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歲謠臨翡      更新:2022-12-28 19:38      字數:11267
  第29章

    五日之後,雲無塵為歲謠提升修為。

    修真界有許多提升修士修為的法子,穩步修煉、天材地寶堆砌、由高級修士直接注入靈力助其強行突破。

    越是走捷徑,根基則越難穩,這個道理凡是修士便都懂。

    但時間緊迫,雲無塵不忍上官靈緋再受苦,便破格用了其中對修士根基傷害最大的法子。

    他心底不是對歲謠沒有愧疚,但那抹愧疚遠不及對上官靈緋的關心。

    兩人麵對麵盤腿坐下。

    上官靈緋一直阻撓雲無塵為歲謠強行提升修為,他也隻能等她傷疾爆發,無暇顧及此事,才約了歲謠出來。

    盡管歲謠在極力掩飾,雲無塵依舊從她臉上看出幾分惶恐不安的情緒。

    他這才恍惚察覺,那雙總是帶笑的眼,似乎已經許久未曾對自己展露過笑顏了。

    他知道歲謠對自己的感情,所以偶爾,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很卑鄙。

    或許是的。

    因為他很清楚,歲謠對自己百般依順,是因為覺得自己曾對她有救命之恩。

    但雲無塵知道,他從未救過她。他不曾替她斬殺那隻虐殺她全村的虎妖,更不曾從虎妖手中救下她,甚至從未踏足過她家鄉的土地。

    可他依舊卑劣的利用了歲謠對救命恩人的感情,若能借此拿捏她去救靈緋,就算他的行徑卑劣不堪又如何。

    雲無塵穩了穩心神,沉聲道:“你準備好了麽?”

    歲謠已經調動係統手鐲的力量開啟了痛感屏蔽,但為了表演得更像,她還是捏著略帶顫抖的嗓音小聲而堅定的答了句:“好了師尊,可以開始了,歲謠相信你。”

    少女目光灼灼,雲無塵視線微頓,繼而垂眸,淡聲道:“好。”

    一襲白衣的男子渾身散發出一股冷淡的氣息,他雙目低垂,緩緩抬起雙手。手心聚攏的磅礴靈氣順著指節,一路盤旋蜿蜒,從指尖盡頭猛地溢出。

    十道靈氣爭先恐後地湧入歲謠靈脈中。

    她悶哼一聲,脊背瞬間僵硬。

    歲謠緊咬著牙關,不讓嗚咽聲泄出。

    碩大的淚滴衝上眼眶,在邊緣兜兜轉轉,最終順著少女微圓潤的臉頰滑落下來。

    雲無塵不是沒察覺歲謠氣息的變化,但他狠了狠心,注入靈力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的跡象。

    直到麵前的少女像是忍無可忍,帶著哭腔小聲訴苦,“師尊,我好痛。”

    那一瞬間,他看著麵前人痛苦掙紮的神色,指尖顫動。

    然而,他很快被歲謠丹田處隱隱冒出的金光吸引了視線。

    是金丹凝結的跡象。

    雲無塵心裏一喜,方才的猶豫轉眼間煙消雲散。他耐心安慰道:“別急,歲謠,很快了,馬上就好。”

    其實雲無塵給歲謠強行提升修為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麽過大的影響,她一感覺不到過程中的痛苦,二不指望著靠自己修煉提升。

    所以雲無塵要怎麽做,她是真的無所謂。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做到完全無動於衷,心寒和失望總是有的。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繼續賣力表演。

    歲謠裝作痛苦的弓起脊背,像一隻受驚的蝦子。五指用力攥住雲無塵的手,力氣大到,指甲尖端已經陷入對方肉裏。

    她可不會心疼對麵那個老男人,比起她本來會承受的痛苦,這一點又算得了什麽。

    若她沒有係統開外掛,這些本都是她會麵臨的。

    於是歲謠心安理得的加重手指的力道,裝作痛到無法忍耐想要阻止對方。

    口中念念有詞:“師尊,我受不了了,求你,求你停手。”

    雲無塵的視線略過手腕上溢血的傷痕,耐心哄道:“再等等。”

