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風波
作者:五彩的白紙      更新:2022-12-28 22:18      字數:4186
  第52章 風波

  臥房之中, 燈火如豆。

  顧青昀唇角微漾,走到蘇玉音身旁, 拉起她的手, 往銅盆架麵前走去。

  蘇玉音有些茫然地跟著他。

  顧青昀往銅盆裏注了些熱水,而後,幫蘇玉音將衣袖輕輕挽起,讓她把手浸入水中。

  顧青昀一麵幫她輕搓手指, 一麵道:“這兩日, 盧嚴在籌備商會, 也去收集了一些周邊商會的情況……聽說, 廣安縣那邊,很不太平。”

  蘇玉音很享受一回家就有人幫洗手的感覺, 聽到這話,才抬起頭來:“為什麽不太平?”

  顧青昀拉過蘇玉音慣用的幹巾, 道:“最近商會開始增收會費,聽說最高的會費,超過了五千兩。”

  蘇玉音美目微睜:“五千兩?比江州都高多了!”

  “不錯。”顧青昀用幹巾包住蘇玉音的手, 道:“所以, 如今很多商戶不滿,似乎在暗地裏抵製這種行徑。”

  說罷, 他用幹巾包裹住蘇玉音纖細的手指, 耐心地擦了擦。

  蘇玉音若有所思, 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我們招商的好機會!”

  顧青昀一笑:“不錯, 所以我才說, 這是好消息。”

  他放了幹巾, 卻沒有鬆開蘇玉音的手。

  蘇玉音腦子飛轉, 思索著前後關聯。

  “夫君,若真如此,那我蘇家應該也會被波及。”蘇玉音抬眸看向顧青昀,道:“蘇家最大的瓷器坊,就在廣安縣,是蘇文揚在管。”

  “夫人的意思是?”

  蘇玉音笑了笑,道:“若真的要為咱們孟縣招商,蘇文揚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顧青昀明白過來,但卻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他對你……”

  “他雖然與我不睦,但不代表此人不能用。”蘇玉音氣定神閑道:“他是我祖父一手帶出來的,做生意的能力沒得說,他的軟肋,是羅姨娘。”

  顧青昀凝視著蘇玉音,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蘇玉音悠悠道:“蘇文揚自八歲起,便被養在了我祖母院子裏,祖父祖母對他要求很是嚴格,還不許他經常見羅姨娘,所以我猜……蘇文揚心裏總是想親近羅姨娘的,長大之後,這種親近的願望,就變成了他的‘愚孝’。”

  因為愚孝,蘇文揚才一次又一次地幫羅秀,即便知道有些事做得不對,但依舊心甘情願地付出。

  顧青昀沉默了一瞬,道:“每個人的成長經曆,都會帶來不同的選擇,就看他能守住多少底線了。”

  蘇玉音點了點頭,道:“夫君,我想去見他一麵,將廣安縣的情況,問問清楚。”

  顧青昀淡笑:“好,我陪你去。”

  ,

  廣安縣,蘇氏瓷器坊。

  蘇文揚坐在賬房之中,正細細端詳新送來的瓷器樣品。

  這批樣品成色上好,表麵的釉質十分細膩,令人滿意。

  他確認好了樣品,正打算在驗貨條上提筆寫字,卻見邢掌櫃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大公子,不好了!”

  蘇文揚抬眸:“發生什麽事了?”

  邢掌櫃一向沉穩,極少見到他這麽不冷靜。

  邢掌櫃忙道:“街頭的一間書肆被砸了,老板出來阻攔,結果還被打了!”

  蘇文揚麵色一變,問:“是什麽人幹的?”

  “小人也不知道!”邢掌櫃搖了搖頭,道:“不過看起來是一群小混混,他們不但砸了書肆,還帶了泔水,直接潑到了書肆裏!不少書都被毀了……”

  後麵的話就算不說,蘇文揚也知道,書肆老板一定損失慘重。

  蘇文揚麵色沉了沉,道:“我去看看。”

  邢掌櫃一聽,連忙拉住了即將出門的蘇文揚,道:“大公子!您還是別去了,如今那邊一片混亂,仔細誤傷了您!”

  蘇文揚沉聲道:“無妨,那書肆老板我也認識,也許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說罷,便掙開了邢掌櫃的手,出門去了。

  蘇文揚穿過了半條街,還未靠近出事的書肆,便見不少人圍在書肆旁邊,對裏麵指指點點。

  一名老叟嘖嘖道:“這書肆老板莫不是得罪了什麽人?下這般狠手,大半個鋪子都毀了!”

