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歲謠臨翡      更新:2022-12-28 19:38      字數:5574
  第48章

    歲謠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再次醒來,映入眼簾的是金籠子熟悉的吊頂。

    以前她隻在外麵觀賞過這座金燦燦的籠子,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心情還有些微妙。

    聞人千夙一直守著她,徹夜未眠,就連療傷換藥也不曾離開半步。如今正躺在歲謠身側的另半邊大床上,直勾勾盯著眼前人。

    歲謠一偏頭,正撞上那雙濕漉漉的小狗眼,他的眸子比身後窗外的夜色更濃,可他的眼底沒有光,霧蒙蒙一片,不似窗外的月亮那般明亮好看。

    腦海中的記憶仍停留在那間密室中,最後的場景是聞人千夙下令命妖族長老撤出密室,再之後她的記憶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她的嘴唇並不幹澀,輕抿時甚至能感覺到上麵殘留的水汽,估摸著不久前才有人給她喂過水。

    視線移動,果然在聞人千夙身後的桌案上看到一隻精致的琉璃盞。

    “歲謠姐姐,你醒了。”聞人千夙的聲音有些悶,臉色蒼白。

    歲謠嗯了聲,問他自己昏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了。”

    歲謠顧不得與他寒暄其他,直接道:“紅葉她們呢?昨日我怎麽突然昏迷了,後來發生了什麽?”

    她還不清楚那日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聞人千夙盯著歲謠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斥著一股名為擔憂的情緒。而這股情緒的來源不屬於他,來自於其他人。

    他麵露猶豫,唇線崩的平直。即將要說出口的話是他早已醞釀好的,他其實並不緊張,但還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倒不是怕自己的謊言被戳穿,而是為此感到興奮。

    “你怎麽不說話?”看聞人千夙表情凝重,她預感不妙,再次催促道。

    “對不起。”聞人千夙囁嚅道,縮了縮後脖頸,將腦袋埋下去,“昨日我命其他長老撤離密室後,臨翡去而複返打了我個措手不及。”

    他咬了下唇,力道不小,唇角當即在潔白的牙齒下滲出血來,“當時情況緊急,我隻……隻來得及護著你。”

    聞人千夙的聲音明明極輕,擊打在歲謠的耳膜上卻似乎鼓捶般沉重有力。

    歲謠此刻煩透了對方支支吾吾的態度,語氣不免有些重,“所以其他人呢?”

    臨翡和紅葉她們無冤無仇,沒道理對他們出手。就算他不認識謝言景,可在藥山時到底也算與紅葉相識一場。他要拿人在聞人千夙麵前開刀,無論如何也不該選紅葉才對。

    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歲謠覺得臨翡對她似乎從未有過惡意,恰恰相反,對方的身份雖然是書中的大反派,但自從兩人第一次見麵至今,他都不曾傷害過她,反屢屢出手相護。

    她的心底有一道聲音告訴她,臨翡不會傷害她,同樣也不會傷害她身邊的人。

    像是看出歲謠眼底的懷疑,聞人千夙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

    歲謠這才發現,他隻穿了一件裏衣,此時因動作牽扯,薄薄一層白色裏衣浸出朵朵豔紅。

    聞人千夙捂著唇,壓下喉嚨裏的咳,聲線不穩道:“他重傷我後,紅葉和謝言景便同他一齊不見了。”

    他沒直接言明是臨翡擄走了紅葉與謝言景,然而話裏話外的意思皆指向一處。

    歲謠看著他,並沒有應聲,而是問:“那我師姐呢?”

    那日師姐並沒有來,彼時她顧不得多想,如今再看……

    談及此,聞人千夙的臉色稍變。上官靈緋自那日之後便不知去向,這也是他預料之外的情況。

    這件事他沒必要瞞著歲謠,便將事實如數告知她:“昨日事後我曾派人尋她,你師姐並不在我安排的寢宮內。”

    歲謠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她從腰間摸出一塊玉牌。

    聞人千夙認得,那是修真界修士之間聯絡用的通訊玉牌。胸腔一沉,他的指尖都有些發顫了。

    他竟忘了此物的存在。

    玉牌亮起,複又熄滅。

    操作玉牌的人很有耐心,每隔幾秒就滑動玉牌試圖聯絡對麵的人。

    聞人千夙的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裏,不住地想,他是在聯絡誰?他不敢直接去問,隻知道自己的心髒鼓動如雷。

