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4039
  第99章

  火光漸漸消退,廝殺聲也越來越遠。

  榮嬤嬤安排廚娘給各位主子備了一碗燕窩粥,帶著如霜和如月挨個端過來,因著人多,各自分量便有些少,一家人經曆過風雨,原先計較那份心思也沒了,相互謙讓,二房老太太褚氏和三房老太太葛氏推脫自己不餓,讓給晚輩吃。

  寧晏被分了滿滿一碗,她這會兒著實餓得緊,也不推拒,便小口舀著吃了。

  子時一過,雲旭過來通報,說是一百多名孽徒全部伏法,各房院子裏也都排查過,讓主子們放心回去,大家陸陸續續離開,臨走時個個眼眶酸楚,望著寧晏更是百感交集,紛紛道謝。

  寧晏立在廊廡,目送最後一人離去,眼底的疲憊慢慢溢上來,她與燕家這大家子人談不上多深的感情,不可能過分親熱,也沒必要刻意生疏,若就這樣相安無事過日子,也未嚐不好。

  回到內室,寧晏躺下時看著黝黑的窗外,腦海渾渾噩噩,天還沒亮,這一夜還沒過去。

  太原城門下,燕翎自將士們登上城牆後,便把戰事交給兩位統兵的將領,快馬疾馳回京,趕到京城腳下時,子時剛過,正是天色最幽黯的時候,京城四處硝煙乍起,宛若一座人間煉獄,他神色一驚,拿著通關令牌入了西城門,直奔戚無忌所在的西城兵馬司。

  到了兵馬司門口,瞥見羽林衛和金吾衛的士兵來回穿梭,他臉色徹底沉下來,抓住一人詢問道,“無忌呢?”

  那人對上燕翎鋒刃般的目光,嚇得脖子一縮,支支吾吾指著皇城方向,“駙馬爺正在東華門下。”

  燕翎一聽便知皇城出事了,帶著十名暗衛飛速繞過官署區,來到東華門下,遠遠的,瞧見戚無忌一行十來人舉著火把停在東華門下,火光逼亮城牆,那巍峨高聳的宮牆內沒有任何動靜,安靜得不同尋常。

  馬蹄聲響,燕翎一馬當先躍至戚無忌跟前,快聲問道,

  “發生了什麽事?怎麽調動了金吾衛與羽林衛。”

  戚無忌迎著燕翎冷厲的神色,歎道,“今日傍晚,黃連教的教徒分散在京城各處,四下作亂,他們攻擊遍布在闔城的重臣府邸,燕家和戚家首當其衝。”

  “不僅如此,他們悄無聲息給五城兵馬司的井水下毒,導致兵馬司的人援救不及,我欲進宮請見陛下,但宮門緊閉,陛下久久沒有回信,我無奈之下,隻得請駐守在東西兩門的羽林衛和金吾衛助陣。”

  燕翎勒緊馬韁,目色幽幽,“你可知調動金吾衛與羽林衛是什麽後果?這是霍貴妃調虎離山之計,她先利用霍伯庸將悍將調離京城,又借著黃連教作亂,出動金吾衛和羽林衛,皇城空虛,陛下和東宮及太後娘娘皆有危險。”

  戚無忌神色不變,“我何嚐不知,但南軍是出征之軍,沒有陛下與內閣的聖旨,誰敢攜兵入城?回頭扔一個造反的名頭給你和我,怎麽辦?”

  “你也放心,我隻調動金吾衛與羽林衛各一半的兵力,餘下依然留守皇城宮門外,淳安去了一趟錦衣衛,讓都指揮使荀遇稽查亂徒,京城局麵已控製,但皇城內依然沒有動靜。”

  能勾結黃連教作亂,這個霍貴妃也真是狠。

  燕翎閉了閉眼,吐了一口濁氣,任由夜風拂去麵龐的熱浪,語氣緩下來,“三皇子呢,看住了嗎?”

  戚無忌道,“我已按照你的吩咐,裏三層和外三層看得緊,連地溝都有人守著,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燕翎一日一夜沒有歇著,臉色十分疲憊,“你進去看過嗎?三皇子人還在?”

