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3681
  第20章

  寧晏跌坐在圈椅裏,直到他離開許久,堪堪回神。

  他這意思是不離了?

  寧晏仿佛被人重重地擰起,又輕輕放了下來,一時手足無措。

  榮嬤嬤卻喜滋滋地衝進來,抱住了她,“我的祖宗,世子爺這是舍不得您呢。”

  寧晏怔了了下,她還沒自作多情到認為燕翎是舍不得自己,大抵是不甘心,不甘心她下了他臉麵又瀟灑地離開。

  其實,也算不得瀟灑,

  好端端地誰樂意和離?

  一個姑娘家在外頭,總歸步履維艱,再者,寧家會不會放過她還難說。

  燕翎這廂冒著風雨回了書房,扶著桌案深吸氣。

  不可能不銥嬅怒的。

  她總將他往壞裏想。

  也大抵猜到他這樣的性子,會令她不安,以至生出離開的念頭,心裏卻惱得不是零星半點。

  她就沒想過爭取嗎,說幾句軟話不成?

  遇了挫折,說丟開就能丟開。

  可見真沒把他當回事。

  沒良心的丫頭片子。

  五陵少年,五陵少年。

  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護得住她?

  燕翎的臉色比那陰沉沉的天還難看,抬手將濕了的衣裳給解開,扔去一旁,迎著雲卓戰戰兢兢的目光,吩咐道,

  “將我的衣裳,日常用的物件,全部送去明熙堂。”

  雲卓懸著三日的心總算落定,眸色雪亮,點頭若搗蒜,

  “小的這就送去!”

  寒風從窗戶縫裏灌了進來,吹拂她紅撲撲的雙頰,寧晏枯坐在明間許久沒動,摸了摸下頜,被他捏得有些生疼。

  燕翎居然就這麽放過了她?

  心裏還有幾分不踏實。

  擔心他反悔。

  直到兩刻鍾後,雲卓帶著兩名小廝,親自抬著燕翎的日常用物過來,她還有些傻眼,

  “雲卓,這是怎麽回事?”

  雲卓笑得合不攏嘴,“主子誒,世子爺吩咐小的將書房的東西都送來明熙堂,說是往後都宿在後院。”

  寧晏不由怔忡,旋即白皙的俏臉在一瞬間脹到通紅,堪堪站在門口,看著下人忙忙碌碌,剛剛還沉悶的院子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心中石頭落了地,餓感襲來,寧晏著人將飯菜溫熱,又問雲卓燕翎吃了沒,雲卓說陳管家吩咐人給燕翎備了菜,就在書房用著呢,寧晏放心下來,自個兒踏實吃飯。

  榮嬤嬤當即吩咐婢子婆子,將好不容易收拾起來的箱籠,全部放歸原位,又匆忙放了熱水,將寧晏往浴室裏推,

  “您好生準備著,爺夜裏過來,您可再也不能矜持了,,”

  寧晏又羞又躁,“瞧您說的什麽話。”

  榮嬤嬤悶出一聲笑,利索地收拾嫁妝去了。

  如月在浴桶裏灑了一籃玫瑰花瓣,寧晏怕外頭忙不過來,讓她出去幫忙,自個兒躺在浴桶裏,慢條斯理撩著水花,懸了三日的心驟然鬆懈下來,疲憊湧現,念著外頭怕還未收拾好,索性不急,靠在浴桶邊沿閉目養神。

  這時外頭響起如月拔高的嗓音,

  “給世子爺請安。”

  寧晏嚇得坐直了身子。

  來的這麽早?

  燕翎信步跨進門檻,瞥見下人將空蕩的博古架又塞得滿滿當當的,臉色好看了些,也沒管寧晏在哪兒,徑直就往浴室來,他身上不舒服,想快些洗幹淨。

  燕翎步子邁得快,繞過屏風進來了。

  安靜的浴室忽然傳來咚咚的一聲響。

  他募的抬眸。

  明熙堂的浴室極大,外麵有屏風做擋,裏麵還有一個兩扇的隔架,平日裏用來搭衣裳用,此刻風吹裳動,昏黃的燈芒將那柔軟的身影投落在薄薄的衣紗上。

  靈動曼妙。

  燕翎看著那道影子良久,沉默不語。

  寧晏窸窸窣窣給自己擦幹淨,裹著件月白的寬衫,匆匆將帶子係好出來了。

  探頭已瞧見燕翎立在屏風邊上,麵色因背光而晦暗不明,他雙腿勻稱修長,腰背挺直,渾身蘊育著一種風霜磨礪亦褪不去的力量美感。

  寧晏心裏七上八下的,裝作沒事人一樣,朝他露出靦腆的笑,

  “您要沐浴嗎,我這就備水。”