    他的音色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以前,歲謠隻聽他拿這種語氣同上官靈緋說話。

    但此刻,她心裏完全不會被這道堪稱溫柔的語氣安慰到,反而愈發惡心起來。

    又是一陣猛烈的靈氣注入,歲謠丹田的金光漸漸聚攏,凝成一顆渾圓的金丹。

    她感知到腹部一暖,暗自慶幸這段劇情終於算是走完了。

    歲謠佯裝虛弱的往側麵倒,又在注意到麵前男人麵露糾結,似乎要伸手抱自己時,一個猛子驚坐起來。

    她麵帶神傷,像是有幾分埋怨,“師尊,你讓我一人靜靜。”

    你可千萬別過來啊喂,她好不容易下班了,再對著這位虛情假意的狗男人加班演戲,她是真的會吐好麽。

    雲無塵觸及她受傷的視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後緩緩收回。

    他想解釋些什麽,可是一貫高高在上的他又如何能輕易開得了口。

    最終他隻長歎一聲,留下一地靈石法寶,淡聲道:“為師有愧於你,這些東西你收下,好好補補。”

    歲謠看了眼,都是上品靈石,滿滿一袋約有百顆,其餘的法寶藥材也具是極品,可雖然好,倒也無法與她今日的付出等價兌換。

    所以她並未第一時間收下,而是兀自自嘲的笑起來。

    這笑聲令雲無塵覺得無比刺耳,他握了握拳,又取出些更為名貴的奇珍異寶,其中甚至有上古時期的妖獸靈丹。

    他留下東西,便一言不發的消失在原地。

    歲謠眯眼掃過新添的寶貝,心底嗤笑了聲,將一地的東西盡數收入自己的儲物戒中。

    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她沒道理不要。

    總不能留下,白便宜了那個詭計多端的老男人。

    歲謠收獲頗豐,懷揣著滿滿的寶貝和一顆閃爍著微弱光芒的金丹回到自己的小院。

    臨翡正侯在她屋子裏。

    他抿著唇,冷著一張慘白的臉,虛弱的依靠在床榻邊緣。

    方才,在雲無塵往歲謠體內傳入靈氣時,臨翡便因著與歲謠痛感綁定被疼醒了。

    他清楚已經開始,雲無塵絕不會任他破壞,他也隻能來到此處等歲謠。

    她的神色比自己所想的輕鬆很多,可他心底的憂慮和恨意皆無法因此而消減半分。

    反對歲謠更心疼了些。

    臨翡啞著嗓子,朝歲謠招手,“疼麽。”

    歲謠走近,搖頭。她是真的不疼,因為係統把她身體的痛感屏蔽了,可對方顯然不信。

    那雙微涼的手緩緩拂過歲謠的側臉,落在她眼角淚痕早已幹涸的位置,細細反複摩擦著。

    “怎麽會不疼。”臨翡抿著唇。

    因為腦海中的光團說過,這是歲謠必須經曆的劫,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可以不可以停下。”

    明白過來上官靈緋話中的意思後,歲謠心髒猛地一縮。師姐是真的在關心她,她分明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是能夠救她的法子,可她還是勸自己停下。

    冥冥之中,上官靈緋似乎也變了,變得不再像原書那樣在幾個男人之間糾纏。

    她心裏一暖,走過去坐在上官靈緋身側,將臉埋進對方頸窩,小聲喚了句師姐。

    歲謠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有些故意的說道:“師尊他一點不愛你,換作是我,一定親自為師姐溫養劍魂。”

    溫熱的氣息鑽進衣領,臨翡下意識聳了下肩膀,他悶悶嗯了聲,捧起她的臉,強迫兩人麵對麵直視。

    若她說停下,他願意拚盡全力帶走她,就算暫時無法恢複原形又何妨。

    他可以守著她,等她渡過她命中的死劫。

    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他不是不能忍。

    視線相撞,歲謠頭一次委屈的想哭。這種感覺就像是,在你被欺負時,麵對敵人你不會讓自己流淚,但隻要關心自己的人說一句問候,心底積壓的委屈就會令人潰不成軍。

    歲謠流一滴淚,臨翡便用指尖抹掉一滴。

    直到麵前的少女用力吸了吸鼻子,像是哭累了,才聽她用厚重的鼻音道:“不能停,就差一點了。”

    就差一點這段劇情便過去了,她就可以暫時自由了。

    而且,她不想輕易放過那個人。

    所以,不能停。

    臨翡神色一冷,先前他隱隱察覺歲謠對雲無塵是厭惡的,但此刻他又難免懷疑,是不是因為她對雲無塵的感情太深,才一次次縱容對方無理的要求。

    他抿了抿唇,低聲道:“為什麽。”

    總不會……

    歲謠反手握住對方修長的指節,“總不會是為了雲無塵。”

    臨翡揪緊的心髒驀地一鬆。

    隻聽少女溫聲軟語同他說,“師姐,你相信我麽?”