    突然,玉牌的光急促閃爍後長亮不動了。

    聞人千夙看不到自己的神情,他隻能看到歲謠的,緊張到睫毛都在晃。

    久到那抹光似乎都要黯淡下去,她才出聲詢問。

    他深吸一口氣,後背緊繃,像是即將要接受審判的囚犯。

    “師姐?”歲謠捧著玉牌,耐心地等著對麵的回複。

    一旁的聞人千夙偷偷鬆出一口氣。

    沒得到回應的歲謠狐疑地皺了皺眉,玉牌的確練通了,她甚至能聽到來自玉牌另一端細碎的風聲,和淺淡的氣息聲。

    唯獨聽不到半分話語聲。

    就在她再度開口時,玉牌上的光驟然熄滅了。

    是對方切斷了聯絡。

    師姐為什麽不說話?

    又為什麽聯係不上紅葉和聞人千夙?

    歲謠雙手依舊捧著玉牌,保持著呆坐的姿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身邊再度響起聞人千夙的聲音,才將她從思緒中喚醒。

    “歲謠姐姐你別急,她們三人的下落,我會派親衛去尋的。”說著,他招手引來一旁的妖侍,“我讓你們準備的藥呢,快取來。”

    褐色的液體盛在赤金的碗裏,上麵還冒著股股熱氣。

    “我一直讓人溫著,你醒來便能喝。”聞人千夙從妖侍手中親自接過湯匙和藥碗,打算親自給歲謠喂藥,“這都是妖宮內罕見的補藥,對你的身體極好。”

    昨日歲謠虛弱,大半的原因來自於係統突然冒出的雷擊懲罰,至於說發動縛仙鎖的力量控製聞人千夙,隻是短暫地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反噬,經過修養,此時已經沒有什麽大礙。

    潛意識讓她不太想在此時用聞人千夙遞來的藥,於是她搖了搖頭,找了個借口拒絕,“太苦了,我不想喝。”

    聞人千夙眸子閃動,倒也沒強逼她,隻是麵色不悅地命人將藥碗端走。

    歲謠此刻腦子有些亂,她假以休息之名,閉目與係統偷偷打探起消息來。

    她試探的問出自己心中的猜測,“劇情是不是已經進展到我被聞人千夙軟禁這段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懷疑,這一切都是聞人千夙搗的鬼。隻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總不想在第一時間將他想的那麽惡劣。

    可他還是讓她失望了。

    “是的。現在你正處於聞人千夙即將囚禁你的關鍵性劇情中,隻要你乖乖走完這段劇情,最後被他挖丹,將金丹換給女主,所有第二部分的關鍵性劇情就算結束了。”

    歲謠在心裏罵了聲國粹,說起來簡單,這不就是要她命麽。

    怎麽兜兜轉轉還是走到這一步了,虧得是她這次早有準備。

    現在,令她更在意的是,“所以,在這部分劇情中,最重要的是把我的金丹換給女主麽?”

    歲謠一直有這樣的猜測,因為不論是最初的女主被迫與她們小隊分開而導致莫名受傷,亦或是她被聞人千夙抓起來囚禁挖丹,一切的一切都推向同一個結果,那就是給女主換金丹。

    亦或者說修複女主的金丹,讓她變得更強。

    “你也可以這麽理解。”係統應聲,“畢竟這是一本大女主小說嘛,自然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女主服務的。”