  旁邊立著一位書生,書生卻道:“那書肆老板性情溫和,小生來過多次,他都笑臉相迎,這樣的人怎會惹了惡人?”

  老叟笑道:“小公子還敢提‘惡人’?小心被找麻煩啊!”

  書生麵色白了白,連忙轉身走了。

  百姓們還在議論,蘇文揚撥開眾人,擠了進去。

  隻見書肆門口,滿地碎紙,隨風飄零,泔水沿著門前的石階,一點一點往下流,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

  蘇文揚皺了皺眉,他三步並作兩步,進了書肆。

  鋪子大堂裏,夥計們正在清掃地麵,就連書肆老板的兒子杜子良,也在彎腰整理殘書。

  “子良。”

  杜子良一轉頭,見到了蘇文揚,神色微動:“蘇公子!”

  蘇文揚走了過去,他見杜子良頭發微亂,衣襟上也有些髒汙,便道:“到底怎麽回事?”

  蘇文揚不問還好,一問,杜子良便紅了眼。

  “蘇公子,方才我們鋪子裏來了一夥歹人,他們一進門,二話不說,便將泔水潑了進來!”杜子良回憶起方才的事,麵上仍有一絲忐忑,道:“我爹氣不過,要攔住他們,他們便動了手,將我爹狠狠打了一頓!”

  蘇文揚眉毛蹙起:“可弄清了對方的身份?”

  杜子良搖頭:“他們打完人就走,我們實在毫無頭緒。我父親的秉性你也是知道的,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好人,怎麽可能與人結怨呢?”

  蘇文揚問:“杜老板呢?”

  杜子良歎了口氣,道:“我娘將我爹送去醫館了,讓我留下看著鋪子,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說罷,他環顧四周,眼裏滿滿的心疼。

  “這裏有不少書,都是孤本,是我父親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如今,都毀了……”

  蘇文揚聽了,心裏也有些難受,他拍了拍杜子良稚嫩的肩膀,道:“人沒事就好,你們已經報官了嗎?”

  杜子良道:“夥計已經去報官了,但官府還沒有來人,商會那邊我也派人送信了……”

  話音未落,外麵的夥計就跑了進來,道:“公子,商會會長來了!”

  杜子良一聽,連忙斂了斂神,道:“好,我知道了。”

  杜子良和蘇文揚立即從大堂內往外走。

  商會會長拎著衣袍,從外麵進來,他看到地上的汙漬,連忙撚起了手帕,掩住口鼻。

  杜子良見到商會會長,連忙作了一揖:“關會長,您終於來了!”

  商會會長一見杜子良身上也被泔水所汙,嫌棄地皺了皺眉,但嘴上仍道:“杜公子,令尊沒事吧?”

  杜子良道:“父親還在醫館,方才送去之時,額角都被打出血了!會長,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這商會會長是廣安知縣關泓的表弟,聽了這話,忙道:“杜公子放心,這事發生在廣安地界,關大人定然會秉公處理!”說罷,他又環顧四周,道:“這書肆,看起來損失不小啊!”

  杜子良也犯愁地歎了口氣,道:“大多書本都被毀於一旦,隻怕近半個月,都不能開張了……”

  關會長聽到這裏,似笑非笑道:“你瞧瞧,多可惜啊!不過書好在書毀了,還能找路子補回來,我正好認識幾家書商,不知杜公子有沒有需要啊?”

  杜子良一聽,忙道:“那可太好了,多謝關會長幫忙!”

  就在這時,關會長一旁的隨從,卻忽然開了口:“關會長……”

  關會長側目,看了隨從一眼:“怎麽了?”

  隨從道:“杜家書肆的商會會費……半月前就到期了,今年的還沒有繳呢……若按照規矩,未繳會費的商戶,不能得到商會支持。”

  此言一出,杜子良的麵色白了幾分。

  前幾日杜老板還在與他商量這事,因為會費漲得太高,他們還在考慮今年要不要繼續參會,可好巧不巧,就在猶疑的這段時間裏,居然糟了這般橫禍。

  關會長悠悠笑著,似乎對這個消息並不意外。

  蘇文揚神色有些複雜,他試探著開口:“關會長,杜家參會多年了,雖然會費過期,但好歹也相識一場,能不能幫幫他們呢?”