    怎麽會不信。

    “如果信我,便聽我的,讓我做完這件事,我保證不會讓自己受傷,還會醫好你。”

    *

    雲無塵欲將劍魂移至歲謠體內當日,三人齊現在寒潭邊。

    明明是盛夏,周遭的溫度卻受寒潭影響,冷得令人心悸。

    三人長身玉立,在冥冥中站到了對立位置,雲無塵一人站在背靠寒潭的地方,對麵是並肩相依的兩人。

    他的心中莫名有些酸澀,但很快,那份酸澀被他壓下。他想,靈緋生性善良,她隻是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的所為才心生排斥,終有一日,她會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至於歲謠,他日後自會補償她,做她所期望的,合格的好師尊。

    寒潭中的水一年四季都是徹骨的寒涼,永遠不會有溫度。

    三人進入雲無塵早在寒潭邊布下的陣法當中,頃刻間,陣法光芒大盛,自寒潭飄出的冷氣形成一道細流,圍繞著三人氤氳繚繞。

    取劍魂的過程極為痛苦,雲無塵的動作可謂是極致溫柔,見上官靈緋蹙眉,他都會停下來小聲詢問。

    雲無塵的視線再一次移到上官靈緋臉上時,便剛好看到她冷淡抬眼。

    臨翡皺眉,眼中的不耐幾乎是明目張膽的表露出來。

    雲無塵有些無措,可施法的動作依舊輕柔到像對待一件易碎品。

    或許便是有了對比,才令歲謠的處境顯得極為可笑。

    取劍魂雖然痛苦,但遠不及重新注入劍魂之痛的十分之一。況且這道劍魂本就不屬於歲謠,它一進入歲謠的靈脈,便出現了極強的排斥。

    “歲謠!”

    聽到上官靈緋焦急語氣的雲無塵微愣,聲線緩和下來,盡量讓自己在上官靈緋麵前顯得像一位稱職的師尊,他出聲安慰歲謠,“有師尊在,莫怕,很快就好了,為師不會讓這道劍氣傷害你的靈脈。”

    話落,他保持著單手操控劍魂注入歲謠體內,另一隻手引靈氣安撫暴躁的劍魂。

    今天的歲謠依舊讓係統提前開啟了痛感屏蔽,此刻她雖然感覺不到痛,卻能清晰的體會到兩股力量在自己的靈脈中拉扯。

    這種感覺就像是她上一輩子打了麻藥之後拔牙,不痛,但是也絕稱不上好受。

    每分每秒都堪稱是折磨。

    但另一邊,雲無塵的麵容愈發凝重起來。因為他在歲謠體內隱隱發現了劍骨殘留的痕跡,不知為何,他的心底湧上一股驚懼。

    劍骨徹底被損毀後,一般人是看不出它曾存在過的,除非像如今這般,以靈氣深入修士的靈脈,才有可能發現端倪。

    雲無塵有些恍惚,歲謠也曾身負劍骨麽?

    因著這道思緒,他手中的動作微滯,下一秒,歲謠痛苦的呼聲喚醒了他的神誌。

    他沉默著抬眼,麵前那張微圓潤的小臉慘白無比,雙頰是簌簌落下的大滴汗珠。

    雲無塵想到,歲謠似乎也是在他險些入魔那一年來到的畫桑派,隻不過她資質不顯,便被分到了最普通的外門。

    後來,在一場比試中,雲無塵發現她靈脈的不同尋常之處,這才動了心思將她收入門內。

    他對歲謠毫不關心,所以他並不清楚這位小徒弟的過往經曆,隻在一次假借療傷之名破格提升她的修為時,聽她道出一段往事。

    他這才知道,這位在自己麵前十分乖覺,幾乎對他百依百順的弟子,全是因為誤會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

    當時雲無塵並未解釋,不解釋的理由很多,可總也逃不過那條因為他不在乎,所以不願在她身上多費半分心思。

    “師尊,原來這麽痛啊。”歲謠虛弱道。

    歲謠有些惡劣的想看雲無塵是不是真的沒有一點良心。

    於是她繼續哽咽道:“如此,徒兒也算報答了師尊的全部恩情。”

    雲無塵蹙眉,心裏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直到聽歲謠呢喃,“師尊,今日之痛,比當日我以劍骨救你更不遑多讓呢。歲謠為了師尊承受下如此痛苦,師尊心裏可曾有我半分?”