    聞言,歲謠的心情總算好了點。

    就連先前聯係不上其他人所帶來的煩惱,也因為係統的出現而消散不少。現在冷靜下來,她才後知後覺想明白,其實她根本不需要太過擔心師姐、紅葉以及謝言景的處境。

    按照係統一直以來的作風,若是她們三人此時出了事,她必然會接到緊急的任務阻止她們遇險。

    也就是說,既然沒有突發任務,那她們三人此刻就很有可能是安全的。

    想通這一點的歲謠心神略定,如今她隻需要解決自己眼前被“囚禁”的問題,渡過這段劇情再去找他們就是。

    至於去何處尋他們……

    歲謠睜開眼,目光緩緩落在聞人千夙臉上。

    比起臨翡,他覺得聞人千夙對此更為清楚。

    *

    或許是因為心虛,這幾日聞人千夙待歲謠顯得十分小心翼翼。

    兩人在宮殿裏蝸居三日,他幾乎將自己變成了歲謠的貼身侍從。除了吃飯睡覺這種事歲謠需要親力親為,他是恨不得將喂飯這種事都從歲謠手上搶過來。

    從最初的的膽戰心驚,生怕歲謠懷疑什麽,到如今他已經放下心來認為自己成功的騙過了歲謠。

    隻想著再膈一段時間,等歲謠徹底依賴他一人,他便將其餘人的“死訊”告訴她。

    待到那時,她才是完完整整屬於自己一個人。

    至於其他人,聞人千夙心道自己還不至於同死人去爭什麽。

    聞人千夙今天送了歲謠一身為她量身定做的珍珠鮫紗長裙,陽光下,七彩的鮫絲閃爍著迷人的光澤。

    歲謠剛醒來還有些迷糊,但耐不住聞人千夙催促,隻能接過長裙躲進屏風後,由幾位女妖侍幫著換上。

    這宮殿內的妖侍本都是一群男妖,專負責聞人千夙的飲食起居。直到某日歲謠用膳時盯著一個小妖侍的手誇了句好看,後來那群妖侍就再未出現在殿內。

    歲謠轉了個圈,微揚起腦袋,柔軟的發絲散落在她的肩頭,令那薄紗下嫩白的肌膚愈發看不真切。

    這套衣裙若放在現代可以稱得上“保守”二字,長裙曳地,隻在行動時露出腳踝,唯獨肩膀上有些單薄,是一層近乎透明毫無遮蓋力的紗。

    然而放在妖域,這身打扮絕對可以說“香豔”,更別說歲謠所來自的修真界。

    聞人千夙瞧著心頭喜歡的不得了,聲音都軟了,“好看。”

    “好看也隻有你一個人能看到。”歲謠癟嘴。

    聞人千夙眉頭皺起來,歲謠笑了下,伸手將他的眉頭撫平,才道:“難道不是麽?你連這群女妖都不曾讓她們在這宮殿裏多待。”每次都是服侍完她,便命人退下了。

    就算她每日都換新衣裳,還不是隻供他一人欣賞。

    他是當真鐵了心要將自己培養成他一個人的玩物,或者說附屬品。

    不過歲謠隻是表麵生氣,實則心裏並不在意,因為她完成係統所要求的劇情後隨時可以逃。但是正常人的反應她總是要有的,所以該演戲的時候還得演。

    “你不開心了?”聞人千夙用的是問句,可語氣篤定。

    “換做是你心情也不會好。”歲謠皮笑肉不笑衝他咧嘴。

    “怎麽會?”他當即反駁,“又不是未曾試過,先前我隻待在這金籠子裏,也並未受不了。”

    歲謠暗自嘀咕,那不過才三日,若真時間長了,你這個小變態還不知會如何發瘋。

    況且他當時也不曾當真,隻將其視為情趣,再者他那幾日虛弱,完全動憚不得。於他而言,將他軟禁在金籠子中壓根就是稱了他的心意才對。

    提起此事,聞人千夙難免有些激動了,“為什麽我可以,你便不願意為我這樣做?”

    歲謠的聲音很軟,說出口的話卻很灼人,“因為我不喜歡你。”這句話是她早想與他說清楚的,隻是上次被他打斷了,她就沒來得及說。

    聞人千夙臉色驟變,唇抿得發白,小狗眼逐漸紅了。

    他聽不得這句話,滾燙的視線幾乎將麵前人燒出一個洞來。

    維持幾日的平衡,就在這日清晨,因為歲謠的一句話,而被輕易打破了。

    整整七日,聞人千夙都沒有再出現。

    歲謠就待在宮殿裏,因為聞人千夙偷偷在她衣服的熏香上做了手腳,下了禁錮修士靈力的藥。索性她也就不費無用功妄想逃出去,隻每日翻看從係統那裏兌換的小說,閑暇時間則不厭其煩地繼續挨個嚐試用通訊玉牌聯係其他人。

