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漢女
作者:五彩的白紙      更新:2022-12-28 22:18      字數:4898
  第144章 漢女

  艙房之中, 阿水錯愕地看著蘇玉音。

  一瞬過後,她連忙收起了神色,道:“顧夫人在說什麽?奴婢聽不懂!”

  蘇玉音垂眸笑笑, “無妨, 以後就懂了。”

  阿水神色有一絲不自然, 她忙道:“顧夫人早些休息,奴婢先下去了。”

  說罷, 便慌慌張張地走了。

  蘇玉音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

  這一日, 蘇玉音都被關在艙房之中,沒有出去。

  這艙房的窗戶被封死了,也沒有多少光亮,整個屋裏都灰蒙蒙的。

  所幸大王子阿爾代和婢女阿蘭都沒有再來, 她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出路, 也稍事休息。

  蘇玉音心中清楚,就算她水性再好, 若是從船上跳下去, 在這茫茫大海之中, 隻怕也沒有活路。

  於是,她唯一的選擇, 便是在船上好好活著, 等到大船靠岸, 再設法逃脫。

  隻是, 蘇玉音並不知曉, 這艘船到底要去哪裏。

  一想到這兒, 她又有些惆悵起來。

  天色漸暗, 正當蘇玉音有些昏昏欲睡時, 艙門忽然被人粗魯地踢開。

  蘇玉音回頭一看,竟是阿爾代的幕僚——摩善。

  摩善看著蘇玉音,目光垂涎,他笑著開口:“美人,大王子要見你。”

  蘇玉音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道:“今日不是見過了麽?大王子還要做什麽?”

  摩善笑道:“那自然是有要事了,若美人不想自己走,我倒是可以效勞。”

  說罷,摩善便不懷好意地伸出手來,蘇玉音下意識躲開,冷臉道:“我自己走!”

  摩善這才訕笑著收回了手。

  蘇玉音隨著摩善出門,到了甲板之上。

  這才發現,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四周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唯有海浪波動的聲音。

  “美人,別看了,你們大金的船,一艘被礁石擱淺,一艘被擋在了礁石片外麵,是追不上我們的。”

  蘇玉音收回目光,道:“敢問先生,我們這船,到底要去哪裏?”

  摩善瞧了她一眼,笑道:“既然要隨波逐流,夫人何必問這麽多?”

  蘇玉音悠悠道:“就算是死,我總要知道死在哪兒吧?”

  摩善挑眉笑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這船,是去冰城的。”

  “冰城!?”蘇玉音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道:“那不是我們大金的北疆之城麽?”

  摩善卻道:“誰說冰城是大金的?多年之前,冰城也曾屬於我們韃族。”

  蘇玉音輕笑道:“不過是短暫地占領了幾日罷了,難不成一隻猴子,在山上坐了兩日,這山就是它的了?”

  聽到蘇玉音把韃族比喻成“猴子”,摩善麵色變了變,道:“顧夫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蘇玉音淡定開口:“如今,我是人質,你們是挾持者,先生說我欺你們,豈不是笑話?”

  摩善神情一愣,隨即冷笑了起來,“顧夫人如此伶牙俐齒,我倒要看看,一會你見了王子殿下,要如何應對!”

  說罷,摩善便將蘇玉音帶到了大船的正廳門口。

  蘇玉音抬眸一看,隻見大廳之中,男人們正拿著酒碗豪飲。

  而他們身旁,還坐了不少衣著暴露的女子,那些女子或妖嬈豐腴,或清純嫵媚,一個個都笑逐顏開,嬌美無比。

  一群男男女女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哄笑聲。

  摩善走上前,道:“王子殿下,顧夫人已帶到。”

  此言一出,眾人都循聲看去。

  隻見大廳門口,瞧見了一身月白裙衫的蘇玉音。

  她膚若凝脂,眉目烏靈,五官精致,氣質出塵,一下便將廳中所有的美人,襯得黯然失色。

  男人們呆呆地看著蘇玉音,還有不少人,發出了怪異的笑。

  蘇玉音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隻無甚表情地看著阿爾代。

  阿爾代摟著身旁的美人,笑道:“顧夫人來了?快,坐到我身邊來。”

  說罷,他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蘇玉音冷聲道:“王子殿下找我若無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說罷,她便轉身要走。

  摩善立即上前攔住,道:“顧夫人,我們王子殿下的話,還沒說完呢!”

  蘇玉音側目,看向阿爾代,“王子殿下到底有什麽話,直說無妨。”

  阿爾代哈哈大笑起來,道:“顧夫人,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裏,何必這麽拒人於千裏?今日兄弟們都在,不若顧夫人為我們獻舞助興,如何?”

  話音未落,便有不少人跟著起哄,更有不知死活的跟著喊起來。

  “王子殿下英明!我等拭目以待!”

  “就是啊,美人,為我們跳支舞吧!”