    雲無塵徹底僵在原地,他怔怔想著歲謠方才的話,明明每一個字都十分簡單,為何連貫在一起卻如此晦澀難懂呢。

    他竟不明白她在說什麽,隻能茫然的看著劍魂徹底沒入她的靈脈中。

    好半晌,他突然雙眼猩紅地握住歲謠的肩膀,往日的雲淡風輕再不複,此刻的他癲狂而瘋魔。

    幾乎是嘶吼出聲,“你方才在說什麽?”

    一定是他聽錯了。

    歲謠故作虛弱,強撐著睜眼,心底閃過一絲悲憫和快意。

    原來他還在乎啊。

    這個反應比她預料之中的還令人滿意。

    正在雲無塵大聲質問之際,藥司的長老帶著一眾弟子突然出現。他麵上的淡然幾乎維持不住,僵硬地直起身子,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越如弦的女音,“是我通傳的,師妹重傷,師尊難不成還想瞞著宗門不成?”

    雲無塵一向在惜臉麵,這也是為什麽,他要偷偷一人將此事辦了的原因。

    他原本都計劃好,待將劍魂換入歲謠體內後,他就可以借替她療傷的名義,將人暫時看管在卿竹峰。

    待到歲謠的靈脈將劍魂溫養的差不多之後,再換回給靈緋,如此也不會驚擾其他人。

    他曾叮囑過歲謠此事不可外傳,獨獨漏掉了上官靈緋。

    此刻的雲無塵卻顧及不了那麽多,他滿腦子都是歲謠方才的一席話。

    所以,直到藥司二長老上前依次查看歲謠和上官靈緋的情況,他都忘記了阻攔。

    隻愣愣的看著,聽二長老又說出一段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你竟將大徒弟體內的劍魂強行引入小徒弟體內了?”似乎覺得此法過於不通人情,二長老臉色不太好看,“我知道你素來心疼你這位大徒弟,當初入畫桑派她的確九死一生,若非我恰巧帶弟子外出遇到被妖族襲擊的她,她可能當場便沒命了。但你也不該厚此薄彼到這個地步。”

    雲無塵腦子發懵,冷冷重複道:“你說靈緋當初是因何受傷?”

    也是他太過自信,在見上官靈緋的第一眼便篤定了她是曾救自己的人,所以竟從未關心過她傷勢的來曆,隻當是為替自己除去心魔而傷。

    二長老不明所以,不知他此刻失神落魄的原因,但還是冷聲答道:“哼,看來你對大徒弟的關心也不過如此,竟不知她當初入畫桑派前,是因在山腳下遇到妖族,強行以劍骨對敵才留下舊疾。”

    他吹了吹花白的胡子,哼笑一聲。

    雲無塵如遭雷擊,整個人幾乎站不穩。

    他不信,嘴角牽扯的笑意逐漸扭曲,他看向靈緋,還沒等他問什麽,便先聽對方淡聲道:“是這樣的,師尊不記得了麽?”

    雲無塵後退兩步才勉強穩住陣腳,繼而,他像是想到什麽,生平第一次對上官靈緋怒吼道:“渾說什麽,你不是什麽都不記得了麽?”

    臨翡眼神冷淡,甚至藏了幾分輕蔑,“徒兒的確不記得師尊說的,我曾救過你之事啊。”

    一瞬間,雲無塵感到天旋地轉,強烈的失重感猛地將他席卷於其中。他一直以為靈緋同他一樣,是不記得當日發生的事……

    那……救他的人,他一直在尋找的人……是誰?

    他的耳邊響起陣陣嗡鳴,在嘈雜的氣流中,唯有一聲嚶嚀顯得格外清晰。

    雲無塵甚至不敢低頭去看,頭一次,他的心底漫出濃濃恐懼。

    歲謠發現雲無塵的驚慌,憋笑憋得咳嗽起來,眼角徘徊的淚珠隨著她的動作滾落。

    原來雲無塵竟是將救他的人錯認成上官靈緋,才待她與眾不同啊。

    好可笑。

    歲謠覺得,如今甚至不用她多做什麽,雲無塵就會悔恨的自虐,可真是意外之喜。

    但,還不夠。

    歲謠微笑著,毫不吝嗇地在他心上紮刀子,“師尊,你怎麽了?”

