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帝後

  顧青昀手心裏, 躺著一份毫不起眼的文書。

  三公主狐疑地看了顧青昀一眼，終是接了過來。

  她打開文書，隻看了一眼, 便麵色僵住，立即合上了。

  “顧郎, 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青昀淡淡笑道：“微臣的意思, 想必公主已經明白了，又何須多問呢？”

  三公主頓時氣得麵色發青，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顧青昀, 道：“顧郎，你真的要為了這個身份卑賤的女人，同我作對嗎！？”

  顧青昀麵色微冷，道：“微臣無意得罪公主，也請公主自重, 莫要為難於我們夫婦。”

  “夫婦”一詞, 徹底激怒了三公主, 三公主氣得將文書往地上一扔，怒喝道：“這蘇氏不過是生得幾分顏色罷了！你為了她如此對我，當真不會後悔！？”

  顧青昀笑了下, 他牽住蘇玉音的手，與她十指相扣，道：“能守護她, 我心甘情願。”

  蘇玉音一怔, 側目，凝視顧青昀。

  顧青昀回望她, 同往常一般, 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蘇玉音心頭一暖, 唇角忍不住勾了下。

  三公主見到他們這默契十足的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但她一想起這份公文，又隻得生生咽下眼前這口氣。

  三公主盯著顧青昀看了一會兒，咬牙切齒道：“今日之事，本公主就不與你們計較了，兩位請便罷！”

  顧青昀一笑：“多謝三公主。”

  馬車在所有人的驚異中，緩緩離開了公主府，直到走出很遠，蘇玉音才回過神來。

  “方才，你到底給了三公主什麽？”

  蘇玉音盯著顧青昀，麵上滿是疑惑。

  顧青昀笑了下，道：“沒什麽。”

  說罷，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蘇玉音見他這般淡定，就更擔憂了，她一把抓住顧青昀的手腕，“不會是賣身契吧？”

  “咳咳咳！”顧青昀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他抬手擦了擦唇角，看向蘇玉音，哭笑不得地開口：“怎麽可能，不過是一份文書罷了。”

  蘇玉音瞪大了眼，“既然是尋常文書……那為什麽三公主會乖乖放了我們？”

  顧青昀看著她的眼睛，笑道：“這話你就說錯了，那文書……並不尋常。”

  ，

  “不過是小事一樁，你何必這麽生氣？”

  二皇子坐在殿中，不耐煩地聽著三公主哭訴。

  三公主氣得不輕，她道：“二皇兄，你是沒看到那時的情景！顧郎他當著所有人的麵，維護那個賤人，處處與我針鋒相對！”

  二皇子不屑道：“他們本是夫妻，那顧青昀不護著妻子，難道護著你！？”

  “二皇兄！”三公主氣得拍起了桌子，“你到底是不是的兄長？”

  二皇子道：“我自然是你兄長，但這顧青昀，我勸你還是別碰的好。此人雖然官職不高，但他卻與侯立恒有幾分交情，而且，自他入京以來，父皇對他稱讚有加，還單獨召見過他……我派人送禮嘉獎於他，他都沒有領受，八成是老三的人。”

  三公主看著二皇子，蹙眉道：“難怪……他對我們方家也不留情麵……”

  二皇子聽罷，下意識問道：“皇妹，你這話什麽意思？”

  三公主道：“皇兄可記得方扈？就是上次知府述職，被父皇貶斥的那位。”

  二皇子意外地看著她，道：“你是說……母後的表侄兒、我們那位廢物表兄？”

  三公主一點頭，“不錯！”

  說完，她便將顧青昀給的文書，交給了二皇子。

  “那方扈被革去官職之後，便到了江南，做起了營生。這個蠢材，仗著我們方家的勢力，大張旗鼓地在當地侵占田地，欺壓百姓，還打死了人！卻不知這一切，都被顧郎查了個底朝天！”

  二皇子看著文書之上，一連串的名字，氣得臉色發白，“所以，這上麵的名字，都是江南官府要上報的方家人？”

  三公主麵色鬱悶，“若非如此，我又怎會放他們走？”

  二皇子聽了，也有些後怕，方家嫡係旁支不少，若是通過方扈一事小題大做，隻怕對全族不利！尤其是現在，正是議儲的關鍵時期，萬一三皇子等人借此事小題大做，那必然不利於自己的朝堂聲望。

  二皇子道：“顧青昀今日將文書給你，就是要告訴你，他握有我們方家的把柄，這把柄……他隨時都可以呈上去！”

  三公主緊張地問：“那怎麽辦？”

  二皇子還未開口，隻聽見一個沉穩的女聲響起，“一份文書而已，就把你們嚇成這個樣子了？”

  二皇子和三公主一回頭，卻見皇後身著鳳袍，自月色中，緩緩邁入大殿。

  二皇子和三公主連忙起身相迎。

  二皇子道：“母後，這方扈所犯之事，可大可小，兒臣不過是擔心，父皇那邊……”

  “放心罷。”皇後麵容平靜地坐下，“就算你父皇拿到名單，短時間內，也不會對我們做什麽的。”