  她麵容被水蒸過,雙頰滲出一層粉嫩嫩的紅,明豔又奪目。

  燕翎看著她,這回視線沒有挪開,甚至帶著幾分逡巡的意味,嗯了一聲。

  寧晏被他瞧得不自在,朝外喚了一聲,榮嬤嬤手腳利索,頭也不敢抬地帶著人提了熱水進來,浴室裏本有兩個浴桶,連忙倒了熱騰騰的水進去,又魚貫而出,這廂寧晏已替他備了一身雪白的中衣。

  燕翎走到隔架前,一邊退外衫,又側眸看了她一眼,雪白的玉足踩在木板,如亭亭玉立的茭荷,這樣的天氣必定是冷著的,他進來的不是時候,打攪了她。

  “這裏不用你伺候,去穿衣裳。”語氣比先前要好一些。

  寧晏也著實有些冷,拽著衣領彎下腰,將腳心的水擦幹淨,墊著腳尖,如蹁躚的蝴蝶,輕盈踩到了鏤空過水的褥墊上,再趿著繡花鞋出去了。

  燕翎這回沐浴時間比較長,出來時,中衣衣領微敞,胸膛還淌著水漬,頭發也隻是半幹,眉宇裏的冷色並未褪去,不過比起下午,臉上沒有那股緊繃的勁兒。

  幸在寧晏早有準備,如上回那樣替他將發絞幹,烘幹。

  二人離得很近,聞得到她身上的玫瑰花香。

  燕翎撐額閉目養神,心頭的疲憊湧上來,卻是道,“你坐,我有話問你。”

  寧晏心頭一慌,就知道他沒這麽容易放過她,連忙鬆開他的發冠,退開兩步,目光不期與他撞上,他緩緩睜開眼,分明剛剛沐浴過,眼眸卻沒沾染半點熱氣,反而是一片肅整,隻是胸襟卻散開一些,可清晰看到他流暢又有力量的鎖骨線條,姿勢也稍顯隨意,多了幾分往日沒有的散漫與慵懶。

  寧晏隔著一張高幾,陪他坐了下來,“您問。”

  她換了一件桃水紅的薄褙,衣裳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幾乎將她姣好的身形展現無遺,這是榮嬤嬤特意尋出來壓箱底的衣裙,原本是洞房那夜沐浴後穿的,隻是沒用的上,今夜無論如何哄著寧晏穿上了。

  燕翎凝睇她,隻覺今夜的她裝扮與往日不同,她本就生得明媚,配上這身衣裳,過於妖豔了,就像含著朝露盛放的海棠。

  回想她那句“我喜歡的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少年”,心裏不可能不介意,

  “你如實回答我,你心裏是不是有人?”

  寧晏腦子跟被雷轟了一下似的,詫異看著他,下意識否認,“沒有,我心裏怎麽會有人?您為什麽這麽問?”

  話落意識到什麽,生生住了嘴,白皙的小臉躁得通紅。

  燕翎眼神涼涼看著她。

  寧晏深吸一口氣,明白他還在介意那句話,若不說清楚,以後都成心裏的疙瘩,便正色道,

  “世子爺,那隻是糊口亂諏的混賬話罷了,您千萬別信,我心裏若有人,根本不可能嫁給你,寧家威脅不了我什麽,我也不是那種為了權勢出賣自己感情的人。”

  燕翎也大抵猜到她是酒後胡言亂語,她親口解釋了,那雙含著水霧的眸子,明明白白的,沒有一絲撒謊的痕跡,心中那點褶皺總歸被撫平。

  隻是也沒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地方。

  她說心裏沒有人,那就是,,也沒有他。

  他停頓了片刻,又問,“和離是你的意思,還是淳安的主意?”