    聽到她的聲音,雲無塵整個人茫然無措地抬首。他看著眼前傷痕累累的少女,眼睛刺痛。

    他究竟做了什麽。

    他傷害了自己最想保護的人,她現在一定很恨他吧。

    不,不會的。

    他一直知道歲謠對自己的感情,她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甚至為他用心頭血供養似幻蝶繭。

    他還有機會。

    歲謠從未見過雲無塵如此失態,眼見他踉蹌朝自己而來,似乎要為她療傷。

    她心底嗤笑,故作驚慌地往後縮了縮。

    看到歲謠的躲避,雲無塵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不要,不要再來了,我好痛。”說著,歲謠像是想到什麽,悲傷地低低抽泣起來。

    二長老將一切看在眼裏,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句,“造孽。”

    此事關係重大,他既知曉了,便決計沒有瞞著宗門的道理。

    再者,他冷冷瞥向雲無塵,此人實在不配為師。

    二長老俯身給歲謠喂了幾顆丹藥,雙眉緊蹙,“此事還需上報掌門,單說你兩位徒弟療傷所需之藥,便不是我一人能做的了主的。”

    在場人都能聽出來,二長老隻是找了個由頭想把此事擴大。

    當初歲謠想到讓上官靈緋找藥司的二長老來,便是看中他眼裏揉不得沙子,疼愛弟子的性子。

    如今看來,這一步棋果然沒有走錯。

    歲謠看向上官靈緋,忍不住眨了眨眼。可對方卻是雙唇緊抿,麵色依舊難看。

    她知道這是師姐在心疼她。

    但是沒有辦法,她必須將上官靈緋體內的劍魂引到自己的身體裏,這樣才好展開下一步。

    曾經的歲謠不是舍棄一身劍骨救了一個險些入魔的白眼狼麽,那麽從現在開始,她便要同他盡數討回來。

    歲謠故意不看一臉受傷的雲無塵,轉身向上官靈緋伸出雙臂,柔聲細語道,“師姐,好痛。”

    果然,聽到歲謠呼痛,上官靈緋就算心存不滿,仍快步上前順著她的姿勢將人抱起。

    對麵的雲無塵還想說什麽,他張了張幹涸的唇,此刻二長老要做什麽他已經不在乎了,比起那點微不足道的傲氣,他更在乎已經被自己錯過一次的歲謠。

    雲無塵想從上官靈緋懷裏接過人。

    自從知道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後,再看她,他的心底甚至湧出一股厭惡。

    若非是她混淆視線,自己也不可能一錯再錯,傷了歲謠。

    “我來吧。”雲無塵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

    歲謠轉過身子,故意將臉埋進上官靈緋的胸口,拒絕意味再明顯不過。

    臨翡也不遑多讓,他冷冷挑了挑唇,訴說著事實,“還是不必了師尊,師妹她看起來不想跟你走。”

    這句話像一柄尖刀,狠狠捅進雲無塵的心房。可他也明白急不得,隻落寞的收回手,讓開路。

    “歲謠,為師一定會找到替你療傷的法子,一定會讓你恢複如初,你相信我。”

    他的聲音隨著那道遠走的背影消散於風中。

    臨翡抱著歲謠回到自己的院子,看著懷中少女一臉得逞後幸災樂禍的笑,他微微蹙眉,“你在笑什麽?”

    他想不懂,她如今虛弱成這副模樣,怎麽還能笑出來。

    但他現在已經不會再誤會歲謠是因為得到雲無塵的喜歡而笑。

    也正因如此,他才愈發不解。

    歲謠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靠近些,然後她才勾著對方纖細修長的脖頸,湊上去小聲道:“你猜雲無塵現在在做什麽?”