  杜子良聽了,也忙不迭點頭:“是啊!關會長,請您幫幫忙吧!”

  關會長悠悠笑了起來,道:“幫忙好說……可是我身為會長,也不能壞了規矩呀!”說罷,他狀似糾結了一會兒,道:“這樣吧,你們今日便把會費補齊!隻要一補齊了,我立即就將書商引薦給你們,如何?”

  杜子良怔了怔:“這……”

  他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父親母親都不在,頓時也失了主意。

  蘇文揚看出了他的為難,便道:“關會長,杜公子年紀尚小,此事隻怕要與杜老板商議,這樣吧,待杜老板回來,我與他說說,多謝關會長跑一趟了!”

  關會長笑著點了點頭,道:“還是蘇公子明事理,那好,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聊!”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待關會長離開,杜子良終於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蘇文揚連忙將杜子良拉進內室,道:“子良,現在難過也沒用,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解決眼下難題才是。”

  杜子良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說實話,這商會的會費,我們本來是不想交的。我父親說,這商會的會費越來越高,我們這樣一個小鋪子,一年居然要交兩千兩銀子!交了這筆銀子,利潤便所剩無幾了,我們拿什麽過日子呢?”

  “可若是商會不幫忙,我們光是收拾鋪子,重新補貨,都要花好長時間,如此一來,又會損失一個多月的工錢和生意,橫豎都是虧!”

  蘇文揚麵色也不大好,這蘇家書肆,如今橫豎都是虧本,隻能兩害取其輕了。

  杜子良抹了抹眼睛,嚅喏道:“我們交了好幾年的商會會費,一直平安無事,怎麽這才拖了幾日,就遇上了這般糟心事?”

  蘇文揚沉吟片刻,低聲:“這件事發生的時間……也太湊巧了。”

  杜子良一聽,詫異地看向蘇文揚:“蘇公子,你的意思是……”

  說到一半,杜子良麵色頓住……難不成,今日之事,是商會乃至官府,有意為之!?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

  杜子良登時麵色慘白:“這也太欺負人了!難道是殺雞儆猴嗎?”

  蘇文揚提醒道:“子良,沒有證據的事,不可宣之於口。”

  杜子良努力壓了壓心中的怒氣,道:“蘇公子提醒得是……可是,若真如此,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如果因此交了會費,隻怕更多商戶也會同他們一樣,迫於無奈繼續被商會壓榨。

  但若不交……今日的砸店,恐怕隻是一個開始。

  杜子良陷入兩難的境地,他想起父親還在醫館躺著,一時心亂如麻。

  蘇文揚思索了一會兒,道:“此事恐怕沒那麽簡單,但歹人方才動了手,想必短期內不會再來,你先著人收拾書肆,等你父親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杜子良感激地點了點頭:“多謝蘇公子!”

  蘇文揚又安慰了他幾句,這才離開了杜家書肆。

  長街之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們,路過杜家書肆之時,都忍不住駐足眺望。

  街上鋪麵的老板們,也大多圍了過來,眾人麵色各異,人人自危。

  蘇文揚與他們虛虛打了個招呼,便往自家的瓷器坊走去。

  今日之事,八成是商會所為,他們挑了個軟柿子捏,就是為了給所有人一個震懾。

  商會的背後,便是縣衙,若無縣衙的支撐,隻怕商會也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但無論如何,要在廣安縣做生意,隻怕會越來越難了。

  蘇文揚心情沉重地回到了蘇氏瓷器坊。

  他抬起頭,凝望頭頂的牌匾。

  這瓷器坊又祖父經營了多年,好不容易在競爭激烈的廣安縣站穩了腳跟,後來便交給了他。

  從接手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年,蘇氏瓷器坊的生意越做越大,可謂如日中天。

  但是,接下來若不屈服於廣安商會,隻怕杜家書肆的今天,就是蘇氏瓷器坊的明天。

  想到這裏,蘇文揚的拳頭微微攥緊。

  就在他微微出神之際,隻見邢掌櫃走了過來:“大公子,您終於回來了,快進去看看吧!”

  蘇文揚收了心事,道:“怎麽了?”

  邢掌櫃哭喪著臉:“大小姐突然來了,她非要去看庫房,您再不進去阻止,隻怕庫房就要被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