  寧晏苦笑,悻悻道,“您誤會了,我害您丟了那麽大臉麵,心中愧疚難當,那夜,您臉色那般難看,我怕您會休了我,淳安公主她也是關心則亂,哪能真想讓我們和離,,”

  燕翎被這話給氣笑,“你以為我在乎那點風言風語,惱羞成怒休妻?”

  想到她本意並非要離開,心中總算好受多了。

  寧晏不好意思垂下眸。

  燕翎至今不與她圓房,讓她有什麽底氣以為他可以饒過她?

  屋子裏靜悄悄的,唯有燭火呲呲的聲響。

  一段時日未住,牆角的銀鍍金香爐裏熏了一段梨花香,若有若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

  燕翎捏著茶盞一口灌了下去,逼著自己將怒火壓下,

  終歸是他的錯,沒有好好對她,讓她對這段婚姻沒有半點信心。

  寧晏等了半晌,不見燕翎繼續,便問,

  “世子爺,您若是沒有疑慮了,我可否問您一個事。”

  燕翎視線移過去,眼神微挑,示意她問。

  寧晏眼波盈盈看著他,“這件事算過去了嗎?您以後會不會揪著不放?”

  她就想討他一個準話,燕翎是信守承諾之人,隻要他應下,以後便可拿這話搪塞他,省得他動不動拿出來鞭笞一番。

  燕翎一眼將她心思看透,好不容易壓下的火,又被她給挑了起來,眼神到了逼人的地步,

  “你說呢,若整日有人在我耳邊嚷嚷什麽五陵年少,你讓我怎麽辦?”

  寧晏泄氣了,絕望地往圈椅裏一挪,抱著膝蓋陷在裏頭,小聲嘀咕,“那您想怎麽辦嘛?”

  燕翎見她小臉垮起,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心中的氣忽然就順了,擔心這小烏龜又縮回去,一字一句道,

  “寧晏,我自始至終隻有一個意思,好好過日子。”

  扔下這話,燕翎大步朝拔步床走去。

  寧晏徹底鬆了一口氣,燕翎氣歸氣,好像也不是小肚雞腸的人,喚來丫鬟將炭盆收出去,吹滅了桌案的燈燭,不緊不慢上了塌。

  大紅鴛鴦簾帳被放下,床內的光線暗了下來。

  寧晏一麵輕輕鑽入被褥,一麵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燕翎躺在那裏,也沒蓋被子,雙手枕著後腦勺,看樣子還沒睡,她也沒吱聲,慢吞吞躺了下去。

  ===第27節===

  比起在行宮背對著他,她換了個姿勢,跟他一樣平躺著。

  心跳隨著他呼吸,一深一淺搏動著。

  寧晏心力交瘁,實在有些乏累,偏生腦子格外清明,睡不著,隻得假寐。

  片刻,燕翎沉啞的嗓音傳來,

  “對不起,洞房那一夜,我不該拋下你。”語氣明顯不一樣了。

  寧晏眼睫抖了下,那埋藏在內心深處,又積蓄許久的委屈,緩緩溢了上來。

  燕翎不可否認,那時確實沒那麽在意她的感受,後來一遍遍告訴自己,該擔起丈夫的責任,也會想著維護她的體麵,漸漸的,她表現出來的溫順,從容,秀外慧中,很符合他對妻子的期待,她又毫無怨言,他以為自己做的可以。

  直到,行宮一事給他敲了一記警鍾。

  黑暗很好的掩蓋了寧晏的情緒,她稍稍側了個身,臉枕在手背,輕輕地將淚痕拂去,身後的燕翎幾乎無聲無息,連呼吸也不聞,就在寧晏以為他要睡著的時候。

  一隻寬大的手掌伸了過來,將她往他的方向一帶。

  寧晏身子倏忽僵住了,渾身下意識繃緊。

  他的手帶著涼意覆在她腰身,很快溫度透過掌心傳遞過來。

  她這身寢衣本就柔軟,用的最軟的絲綢所製,穿著尚且跟沒穿似的,何況那隻手掌扶著,溫度燙的她險些發顫,耳根跟著燒了起來。

  燕翎將她帶入他懷裏,俯身凝視她的眉眼。

  “願意嗎?”

  即便她是他的妻子,這種事,他也不想強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