    臨翡斂眸,似乎不願聽她再提起這個名字。

    歲還沒再賣關子,繼續道:“他一定後悔極了,想盡辦法去找替我療傷的法子。”

    臨翡不置可否地挑眉。

    歲謠先是同她撒嬌,說:“師姐,我想躺你那張白玉床。”

    這件事她饞了很久,先前不是沒有在上官靈緋的小院住過,但不論如何,她都沒同意自己去與她同睡。

    剛才在路上,歲謠就想了許久,這下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她當即提出要求,可憐巴巴地抬眼望著對方。

    臨翡想到什麽,耳尖開始發燙,最終仍是沒舍得說出拒絕的話。

    臨翡將人抱上白玉床,歲謠感受著身下沁人心脾的涼意,滿意地呼了聲,才說出方才沒說完的話,“而且我早知道,其實要治療你的劍魂之傷,不是沒有別的法子。雲無塵身為畫桑派三長老,劍術卓絕,若論靈脈資質,門內上下少有能比得過他的人。”

    臨翡聽到這,若有所思的嗯了聲。

    歲謠繼續道:“而他之所以不願給你親自溫養劍魂,便是因為他曾險些入魔,所以道心不穩,他恐會因此汙了你的劍魂,才讓我代做此事。”

    說到這,臨翡便全明白了。如今雲無塵視他若敵,恨他還來不及,便不可能對一道他本命劍的劍魂珍而重之。

    而雲無塵現在滿心滿眼都是愧疚,待他明悟過來,指不定真會如歲謠所言,再度將她體內的劍魂引出來,放入自己的體內。

    但臨翡還是有些不確定,雲無塵此人薄情,“你怎能確定他會為你做到這一步?”

    其實在今天之前,歲謠也不確定,所以她早做好了兩手準備,本想以宗門壓他,逼他將劍魂從自己體內取出。

    雲無塵那人極其重視麵子,斷不可能容畫桑派眾人將他傳成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師尊。

    但經過今天,歲謠敢篤定,雲無塵很快會自願且主動的求她的。

    *

    午時過後,雲無塵前去探望歲謠,卻被上官靈緋攔在院門口。

    他有些煩躁的看向對麵之人,語氣不善,“讓開。”

    臨翡笑了下,似乎是嘲笑他一夕之間翻天覆地的態度,也似乎是笑他愚蠢。

    他上下打量來人,沒什麽情緒,像是隨口一問:“師尊是來看師妹麽,莫非你已經想到了彌補的法子?”

    雲無塵麵上閃過陰翳,臨翡鮮少見他這般控製不住情緒,幾次三番失態,看來是真的急了。

    但臨翡卻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雲無塵的忍耐幾乎被逼到極限。失去救命恩人那層關係後,他再看上官靈緋,甚至生出厭惡,他覺得是她蒙蔽了自己。

    他冷聲逼問:“你還想做什麽?”

    臨翡對他不善的語氣滿不在乎,拖腔帶調反問道:“若師尊還未想到醫治師妹的法子,來此處作何?”他笑了下,“我覺得師妹如今並不想見到你。”

    “這關你何事?”雲無塵幾乎是立刻回道。

    “歲謠是我師妹,怎麽不關我事?”話落,他話鋒一轉,“若師尊暫時還未想好法子,我這裏倒是有一物,可以暫時緩解師妹的痛苦,隻看師尊願不願意了。”

    “什麽?”

    “寧歸花。”

    雲無塵微怔,寧歸花原是他逼歲謠去藥山采的,隻是後來遇上宗門曆練,他還未來得及將其煉製成丹藥。

    隻是他不曾想到,上官靈緋此刻竟然願意將花讓出來。

    他一向看不上她們師妹二人間的感情,不論是從前,亦或是現在。

    想到歲謠采摘寧歸花時所受的苦,他心裏又是一陣悶痛。

    半晌才覺得胸腔內的窒息感稍有緩和,雲無塵警惕地看向上官靈緋,“說吧,你有什麽條件?”

    臨翡笑的無害,“不必,歲謠是我師妹,應該的。”言必,他反手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個……栽種著寧歸花的花盆。

