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他的月亮沉在海底

  　　慕寒風本是在六點半的時候約了漫畫編輯，被安澤這麽一耽擱，他就稍稍遲了一點。

  　　他匆忙地趕了過去，漫畫編輯有些呆愣地看向了他，直到他坐在了對方的對麵，她才慢慢地緩過了身來。

  　　“你……你是……”編輯有些震驚地看著慕寒風，難以置信地說道，“你就是風月醬的葡萄籽？”

  　　“嗯。”慕寒風點了點頭，他對著編輯伸出了手，清淡地說道，“你可以叫我風月，你好。”

  　　漫畫編輯是個減著香菇頭的矮個子女生，她的皮膚很白，。微微有些胖，但整個臉圓嘟嘟的，顯得十分的可愛，她戴了一個大的黑框眼鏡。她見風月伸出了手來，有些緊張地推了推她的眼鏡，伸手和風月握了一下。

  　　“我還以為你是個像小埋一樣的宅妹呢！”她有些尷尬地說道，抬眸打量了一眼風月，她感慨道，“你也知道，二次元都顏控，你真的算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生了。”

  　　她見慕寒風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卻不說話，她有些不好意思，又緊張地推了推她的眼睛。她似乎是一緊張就喜歡做這個動作。

  　　“可能是我沒見過世麵，你別見怪。”她努力地找補著，試圖不讓氣氛太尷尬。

  　　“沒事。”慕寒風道。

  　　漫畫編輯指了指放在慕寒風跟前的咖啡，她紅著臉說道：“這是我剛剛點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麽，所以就先點了一杯美式。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再點一杯。”

  　　“不用，美式可以。”慕寒風客氣道，他端起了美式，輕抿了一口，沉靜地看著對麵的編輯。

  　　編輯說道：“風月，你可以叫我蘋果，我邀請你來，就是想要和你談一下你在F君上連載的漫畫授權給我們平台的事情。”

  　　“嗯。”慕寒風點了點頭。

  　　編輯道：“我們是按格子算的。”

  　　“嗯。”慕寒風依舊是輕輕應了一聲。

  　　他這樣的態度忽然讓蘋果有些慌，蘋果不安地說道：“我是你的漫畫粉絲，我真的很喜歡你的作品，雖然公司那邊也有要求，但是你別擔心，你有什麽訴求你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提的。”

  　　“你不用緊張。”慕寒風說道，他換了一個姿勢，唇角微微動了動，試圖讓自己笑起來，看起來能稍微和氣一點。

  　　但是，他果然很不擅長。

  　　他隻能果斷放棄，將目光放在了桌上的美式上麵，平靜問道：“多少錢一格？”

  　　“25。”蘋果說道，她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慕寒風，“我知道這很低，但是你先前也沒有作品，我們也不確定你的作品上線之後的市場反饋如何，就這個價格，已經是我爭取過的。”

  　　她說著，滿臉誠懇地說道：“你放心好了，我會幫你要一個合理的分成比例的，一旦銷量扣除運營成本後，還有餘收，我一定會要求公司給予你一部分分成。”

  　　“那版權還是我的嗎？”慕寒風又道。

  　　“版權……”蘋果有些心虛，她沒敢看慕寒風。

  　　“我認為，作者和編輯之間應該有一個最基本的信任，因此，我希望你可以將實情都告知我。”慕寒風抬起臉，看著蘋果，不卑不亢地說道。

  　　蘋果的目光一怔，她長籲了一口氣，這才看著慕寒風說道：“其實，合同是創作委托協議，也就是說，版權是公司的，隻是在委托你創作而已。”

  　　慕寒風的目光一直盯著桌前的美式，蘋果的心裏也有些沒底了，她複雜地看了一眼慕寒風，溫聲道：“假如，你不是特別能接受的話……也……也可以。我……”

  　　她遲疑了一下，又道：“其實你也可以去看看其他公司，他們應該也一樣，而且，他們對內容的把控不一定比我們強，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一下，這是國內的現狀。不過你放心，隻要你能全程參與，各種版權分成我一定會替你爭取，並且替你都擬在合約當中。”

  　　蘋果的眼睛閃閃發亮，她一時情急，鼻尖隱隱冒著細汗。慕寒風能從她的眼神當中看到無奈，也可以從她的眼神當中看到憐憫，也能看到她眼神裏的真誠。

  　　或許真的就如蘋果所說，這個行業就是如此。

  　　“30。”慕寒風抬眸凝視著她。

  　　蘋果愣了一下，她這才反應過來慕寒風話裏的意思。

  　　蘋果向他確認道：“你的意思是，要一格三十塊錢嗎？”

  　　“嗯。”慕寒風點頭。

  　　正常的一話應該是五十格，多了五個塊錢，那就意味著一話的成本就多出了250塊錢，按照目前為慕寒風安排的80話第一季的體量，那也就意味著這是兩萬塊錢。

  　　蘋果稍稍定了定心神，她說道：“你能稍微等我一下嗎？我打個電話回公司溝通一下。”

  　　“嗯。”慕寒風點了點頭。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我需要一口氣預付80話的費用，你能一起問問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不值錢，按照現在市場的流水化需求，一個月8話的更新量，他需要連載十個月才能夠完成。而蘋果所承諾的分成是沒有影子的東西，真正能夠到他手上的卻隻有這寥寥的十二萬，剛好也就是湊齊了小月的手術費。

  　　蘋果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握著手機去了咖啡廳外，沒過一會，她就回來了。

  　　“同意了。”蘋果說道。

  　　“那什麽時候簽合同？”慕寒風問。

  　　蘋果猶豫了一下，她說道：“有件事我想告訴你，那邊也有一個要求。”

  　　“嗯？”慕寒風疑惑地看著她。

  　　“那邊要求你，將你現在發在F君上11話的黑白漫畫上色，變成彩色漫畫。你後麵，也得按照市場上已有的彩漫風格創作。”蘋果道。

  　　她看著慕寒風的眸光一點點的黯淡下來，她歎了一口氣，不安地換了一隻手握手機：“風月，你……如果你……”

  　　“好！”慕寒風緩緩說道，他說出這個字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一般。

  　　他朝著蘋果伸出了手，僵硬地揚了揚唇角：“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蘋果道，她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慕寒風，“我回去會發電子版的合同給你，你簽好字，寄來公司就好了，我會蓋好公章後給你回寄。”

  　　“行，辛苦你了。”慕寒風應得有些漫不經心。

  　　他朝著蘋果揮了揮手，慢慢地走出了咖啡店。離了店裏的暖氣，他走到紅綠燈口，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他就這樣將自己賣了。

  　　所謂的理想在現實麵前竟然就是這麽樣的不值得一提。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深知，按照現有的作品進度計劃，這個作品恐怕會和他想象之中相差甚遠了。

  　　他曾經一度想要堅持傳統的國風黑白漫畫，可到底，他為之堅持許久的理想到底是敗給了現實。

  　　他看著馬路對岸的綠燈，剛要抬腿走過去，燈卻變黃，閃爍了幾下，又變成了紅色。

  　　慕寒風忽然很想一個人，他很想此時能夠看到她對著他笑，能夠溫柔地對他說：慕寒風，沒什麽的，滿地都是六便士，隻要你還想要月亮，那月亮就在啊！

  　　但他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月亮已經沉在海底了，他的夢也消失在這茫茫星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