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惟墉取出一個泥人放在手心，眼底漾出慈藹的笑意。

  他說：“你還記得麽？霜兒有一次為了采淤泥掉進池塘裏，高燒幾天幾夜都沒有退，險些丟了一條性命。”

  林氏含淚點頭：“妾身記得，當時老爺又急又怕，在她醒來後第一次打了她，責怪她不該貪玩。”

  顧惟墉握住小人，眼底淚光閃閃：“後來，我才知道，她去采淤泥是為了給我做泥人。”

  “她就那樣捧著剛晾幹的泥人告訴我，她說‘女兒見爹爹太辛苦，所以做了泥人幫爹爹分擔，這樣爹爹就不用每天都忙到深夜了’。”

  “那一瞬間，我打在她身上的手，就好像被火燎了似的。”

  “我沒想到，這小小的姑娘，竟為了做泥人險些把一條命折在池塘裏，隻是因為她不想自己的父親太勞累。”

  “你說，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我這個父親怎會不疼她？她受委屈，我的心就好比刀割似的。”

  林氏連忙跪下請罪：“老爺，妾身知錯了，妾身以後再也不敢了！”

  顧惟墉搖搖頭：“你若真知錯，就應該知道我氣的不是你對顧家的這份心，而是你不該為了顧家，選擇犧牲我們的女兒。”

  林氏聲淚俱下：“老爺……妾身知曉老爺的意思，妾身愧對於霜兒啊……”

  顧惟墉歎了口氣，彎腰扶起她：“好了，擦擦眼淚，我們一起去看女兒。從今日起，我們依舊像從前那樣，疼愛我們的女兒。”

  “什麽出嫁不出嫁的，都不重要，霜兒依舊是我們捧在手心的明珠，趙家人不珍惜她，我們來珍惜。”

  林氏含淚點頭：“是，老爺。”

  盡管顧惟墉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林氏依舊改變不了她謹小慎微的性子。

  因為她本來就是顧惟墉的原配所救下的乞兒，後來有幸成為貼身丫鬟。

  在主子臨終之前，因為放心不下夫君，硬生生逼顧惟墉納了她，於是她又成為顧惟墉的妾。

  她無疑是幸運的，一直感恩主子，感恩給她一席之地的老爺。

  她很知足，所以從來不爭。

  這個習慣已經刻印在骨子裏，隻怕是改不掉了。

  顧惟墉沒有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她的手。

  林氏忽然想到在後院宿下的外孫子，鼓起勇氣問道：“老爺，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霜兒是決計不能回那狼窩虎穴中去了，那策榮怎麽辦……”

  顧惟墉道：“他趙家要來接走，那我顧家永遠是策榮的依靠，一定為他撐直腰板！”

  “他趙家要是不來接，那策榮就是我們顧家的子孫，我們顧家會嗬護他成長。”

  林氏抹抹眼角：“老爺，妾身也多謝您。”

  兩人相攜去看顧晨霜。

  這段時間，沈氏把這個家保護得很好，盡管不比從前風光，但至少也無人正大光明地欺負到頭上。

  所有人都在改變，努力適應新的處境。

  但唯一不變的，便是對顧明舒他們的掛心。

  幾位少夫人有沒有帶著小傳義離開？

  大姑娘是否取得了勝利？

  沒有戰報與家書傳來，他們的心，總是牽掛著的。

  但無論如何，他們也會在京城活得好好的。

  好好照顧家人，好好堅強地活著。

  等著喜訊傳來，等著他們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