    雲無塵一愣,神色複雜的將其接過。

    摘花煉丹無非就是要承受蝕骨之毒,比起這點痛,他更怕無法挽回歲謠。

    雲無塵絲毫沒有猶豫,在去往煉丹堂後,當即摘下了那朵花。

    花香彌漫,所過之處,皮膚表麵漸漸傳來刺痛,隻消一陣,刺痛便演變為剜肉割骨般的劇痛。

    任憑他修為再高,也無法抵擋摘下寧歸花造成的反噬。

    他咬著舌尖,強迫自己不要倒下,他還要為歲謠開爐煉丹,他不能倒。

    這樣堅持著,他的唇齒間已經變得血肉模糊,汩汩鮮血從他緊抿的雙唇中溢出。

    最初的疼痛過去,雲無塵短暫的呼出一口氣,采寧歸花最恐怖的地方還不僅僅是會中蝕骨之毒,更要命的是,這種毒素無法完全剔除,每日都會發作,疼起來便讓人覺得痛不欲生。

    意識完全清醒後,他囫圇咽下口中的血,猩甜的氣息讓他一陣作嘔。

    還好當初歲謠沒有親手摘下寧歸花,否則他簡直不敢想象該如何去彌補她。

    一切還不遲,雲無塵再次安慰自己。

    他連夜煉出寧歸丹,幾乎是隔日天光乍破,他便守在了歲謠和上官靈緋所住的院外。

    木門由內而外推開時,那雙略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緊張和欣喜。

    然後他就看到歲謠被上官靈緋攙著走出來,目光在觸及他身影的那一瞬,臉上的笑意瞬間消散。

    “歲謠。”雲無塵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歲謠看向他的目光再沒有了往日的光彩,隻見她規矩行了一禮,直接道:“師尊找我,可是又有什麽事?”

    她的話語間分明聽不出半分抱怨,但落入雲無塵的耳朵裏,卻像是撕掉他身上最後一層遮羞布,將他往日對歲謠的所作所為,盡數暴露出來。

    他狠狠捏著手心的瓷瓶,勉強牽動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沒有旁的事,隻是為師惦記你的身體狀況,便連夜以寧歸花入丹做了這顆療傷藥。”

    雲無塵攤開掌心,露出一個精致的瓷瓶,單看瓶身的光澤,便知道就連容器都是難得的法寶。

    歲謠心底憋笑,心想雲無塵也有今日。

    但她麵上不顯,隻規矩站著,沉默半晌後,搖了搖頭,“師尊,徒兒不想再欠您的了,為了一場救命之恩,我付出了太多。歲謠真的不敢了。”

    她這是要和他劃清關係,歲謠很清楚,對於雲無塵而言,怎樣能令他痛不欲生。

    果然,歲謠話落的下一秒,雲無塵的臉上猛地失去血色,“你當真要同為師分那麽清麽?”

    他太怕歲謠的拒絕,在對方開口前,他揚高聲音,快速道:“不是你說的,感激為師曾救過你的性命,看在這件事的份上,你難道不能給為師一個彌補的機會?”

    這句話他說的極快,像是生怕說慢了便會後悔不敢開口一樣。

    高傲如雲無塵,竟有一日落魄到要靠著欺騙的手段,強行占有另一個人的恩情,何其可憐。

    說完之後,雲無塵本人也愣在原地。

    直到發現歲謠的神情出現鬆動,他的心底竟生出一股卑劣的快感。

    他舔了舔幹澀的唇,近乎卑微的姿態,“可以麽?再給為師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寂靜一瞬,少女緩緩點頭,唇齒間的笑意灼人眼,是那麽的不真實。

    “好,因為師尊對我有救命之恩,所以這一次我不會怪你。”

    雲無塵心尖一顫,僵硬地笑起來。

    歲謠伸手接過瓷瓶,然後猛地一抖,像是感知到什麽,突然半蹲下來環抱著自己。她的牙齒都在打顫,囁嚅道:“好痛。”

    臨翡雖然知道歲謠多半是裝的,但還是心底一緊,上前擁住人。

    他剛沉下眉,就發覺手心被人撓了一下,酥酥癢癢的。

    暗自鬆出一口氣後,他聽到雲無塵慌張道:“怎麽回事?”

    “師尊還不清楚麽?師妹用自己的靈脈溫養劍魂要忍受多大的痛苦。”臨翡淡聲道。

    雲無塵如遭雷劈,渾渾噩噩站在原地,腳下像生了千金鐵,任他如何想掙紮向前,都不能挪動寸步。

    耳邊的痛呼聲此起彼伏,猛烈地敲擊在他心上。

    他突然想到什麽,神情一鬆,“歲謠,為師有辦法,我不會讓你再承受絲毫痛苦了,由我來,都由我來承受。”

    臨翡壓下唇角,明知故問道:“師尊此話何意?”

    雲無塵掃上官靈緋一眼,麵向歲謠解釋道:“師幫你取出這道劍魂。”說著,他看向上官靈緋,“不過是一道本命劍劍魂,難道還能比你師妹的命重要麽?”