    師姐的玉牌倒是接通幾次,不過對麵依舊沒有任何人聲,而紅葉和謝言景的玉牌則從未通過。

    歲謠在耐著性子等,等對方先忍不住,徹底爆發的那一刻。

    直到當天夜裏她用完膳準備洗漱休息時,沉寂許久的殿門終於響了。

    門外傳來妖侍的聲音:“妖皇大人親臨,你準備一下。”

    對方的語氣就像她是今日有幸被聞人千夙翻牌子的寵妃,歲謠早已習慣了這妖宮中攀炎附勢的嘴臉。從前那些妖侍見聞人千夙對她無有不依,便一個個都將她視作主子般恭敬,如今不過被冷了幾日,這門外的妖侍就一個個騎到了她頭上。

    她簡單洗漱完又在外殿的長榻上坐著等了會兒,院中就傳來了動靜。

    殿門被人從外打開,那上麵有聞人千夙親手設下的封印。歲謠曾試過一次想出院子裏透透氣,沒能將門打開,後來也沒再試。

    聞人千夙看著歲謠冷淡的神色,心中的想法有了動搖。

    或者說,今日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產生了——要徹底將歲謠變成他的,他一個人的想法。

    此事並不難辦,妖域中有無數種手段可以馴服一個人。

    就比如,此刻在他袖口中藏著的是能抽出歲謠魂魄的結魄刃。隻要將她的神魂抽出來,並將她的記憶重新編織一遍,再注入提前準備好的人偶裏,一切就都好了。

    隻是他仍有所有猶豫,如此一來,那具擁有與歲謠相同麵貌相同靈魂但記憶不同的人偶,還是他的歲謠姐姐麽?

    聞人千夙閉了閉眼,再睜眼後踱步向歲謠走去。

    或許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他不死心,還想一試。

    聞人千夙的聲音很柔,“歲謠姐姐,你想通了麽?”

    歲謠冷淡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意味,“你不會覺得會有人喜歡一個囚禁自己的變態吧。”

    “聞人千夙,我當初救你時若清楚你現在的模樣,或許寧願眼睜睜看著你死掉呢。”

    歲謠用最平靜的表情說著最殘忍的話,她很清楚如何激怒對方,在他心裏捅刀子。

    聞人千夙的臉色果然繃不住了,他的眼神沉得不見一絲光。

    他想伸手去拉歲謠,被對方嫌惡地避開,他看著空落落發手心,嘴裏發苦,眼底發酸,心中那道陰沉的念頭發瘋地叫囂著。

    他眼睜睜看著歲謠一步步後退,避自己如蛇蠍,終於忍無可忍,五指收緊,用妖力束縛住她的脖頸將人帶回到自己眼前。

    他用手指卡在她纖細的脖頸上,讓她無法動彈,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又在歲謠垂眼落下淚時慌忙撒手,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無助地盯著自己的右手,搖頭解釋:“不是的歲謠姐姐,我不想傷害你的,我不想的。”

    “我隻是不想聽你說那些話……”他受不了,一個字都受不了。

    “啪”地一聲,歲謠猛地打開他伸手想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的手,歲謠癱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著,仰著頭,臉上目光冰冷。

    “所以你想做什麽?”歲謠問,她的視線下移,落在掉落在他腳邊的結魄刃上。

    一字一句質問道:“你想生生取出我的魂魄,將我變成的人不人鬼不鬼?”

    “是了,你們妖域的確有這樣陰毒的術法。”

    聞人千夙眼睛都紅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瘋狂落下。

    歲謠繼續逼他,“如此你便稱心如意了?”

    她問係統,“像聞人千夙如今這樣,不打算挖她的金丹,改為想要直接取她的魂魄,算不算她完成關鍵性劇情。”

    係統:“結果大差不差,就是……反正都是沒想讓你和你的金丹待在一起呢。隻要他徹底堅定了這個想法,並對你付諸行動,就算你完成了這段劇情。”

    歲謠與它商量:“那…劇情完成時,你可不可以及時給我提個醒?”

    係統不知道歲謠具體打算做什麽,它也並不太關心,想著對方能完成任務就好,反正不過是多一句話的事。

    它自認自己是個十分通情達理的係統,於是愉快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