  “別害羞啊,哈哈哈哈……”

  蘇玉音冷漠地瞥了他們一眼。

  她心中清楚,阿爾代雖然暫時不會殺她,但不代表不會羞辱她。

  如今這般境地,敵強我弱,自然要想個法子脫身才是。

  蘇玉音立在廳中,對那些嘈雜之聲充耳不聞,隻緩緩看向阿爾代。

  她不慌不忙地開口,道:“王子殿下,難道韃族的官員、將士消遣,隻會看歌舞?”

  阿爾代疑惑地看著蘇玉音,道:“既是消遣,不看歌舞看什麽?”

  蘇玉音輕蔑地笑了起來,道:“那你們的日子……也太無趣了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阿爾代眼眸微眯,道:“聽顧夫人的意思,還有別的趣事?”

  蘇玉音一挑眉,道:“王子殿下,可玩過‘殺人遊戲’?”

  眾人麵色皆驚,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阿爾代雖然殺過不少人,但蘇玉音說的“殺人遊戲”,他卻從未聽說。

  阿爾代將信將疑地看著蘇玉音,道:“難不成顧夫人玩過?”

  蘇玉音笑了笑,道:“以前經常玩。”

  前世,蘇玉音便是玩桌遊的高手,奈何滿身本事,穿越到這兒之後,便隻能打馬吊了。

  阿爾代麵色微變,表情更是難以言喻。

  蘇玉音就猜到他理解錯了,便道:“王子殿下可別誤會,既然是‘遊戲’,則說明不是真的殺人……不知王子殿下,可有興趣?”

  阿爾代下意識看了摩善一眼,摩善立即會意,問蘇玉音道:“顧夫人,我怎麽從沒聽說過金人會玩‘殺人遊戲’?你莫不是在誆我們吧?”

  蘇玉音不以為然,道:“敢問摩善先生,你才認識幾個大金人?走過大金多少地方?我們大金地大物博,日子安樂富足,你不知道的東西,可是多了去了。”

  摩善被噎得無話可說。

  蘇玉音繼續道:“不過,先生擔心也是正常的,因為這遊戲裏,能體現出誰更聰慧,誰是草包……若是諸位怕了,那還是看些不動腦子的歌舞,繼續喝酒罷。”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阿爾代若打退堂鼓,就太沒麵子了。

  於是,阿爾代大手一揮,道:“不就是殺人遊戲麽,來就來!”

  於是,蘇玉音便將這“殺人遊戲”的規則,一一告知了眾人。

  眾人不屑地笑道,“這有什麽難的!”

  阿爾代也有些躍躍欲試,道:“直接開始!”

  蘇玉音勾唇,“好。”

  於是,遊戲便在蘇玉音的組織下,正式開始。

  蘇玉音作為主持人,給眾人安排了不同的身份。

  遊戲便進入了第一輪。

  眾人睜眼之後,蘇玉音朗聲開口,“這一輪,‘死’的是耶魯將軍。”

  耶魯將軍一聽,驟然變了臉色,道:“到底是誰,居然對我下手!?”

  蘇玉音笑道:“可見耶魯將軍,實在人緣一般啊。”

  耶魯將軍氣呼呼地抱胸而坐,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殺’的我!?”

  場上有人知道答案,可有人依舊被蒙在鼓裏。

  蘇玉音按照順序點人發言,但眾人各說各話,局勢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阿爾代神情嚴肅,開始認真琢磨凶手是誰。

  其餘人都是阿爾代的得力下屬,自然誰也不想被王子當成草包,於是都絞盡腦汁地表現自己。

  蘇玉音主持著遊戲,一輪又一輪過去,待“真凶”浮出水麵之時,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阿爾代才是罪魁禍首!

  阿爾代笑起來,道:“你們也太掉以輕心了,若在戰場之上,怎能如此輕信旁人?”

  眾人聽了這話,連忙順勢恭維起來。

  “王子殿下深藏不露,叫人佩服啊!”

  “末將也沒猜到王子殿下原來是‘殺手’,果真厲害啊!”

  “末將能‘死’在王子殿下手裏,也是死得其所了!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阿爾代也得意起來。

  蘇玉音立在一旁,笑而不語。

  她心中清楚,眾人自然不敢“殺”王子,所以阿爾代才平安無事地“活”到了最後,

  待他們吹捧夠了阿爾代,阿爾代又催著蘇玉音,開啟了第二次遊戲。

  半個時辰過後,蘇玉音便稱自己累了,可眾人還意猶未盡,於是,阿爾代便找了個幕僚,來替蘇玉音主持。

  蘇玉音見阿爾代正在興頭上,便道:“王子殿下,對這遊戲可還滿意?”

  阿爾代剛剛得了新的遊戲身份,便隨口道:“不錯。”

  蘇玉音一笑,道:“既然如此,可否給我個恩典?”

  阿爾代聽了,立即警惕地看著她,道:“顧夫人不會妄想,讓我放你回大金吧?”

  蘇玉音道:“那倒不至於,隻不過是我的艙房太悶了,希望王子殿下能允我在船上隨意走動,而且,其他人不得為難於我。”

  阿爾代盯著蘇玉音看了一會兒,便道:“顧夫人不愧是江南首富的孫女,就連當人質,也能討價還價?”

  蘇玉音輕笑,道:“王子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不會與我計較這些小事吧?”