    歲謠是真沒想到這個男人翻起臉來毫無下限,她咬了咬牙,故作堅強道:“不可,若是那樣,便是因為我而間接毀了師姐的修道路,我會一輩子良心難安的。”

    “師尊難道不怕我因此心生業障,有了心魔麽?”

    雲無塵後退兩步。

    歲謠盯著他,眼神單純無害,“師尊難道沒有別的法子?至少勉強能保住師姐的劍魂也好。”

    勉強保住,也不是沒有法子。他對上少女期冀的目光,心跳的厲害,“有,還有法子。”

    “什麽?”

    他閉了閉眼,像是自嘲的笑起來,“為師可以將這道劍魂引入我自己體內,隻是有一定風險,我曾險些入魔,靈脈並不純淨,以此溫養劍魂多少是會對其造成損害。”

    但也沒有別的法子了,他總不能看歲謠無端承受這一切。

    臨翡沒什麽意見,“也好,我也無需那麽完美的劍魂。如此一來,總好過師妹日夜幸苦。那便有勞師尊了。”

    雲無塵看著上官靈緋似笑非笑的眼,總覺得胸口莫名堵塞,若非剝離劍魂之後,短期內劍魂無法再回歸本體,他甚至想幹脆將這道劍魂重新注入上官靈緋的體內,可是不行。

    他咬了咬牙,清風明月般的容顏顯出一絲珍重,“為師即刻便施法。”

    歲謠故作猶豫。

    這幅模樣落在雲無塵眼中,他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你不必多慮,我身為你的師尊,本就不該讓你承受這些。”

    歲謠埋下頭,怕沒憋住笑出來,幅度很低的點了點頭。

    歲謠有係統屏蔽痛感,雲無塵卻是沒有的,他隻能硬生生扛下所有的痛。

    有一瞬間,他施法的手勢都不穩了,慣是雲淡風輕的人此刻卻滿身狼狽。

    直到轉移完成,雲無塵幾累積的傷勢令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歲謠故作慌張,卻是連動都未動半分,“師尊,你怎麽樣了?”

    聽到少女軟糯的關心聲,雲無塵幾日以來堆積在心頭的沉悶消散不少。他勉強揚起唇角,安慰對方,“無礙,為師回去養養便好了。”

    歲謠眨了眨眼,催促道:“那師尊快些回去養著吧。”

    雲無塵一愣,然後點了點頭,“好,為師這便回去修養,你不必擔心。”

    歲謠笑起來,在雲無塵一步三回首走出小院前,又出聲叫住了他,再次叮囑道:“師尊你千萬好好打理身子。”

    雲無塵嘴邊的笑才剛揚起,就聽少女繼續道:“因為我聽說掌門得知此事後極為震怒,我怕師尊身體不支無暇應對。”

    雲無塵眼前一黑。

    作者有話說:

    入v轉圈圈~

    明天爭取把最後一個大臉章節寫出來,然後謠謠和師姐就要開始妖域曆險記啦

    推個預收~無情道劍君懷了我的崽

    鬱晚是穿書局的職業員工,做任務時從不走心。

    或許,她最動情的一次是在無情道劍君路望寒決意為她斬破道心,問她願不願意擁有一個兩人的孩子時,她答的那句願意。

    因為他真的很好看,而穿書局的員工早被設定了不能懷孕。

    鬱晚任務完成死遁,孑然一人進入下一個小世界。

    殊不知,在她走後,無情道君轉修有情道,劍法終生不得寸進,一念成魔。

    他是她唯一失敗的任務。

    後來,鬱晚被召回到上一個世界,係統要求她重新攻略已經黑化的男主路望寒。

    幾經輾轉,鬱晚終於找到他。

    他懶散斜倚在魔尊大殿的寶座之上,玄色衣衫隨意敞開著,淺褐色的眼眸裏漫著不羈和輕佻。

    再沒有了往日的高冷出塵和一絲不苟的赤誠。

    鬱晚同他敘舊:“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他隻緩緩撩起眼皮,敷衍一瞥,嗤笑道:“你是誰?”

    沒有人知道,心如磐石的劍君為她斬碎道心,捧著她的屍骨在鬼滅河走了一年又一年。

    他曾想,若再見到她,一定會報複這個拋下他和他腹中孩子的狠心女人。

    排雷:男生子,男主體質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