  二皇子與三公主麵麵相覷，三公主問：“母後不是說，讓我們萬事小心，不可觸怒父皇麽？現在為何又……”

  “因為，還沒有到時候。”皇後側目，道：“韃族與大金關係未穩，你們父皇還無暇對內。”

  此言一出，兩人頓時安心了幾分。

  皇後淡聲道：“那顧青昀，你們都別去招惹了……尤其是你。”

  皇後說罷，看向了二皇子，二皇子有些不服，道：“他不過是個寒門學子，通過科考一飛衝天，如今才不過官至五品，就算一時跟了老三，兒臣也有信心將他收到麾下！就像當年，母後收服關瑋一樣！”

  皇後抬起眼簾，瞧了一眼自己的兒子，道：“你可知，他的師父是誰？”

  二皇子頓了下，看向三公主，三公主搖了搖頭，道：“我隻知他才學出眾，卻不知是他師承何處……”

  皇後緩緩抬眸，看向夜空明月，聲音微沉，“他是……晏子方的學生。”

  “晏子方……”

  這個名字劃過耳畔，二皇子驚訝一瞬。

  三公主懵懂問道：“晏子方是誰？”

  二皇子道：“我也沒有見過他，但我聽說他是前太傅之子，年紀輕輕便進了中樞，在晏太傅死後，就辭官歸故裏了。”

  “是啊……”皇後幽聲道：“沒想到，他還活著。”

  二皇子思忖片刻，道：“聽聞晏大人有驚世之才，為何會成為顧青昀的老師？”

  皇後斂了思緒，搖搖頭，道：“他恐怕不僅僅是顧青昀的老師，還是不少人的老師罷……”

  二皇子越聽越不解，“母後是如何得知的？”

  皇後沒有回答，隻盯著月光下的一片杏樹，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皇後道：“本宮乏了，你們先下去罷。”

  二皇子和三公主見皇後不想多說，便也不敢再問，應聲退下了。

  孫嬤嬤無聲走來，低聲問道：“皇後娘娘，您為何不把移山書院的事，告知二殿下？”

  皇後收起思緒，低聲道：“湛兒生性衝動，本宮若告訴他晏子方的所在之處，隻怕他會沉不住氣。”

  孫嬤嬤看著皇後，有些不確定地問：“皇後娘娘，探子已經查明了移山書院的所在，您何不將晏大人抓來，也能牽製顧青昀一二……”

  皇後閉了閉眼，道：“本宮欠他一條命……如今，就當還給他罷。”

  孫嬤嬤麵色微頓，“是。”

  皇後站起身來，獨自走向院中。

  如今到了深秋時節，院子裏的杏樹，雖然不複之前蒼翠，卻依舊枝丫挺拔。

  ，

  宮道之上，宮人們抬著步輦，不緊不慢地走著。

  宣帝坐於步輦之上，以手撐頭，神色有些疲憊。

  連公公走在一旁，忍不住問道：“陛下，天色已晚，您打算去哪位娘娘哪兒？”

  此處，秋風中似乎帶了些許杏樹的清潤氣息。

  宣帝緩緩抬起了頭，卻看見前方不遠處，正是坤寧宮。

  連公公打量著宣帝的神色，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宣帝已經許久沒有去過坤寧宮，也許久沒有同皇後說過一句話了。

  半晌之後，宣帝抬手示意。

  連公公一見，立馬出聲：“落——”

  步輦穩穩落到地麵。

  宣帝站起身來，他凝視著坤寧宮的牌匾，仿佛若有所思。

  連公公低聲道：“陛下，夜裏風大，您是否要進去坐坐？”

  宣帝沉默了一會兒，抬步，邁入了坤寧宮。

  坤寧宮的侍衛一見到宣帝，立即跪地請安。

  宣帝駕臨坤寧宮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孫嬤嬤耳朵裏，她略有匆忙地進了寢殿，道：“皇後娘娘，陛下來了！”

  皇後正坐在窗前，修剪花枝，聽到這話，手指頓了頓。

  她放下剪刀，從容不迫地站起來，轉過身時，宣帝恰好入了房門。

  兩人對視一瞬，皇後微微垂眸，見禮。

  “臣妾參見陛下。”

  宣帝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道：“起來罷。”

  宣帝環顧四周，看到了皇後正在剪枝的蘭花，道：“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皇後淡淡笑了笑，道：“恐怕陛下忘了，臣妾一直睡得不好。”

  宣帝沒說什麽，徑直走到高榻旁，撩袍落座。

  宣帝端起茶杯，隨口道：“聽聞，欣兒今日辦了雅集？”

  欣兒是三公主的閨名。

  皇後輕輕“嗯”了一聲，她看了宣帝一眼，但宣帝麵上無甚情緒。

  “欣兒年輕，處事毛躁，你身為她的母親，理應多多管教她。”

  皇後定定看著宣帝，悵然笑了，“陛下這麽晚過來，就是為了提醒臣妾教女無方？”

  宣帝抬起眼簾，威嚴的目光，落到她的麵上，道：“皇後以為，朕與你之前，還有什麽別的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