  這話讓阿爾代聽得舒心,況且,他還急著開始新一場的遊戲,便擺了擺手,道:“準了!”

  蘇玉音唇角一揚,“王子殿下盡興,我先回去了。”

  說罷,蘇玉音掃了一眼眾人,便離開了大廳。

  出了大廳之後,蘇玉音才長籲一口氣。

  今夜這場遊戲,也算是她急中生智。

  此舉,不但為自己解了圍,還讓她在遊戲過程中,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和官位。

  韃族崇武,大王子阿爾代身旁,除了幾個謀臣幕僚以外,幾乎全是大大咧咧的武將,沒有多少城府。

  但那幾個幕僚就不同了。

  摩善全程笑裏藏刀,叫人防不勝防,每一次都“活”到了最後,且並不顯山露水,總把功勞安到了阿爾代頭上。

  但一想到摩善,蘇玉音忽然發現,方才自己離開之時,他好像也不見了。

  但蘇玉音對這個人並沒有什麽興趣,也就沒有多想。

  她上了甲板,獨自立在船頭。

  夜空深邃,烏雲蔽月,沒有一顆星星。

  海麵上,浪花微漾,一簇推著一簇,由近及遠,一望無際。

  蘇玉音回想起在孟縣登船之時,她和顧青昀也像這樣立在甲板上,遙望大海。

  隻不過,那一夜,星空璀璨,風聲溫柔。

  待涼意漸起,他便將披風輕輕蓋在她肩頭,兩人對視之間,眼中隻有彼此。

  蘇玉音想起顧青昀,神色不禁動容了幾分。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也如此習慣想他了呢?

  也許是在田家村被暴民圍堵之時開始;也許是從孟山黑雲寨遇險之時開始;又或是更早之前……她便開始一步步相信他,淪陷於他的關懷和保護之中。

  哪怕此時,這條韃族戰船,獨行於海麵之上,正在奔向未知的前方……蘇玉音心中仍然篤定,他一定會來救自己。

  蘇玉音就這般靜靜地站著。

  眾人知道大王子阿爾代許了她自由行走的權利,所以便也沒有打擾她。

  夜風襲來,卷起一股鹹澀的味道。

  蘇玉音長發飛揚,衣裙也牽起了漣漪,頓時覺得有些冷,便轉過身,準備回去。

  蘇玉音沿著甲板,向艙房走去。

  白日裏搶來的十幾箱兵器,不知什麽緣故,竟然沒有收入貨艙,而是堆在了甲板之上,仿佛攔出了一人高的牆。

  蘇玉音默默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正當她要離開之時,卻忽然聽見高大的木箱後麵,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玉音頓覺不對,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片刻之後,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摩善大人,你、你別過來!”

  蘇玉音心頭微動——這是阿水的聲音!?

  此時,婢女阿水正被摩善圍堵在角落之中,她避無可避,隻得用拔下蘇玉音給她的簪子,對準了摩善。

  阿水一臉驚恐,“你再過來,我就要喊人了!

  摩善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道:“如今所有人都在大廳裏,你就算叫了,也沒有人會來的!況且,就算王子殿下知道了,也不見得會責罰於我,說不定,還要將你賞給我呢,哈哈哈哈……”

  阿水懇求道:“摩善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放過奴婢罷!奴婢身份卑賤,實在不配伺候您!”

  摩善似乎有些不悅了,他的聲音冷了幾分,道:“阿水,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若如此不識相,就別怪我,將你的秘密捅出去!”

  阿水頓了一頓,連忙出聲:“摩善大人說什麽?奴婢、奴婢聽不明白……奴婢自小便伺候王子殿下,哪有什麽秘密?”

  摩善幽幽冷笑起來,道:“阿水啊,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阿水麵色微僵,但她仍然堅持道:“我、我阿爹是看守牢獄的獄卒……”

  “胡說!”摩善厲聲打斷了她,冷漠道:“你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漢人!他們死在了牢獄之中,不過是那獄卒多管閑事,才將你抱回去養的!我之前為王子殿下掌管牢獄,什麽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阿水的聲音有些發顫,道:“不!這不是真的!”

  摩善笑容陰險,“好啊,不若我將此事稟告王子殿下,就說你是大金派來的奸細,讓王子殿下將你,和你的養父母一道抓了,如何!?”

  阿水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自覺跪了下去,“摩善大人!我不過是個孤兒,養父母是因為於心不忍,才在我爹娘死後,將我抱回家中養育的,他們都是好人,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我們罷……”

  阿水說著,便害怕得哭了起來。

  摩善見阿水哭得梨花帶雨,心中更是興奮,他上前一步,捏住了阿水清秀的下巴,笑道:“知道害怕就好,能不能放過你,要看你的表現了……”

  兩人的對話,都被蘇玉音收入了耳中。

  她神色沉沉,眉頭緊皺,全神貫注地聽著裏麵的動靜。

  蘇玉音心知,此時她自身難保,並沒有能力為人出頭。

  但片刻之後,阿水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周圍的士兵們置若罔聞,甚至還有人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聲。

  蘇玉音一咬牙,便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