  燕翎離京時,防了一手,隻要把三皇子看好,就捏到了霍貴妃的七寸。

  戚無忌當然知道三皇子的重要性,他說出一個令燕翎差點動粗口的消息,

  “你回來得正好,這件事正要請你拿主意,三皇子極為狡猾,早早地把你的嶽父寧一鶴先生扣押在王府,我進去時,他們二人正在吟詩作畫,而你嶽父想必壓根不知外麵的情形。”

  燕翎這會兒真的給氣笑了。

  他再怎麽厭惡寧一鶴,那畢竟是寧晏的親生父親,他千算萬算,還真是將寧一鶴給忘了。

  二人沉默一陣,同時望向矗立如山的宮牆,零星的燈盞點綴著夜色裏,幾名士兵紋絲不動站在牆垛上,燕翎吩咐一名暗衛,“拿著我的名帖去夾道,就說我有緊急公務求見陛下。”

  大晉規矩,宮門關閉後,唯有東華門外有一個夾道,專給兵部呈遞緊急軍報,但流程是,兵報從這裏遞入皇城,由宮人或侍衛送至奉天殿,等奉天殿來了消息,朝臣才能入宮。

  即便是燕翎,也不能隨意出入宮城。

  暗衛按照他的指示,遞了一道加急折子進去,等待的過程中,燕翎問戚無忌,“你試過,今夜奉天殿沒有消息遞出來?”

  戚無忌神色憂愁,“試過了,我讓人打官署區角門遞消息,說是吳公公派人傳話,陛下著了些風寒,有事明日稟報。後來京城起火,我去見程首輔,首輔攜了五名朝官一道請見,人是進去了,但至今還沒出來。”

  “這太不尋常了,,”燕翎搖著頭,心裏那根弦繃得更緊,“論理來說,霍家造反,舅舅必生警惕,我臨走時,也提醒舅舅,奉天殿的守衛不能鬆懈,他老人家答應了。”

  沒有確切的消息傳出來,他們貿然行動便是逼宮。

  燕翎尋思片刻,當機立斷道,“不能任由霍貴妃牽著鼻子走,皇宮的事交給你,我去三皇子府。”

  戚無忌看了他一眼,猜到他的心思,壓低聲音道,“拿下三皇子後,你打算怎麽辦?宮內情形還不明朗,燕翎,你得為自己留後路,若裏麵什麽事都沒有,你今夜此舉便是造反。”

  燕翎扭頭望他,眼底閃過一絲刀鋒般的暗芒,“無忌,這黃連教能是霍貴妃手中的利劍,又何嚐不是我手中之刃,你放心,我不會留下手尾讓人攻訐我。”

  戚無忌聞聲一歎,隻掉轉馬頭,攔住他,“你既然做了這個決定,這件事由我來辦。”

  那寧一鶴怎麽著都是燕翎的嶽父,燕翎去必定備受掣肘。

  燕翎自然明白這位摯友的意思,他搖著頭,目光沉穩又堅毅,“你放心,我自有謀算。”

  霍貴妃料定了朝臣不敢輕舉妄動,他偏不如她的意。今夜是霍貴妃的機會,何嚐又不是他的機會。

  東華門往東走一裏便是東安門,十王府就在東安門外,燕翎幾乎隻用一盞茶功夫,便抵達三皇子府後麵的暗巷,他早就安排了暗樁在此處蹲守三皇子府。但他沒料到的是,待他翻下牆根,卻見暗巷拐角的角落裏,立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寧晏打了個小盹,又被如霜給叫了起來,從雲旭口中得知,她父親寧一鶴被三皇子扣押在王府,她睡不著覺,便悄悄拖著雲旭將她帶來此處,她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她不能讓寧一鶴拖燕翎後腿。

  寒霜滿地,凝重無聲在夜色裏鋪開。

  夫婦二人兩兩相望,一時誰也沒開口。

  借著零星的火光,他們看清彼此的麵容,她滿頭烏發用一碧玉簪子給挽起,身上套著一件玄色的大氅,那雙黑幽幽的眸子嵌在白皙的麵頰,堅韌又沉靜。

  燕翎上前將她擁在懷裏,用滾燙的胸膛去暖她冰涼的身子,“不怕,有我,”

  寧晏貼著他胸口,尋到一絲知覺,“你打算怎麽辦?”

