟劉奶奶遛狗回來……然後我就簽了。”

  孟聽雨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麵,她興致勃勃地問,“陳爺爺跟劉奶奶身體應該很好吧?”

  “特別好。”徐朝宗輕笑,“一口氣上四樓,不帶喘的,殷明爬五樓跟要了他的命一樣,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孟聽雨被逗笑。

  氣氛很好,徐朝宗輕描淡寫地約她,“你要不要過來看看?芝麻還是黑不溜秋的。”

  “下次吧。”孟聽雨回,“我最近沒什麽時間。總是可以見到的。”

  徐朝宗微微一頓,也不勉強,“也好,反正我在這邊隨時都有空。”

  他逼著自己雲淡風輕地說,“給你打電話就是說這件事,你也忙,那下次再聊。”

  孟聽雨嗯了聲。

  她現在跟徐朝宗,越來越像和平分手的離婚夫妻了。他也越來越像她記憶中的他,做什麽都胸有成竹,不會強求也不會過分偏執,不管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隻要表麵上做到這樣,那就夠了。

  徐朝宗掛了電話後,深吸一口氣,神情隱忍。

  從今天第一通電話到這通電話,中間相隔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他都在忍耐。

  洗冷水臉不夠,就去衝冷水澡。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越不能犯錯。

  像暴躁狂一樣打電話質問她剛才是怎麽回事?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已經是極限。同樣的錯誤,他犯一次就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質問她跟誰在一起,在哪裏。

  這該是多懦弱多卑微的人才做的事。

  殷明提著鹵菜從外麵進來,看徐朝宗神情凝重地站在陽台上都被嚇了一跳,“怎麽都不開燈,想嚇死誰啊這是?”???

  徐朝宗頭都沒回,連背影都帶著一股子漠然。

  殷明換了拖鞋來到陽台,嘖了一聲,“怎麽著,是不是擔心接下來的事?我跟你說……”

  說起工作,殷明也是滔滔不絕。

  他最近很嘚瑟。

  他可是徐朝宗想辦法挖過來的,對方可是徐朝宗哎!這件事他可以吹一個月。

  徐朝宗突然打斷了他,問道:“你說,如果一個人知道另一個人等了她十八年,她會不會很感動?”

  殷明的高談闊論硬生生地被打斷,他像是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一樣,嘎了一聲,一臉驚悚地看著徐朝宗,“什、什麽?”

  不是在聊工作嗎?

  什麽十八年?什麽感動??

  徐朝宗自顧自地說:“可能感動,但絕不會被打動。如果她被打動了,為什麽她回來後沒去找他?”

  而是跟盛韜在一起呢?

  這不符合邏輯。

  ===第63節===

  殷明:“?”

  徐朝宗點了下頭,“是的,一鳴說,是他先打聽她的近況,時間線應該在今年四五月份左右,這就代表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任何聯絡。”

  殷明:“??”

  徐朝宗總算理清楚了。

  像章一鳴這樣的大漏勺,他都知道了方以恒的存在,那方以恒會不會也知道他的存在?

  他總覺得,今天接起電話的人是方以恒。

  孟聽雨現在身邊都有誰在追求,他一清二楚,隻有方以恒比較特殊。

  接電話、掛電話,這樣行事作風,的確很像。

  上次方以恒也是故意在盛韜給她打電話時出聲,不是嗎?

  殷明:“???”

  他摸了摸手臂,“老徐,你沒病吧?”

  徐朝宗好像壓根就沒注意到旁邊有一個人,依然陷入在自己的深思中。他跟方以恒在孟聽雨心目中,應該都是耗盡了她所有耐心的前任,誰也不會比誰勝算高,優勢劣勢也都差不多。

  那麽,現在比的就是誰能更沉得住氣。

  誰沉不住氣,誰就落了下風。

  “老徐~~”殷明戳了他一下。

  徐朝宗這才淡淡地看向殷明,回答了剛才那個問題,“我沒病,但我現在心情不好,你懂嗎?”

  殷明:“……”

  打擾了。

  他腳底抹油,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