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司機把家明背上四樓以後，是帶著一百二十萬分的遺憾離開的……如果那個年輕些的乘客再多吐車裏一點該有多好；如果，自己那一下不下意識的躲閃該有多好；如果，吐在自己的肩膀上，可能自己年底換車的計劃就能提前實現了。

  都能拿餐巾紙折紙飛機了，知道李家明在錦江租房的地址這種小事更不是問題。

  喝成這樣還帶人泡澡顯然是危險且不負責任的，於是崔旭打車帶著家明回到了他的租屋，把李家明摜在床丄不管，自己先去麵積接近兩平米的衛生間兼盥洗室裏洗澡。

  感覺，莫名的尷尬吖，就像農家菜涉外部經理沒能溢於言表的性別之憾，在衝掉頭上的洗發水泡沫的那一刻，崔旭也感覺到了自己的潛意識深處對李家明深深的性別歧視。

  這要是個妹子……崔旭趕緊拿淋浴的噴頭衝了衝臉，像是要衝走這個危險的想法一樣。

  四十平的一居室，下午三點，喝過酒，洗過澡，這種時候要是不躺在沙發上睡一覺而是去做不管什麽事，簡直反人類。

  崔旭打算做個人，所以，天黑了。

  從沙發上坐起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崔旭是被對麵一隻小竹凳的吱呀聲吵醒的。

  “老板哥？

  “你醒辣？好點了沒。崔旭順勢盤腿坐在沙發上。

  “睡醒有一陣子，喝了點水，感覺好多了。家明欠欠身，竹凳又是吱吱嘎嘎的響。

  “想的怎樣了……要不，先吃晚上飯，慢慢想不著急。

  “……哥，你說有一張價格表來著，給我看看唄。家明眼睛雖然還紅著，但是眼神已經變得清澈，想必在坐上小竹凳之前，也思考很久了。

  崔旭靠在沙發上，“其實沒有，都是時價，你說願望，我說時間……給我也找瓶水，渴了。

  李家明遞過一瓶水，崔旭擰開咕咚咚喝了大半瓶，確實渴了。

  “剛才那錢……家明有些扭捏。

  還在。崔旭放下水，從沙發邊拎起背包，像在酒桌上一樣，又往出碼了一遍，邊碼邊說，“你真就不想換別的了？

  “呃，我還想換三年的錢。

  “嗯？

  “老板哥，我記著您說的，您說在您那兒，時間換錢性價比最低，但是架不住這東西用處大呀，倆月五十萬，三年就是九百萬，我買房買車娶老婆生孩子，剩下的錢扔銀行存定期，這小日子過的也是沒誰了……至於健康，我爹媽還硬實著，鄉下空氣好吃的也綠色，要是不仔細八成我得走他們前邊兒去，萬一有什麽不測的，小毛病不說了，也隻能小病看錢，大病看臉，認命就是了。

  “出息！

  崔旭白了家明一眼，“有錢就夠了？存定期跑得贏通脹乜？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兒全都是錢能擺平噠？

  “確實是很少有擺不平的呀，除非沒到位。

  “……崔旭氣得喝水。

  “再者說，我們小門小戶的孩子知道低調，老老實實過日子，真沒那麽多花錢也不成的事情，這樣一輩子過去，最少我自己覺得值了。

  “低調？那你砸你們主管腦瓜門子算什麽？

  “機會太好，實在沒忍住。家明不好意思的嘿嘿嘿。

  “你看，你還是有……怎麽說？嗯，你還是有上進心的，而且有原則，人若犯我，雖遠必砸他腦門子，你就不想經曆一回高高在上所有人都隻能仰望你磕膝蓋的輝煌人生乜？要知道，這可是比錢更有價值有作用的權力，真的不想再試試了？

  “我，我怕幹不上半年就到日子了。而且攢後半輩子的氣兒，隻為放一個做夢就能過著癮的大招兒，感覺有點不劃算呢。

  佳明的酒完全醒了，“咱是個普通人，普通了小三十年了，也習慣了普通人習慣的喜好。真要配司機雇保鏢頓頓龍蝦象拔蚌出門一路綠燈有車開道我覺著肯定沒有和三五酒肉知己擼串燒烤光膀子喝大棒子來得開心自在，沒辦法，就是泥底子，用多大力氣都蹦不高。

  崔旭不說話，盯著佳明看了半天才說，“……要是我告訴你，你現在隻剩下一年了，你會怎麽樣？

  李家明苦笑，“是按著價目表剩得嗎？李家明苦笑著撓撓頭，“那我……先給我姐找個鐵飯碗吧。

  “物質。

  “做得到的。從改裝紙飛機中帶來的自信在家明臉上一覽無餘，“等把家裏安頓好咯，我再……四處看看吃點好的，順便改造沙漠，填上臭氧層，豐富林水資源，消滅環境汙染，還地球一個綠水青山……我真這麽想的，老板哥你別笑啊。

  “我沒笑，我覺著你說的挺好的。崔旭在沙發上坐直了身子。

  “我就琢磨著能用這段時間把地球好好規整規整，以後我爸媽姐姐的生活質量也能有保障不是麽。

  家明有點感傷，“要是時間和理論允許，我還準備按著我的模樣造一個坯子，完了我教他認識姐姐爹媽親戚朋友，把我從小到大經曆過的事兒都讓他記住，以後給爹媽盡孝給家裏開枝散葉就全靠他了……

  “行了，你好好活著吧。崔旭拎著背包從沙發上站起來，“我一諾千金的，九百萬夠了？要不五年吧，五年有優惠。

  李家明一聽，立馬就出戲了，張嘴就問，“多少？

  “兩千萬。

  崔旭拎著背包的底兒，舉過頭頂，背包敞開的口子裏立馬開始劈裏啪啦的往下掉錢。

  足足掉了兩分多鍾，崔旭的腳被砸的發麻，差點沒過膝蓋，這才算掉完。

  “我還有件事兒，你幫我辦完咱們就兩清了。崔旭從錢堆裏拔出腳，朝家明吩咐道。

  當天晚上，晚飯是在一家麵館吃的，吃的很簡單，臨走崔旭給麵館老板扔了五萬塊錢，老板追出三條街死活也沒追上人，隻能惴惴不安的回了……想到這兩天賠出去的，再看看那人扔下來的，老板想說一句蒼天有眼，卻不知道合不合適。

  第二天的早餐是外賣的油條豆漿，倆人吃完出去忙活了小半天，到了中午，崔旭一個人下了計程車，站在路邊，遠遠望著那座有圓頂又有尖頂的巴克洛風格的漂亮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