  燕翎雙眸眯起,寒芒閃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寧晏聽得這話,從他懷裏直起身,仰望他,“我正有此意,我來時已讓雲旭將教徒的衣裳給扒下,捎了來。”

  燕翎眼底閃過一道異光,他的妻子永遠都是這般聰慧果敢。

  在這樣爭分奪秒的關頭,他們竟然能默契地達到彼此的內心。

  燕翎打了一道暗語,將戚無忌布在府外的自己人給撤掉,餘下便是皇帝下令駐守王府的官兵,這一部分官兵隻有五十來人,不足為慮。

  片刻,二十來名暗衛換上黃連教教徒的衣裳,臉上塗上幾道炭紋,裝扮得不倫不類,無聲躍入三皇子府內。

  而後,燕翎將繳獲的一架輕弩遞給寧晏,單手將寧晏抱在懷裏,帶著她縱上牆頭,跳上屋簷,沿著暗處往書房方向行去,寧晏一手抱弩,一手攀住他肩頭,看著他堅毅秀挺的俊臉,心潮湧動,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與他並肩作戰,恍惚覺得,這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

  王府書房內,西洋鍾擺發出咚咚聲響,時辰指向醜時正,

  三皇子撐額暈乎乎醒來,看了一眼滿案狼藉,打了個酒嗝,微光中,瞧見對麵桌案趴著一人,正是一襲白衫的寧一鶴,寧一鶴果不愧是錦繡加身,滿腹才學,這一夜光是賦便作了三篇,酒也喝了三壇。

  三皇子不是對手,喝趴下了,他揉了揉眉心,頭上如箍著麻繩似的,又緊又疼。

  他這幾日過得生不如死,按照他母妃的計劃,著人假扮他守在王府,自個兒喬裝趁亂溜出去,若是母妃事成,他便可安安穩穩進宮,若不成,他也可逃之夭夭。

  計劃本萬無一失,偏生這戚無忌在他府外布了天羅地網,他試了幾回竟是無功而返,別說是狗洞,就是臭水溝外都有人守著。幸在他未雨綢繆,將寧一鶴騙來府上,若有什麽事,也可以拿寧一鶴當擋箭牌。

  也不知宮裏情形如何了,三皇子捏了捏眉心,打算起身去探一探動靜,恰在這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陣冰刃相交的聲音,三皇子困倦一掃而空,扒在窗口往外頭望去,隻見數條黑影與府內的高手纏鬥起來。

  少頃,府外也傳來震天的殺聲,三皇子意識到情形不太對,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攻擊王府,等等,莫不是心狠手辣的燕翎?

  一抹寒意爬上後脊,三皇子顧不上多想擰起寧一鶴打算往暗室躲去。

  恰在這時,書房後門響起一道敲門聲,兩下長,三下短,是他與黃連教教主黃埠的暗號,三皇子心神一凜,猶豫了一下,架起寧一鶴來到門邊,緩緩將木栓給取下,將門給拉開一絲縫。

  現出一濃眉大眼的道袍男子,正是那日他在金山寺所見之人。

  三皇子將寧一鶴擋在跟前,隻在露出半張臉,眉頭一皺,“你怎麽出來了?”

  他並不希望被人瞧見黃埠藏在他府中。

  他話音未落,卻見黃埠身影被人從側麵踢倒,緊接著一道箭矢劃破寧一鶴肩頭的皮肉正中三皇子的耳郭,三皇子耳郭被削去一塊肉,疼得吼叫一聲,暗衛瞅準時機,將寧一鶴往外頭一拉,身影矯健竄進去,將捂著耳郭的三皇子給捆住了。

  原來穿著教徒服飾的暗衛偷偷潛入府中,不小心被躲在廂房內的黃埠給瞧見,他隻當是心腹過來稟報戰況,便敲了幾下暗語,暗衛聽不懂暗語,卻是明白這人有貓膩,當下翻窗而入,悄無聲息將人給製住了。

  瞥見黃埠腰間別著一根明黃繡符文的綢帶,料定此人是黃連教中人,逼問出他的身份,拿他引誘三皇子出來。

  寧晏緩緩放下手中的輕弩,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不樂意看見寧一鶴橫死王府,也不希望他妨礙燕翎的計劃,少時慘痛的記憶隨著這一箭,將徹底從她生命裏劃去,朝廷會如何處置寧家,她不會過問,在她這裏,寧一鶴這個人已與她無關了。

  燕翎奪過輕弩扔去一旁,撫著鬆懈下來的妻子,將她緊緊往懷裏一抱,風聲伴隨廝殺聲從耳畔滑過,他們依偎在樹梢一動不動。

  片刻,暗衛縛住三皇子,將其扔在樹下,詢問燕翎如何處置,

  燕翎看著底下做困獸猶鬥的三皇子,冷冰冰道,

  “三皇子勾結黃連教禍亂京城,教首事成後尋三皇子要銀兩,三皇子賴賬,雙方鬥毆,最後三皇子被黃連教的人亂刀砍死。”

  正在扭動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