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今天是鷗洲乃至中洲之外且近些年來連中洲都未能免俗的一個節日，的前夜。

  陰冷的海風漸漸光明正大的嚴冷了起來，在刺骨的北風中，德德範先生走下了客輪，在一個陰雲密布的黃昏裏的，踏上了古斯塔城邦的土地。

  拎起旅行箱，吸溜著鼻涕，德德範先生走出碼頭，站在一條青灰色的橫街上左右張望。

  一同下船的乘客雖然不多，但是在出站口趴活兒的計程車更少，轉眼間，這段街上就不剩三兩個人影，隻有遠遠近近掛滿彩燈的花樹，天就要黑了。

  沿著街向前走，有很多張燈結彩的小店開著，沒什麽顧客光顧，隻是小店的店主和家人孩子在店裏忙碌，給地當間兒的一顆小塔鬆掛上小燈泡和糖果，從後廚端出來毛肚黃喉鴨血板筋火雞肉之類涮鍋子的食材，放在迎門的一張圓桌上，圓桌中間的銅火鍋裏開始翻騰起熱辣的紅油。

  推門進店，門上的銅鈴發出低沉的響，正在桌邊拆魚丸包裝袋的店主抬起頭，看了過來。

  “平安吉祥。”關門擋住身後的寒風，德德範先生摘下頭上的棉帽子，微笑的和店主打招呼，“還營業不？”

  “營業營業，您也平安吉祥。”

  店主一愣便回過神來，在工裝褲的後兜蹭了蹭手，熱情的迎上前，“來來，您這邊坐。”

  在門左的櫥窗邊找了位子，德德範先生把棉帽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又脫了棉大衣，這才安穩的坐下來。

  “您整點兒啥？”

  “來一杯南山咖啡好了，再要一小包手指餅。”

  德德範合上餐牌，略略仰頭示意。

  “得嘞！馬上來。”

  店主下了單，回轉身到塔鬆邊招呼正在往樹上掛糖果的大女兒去準備咖啡和餅幹，自己接著到圓桌邊忙活。

  稍稍暖和了些，德德範先生把手放低在餐椅邊，輕輕搭在了旅行箱上。

  無聲無息中，旅行箱裏的一部手機空間穿梭般出現在了德德範先生的手裏，拿起手機，沒怎麽考慮，德德範先生便按下了電源鍵。

  良久。

  “老板，有電源沒？電源擱哪呢？”

  “哎來了，咋手機沒電啦？”店主蹭蹭手又過來了，“電源離挺老遠，要不，我給你整個充電寶吧。”

  充電寶和咖啡餅幹差不多同一時間拿上來，這回店主沒走，許是忙活完了鍋子的料，這會兒有工夫來好奇這位在平安之夜還不回家過節的特殊客人。

  “您看著，不像本地人呀，是來古斯塔旅遊還是工作呢？要是工作的話可真夠辛苦了，大過節的也不著消停。”

  “沒辦法，總是會有那些讓你不得不離開家不得不去完成的工作，而且，通常都會在這種隻應該待在家裏的時候。”德德範先生用一根手指餅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

  “是啊，真是沒辦法的事，希望咖啡和餅幹合您的口味，這樣的話，心情或許會好上一些。”

  “味道棒極了，咖啡，還有這些可愛的手指餅。在您允許我坐下來之前，這些都是我不敢想象的奢望。”德德範先生表情略略誇張，“感謝您的仁慈。”

  “沒什麽，總不能讓您帶著更寒冷的心情離開，今天可是平安之夜呢。”店主抬手抹抹濃密的髭須，開心的笑了。

  德德範先生也笑了，把手裏的手指餅放到嘴裏，伸手按下還貼著塑封膜的新手機的電源鍵。

  屏幕亮起，手機開機。

  德德範先生不去管它，端起咖啡杯湊到嘴邊，跟店主閑聊，“生意怎麽樣？很多遊客嗎？”

  “還好吧，鎮上也有很多人常來，蘇茜衝咖啡的手藝棒極了，蘇茜是我大女兒，她調的酒更棒。我們鎮子上有好些小夥子太喜歡喝酒了，幾乎每天都會來，我不得不要限製一下時間。好在現在離八點鍾還早，家人們可以安安穩穩的吃一頓飯，等到了時候這裏就要熱鬧的站不住腳了。”

  “八點鍾開始麽？平安之夜的慶祝酒會呀，真希望我能有時間參加。”

  德德範先生一口喝幹了大半杯咖啡，從充電寶上摘下手機，朝著店主一晃，“加個好友吧。”

  店主呆愣住的樣子有點萌，德德範先生不管他，亮開手機，“誰掃誰？”

  “呃，你掃我吧。”店主有點不知所措的忙亂。

  “跟你聊的實在投機，不加個好友說不過去了。”德德範掃了碼，一邊操作一邊還在說，“你等我驗證社保號啊……好了，給你結賬，看看數目對不對。”

  店主聽到提示音，有點哭笑不得的抄起手機，隻一眼，便把表情僵在了臉上。

  德德範說：“咱倆都是好友了，咖啡算你請我的好不好？”

  店主不做聲，腳下卻退了半步，看著是個相當舒服的架子。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同意了。”德德範把手機重新插回充電寶上，“完了咱再聊點別的。我知道這不合規矩，但是，好歹咱們是同行，總要給點便利。”

  店主審視對麵這個花白頭發的男子半晌，慢慢的坐在德德範先生的對麵，手指在手機上不輕不重的點了足有上百下，抬頭看看人，又低頭看看手機。

  “這是全款？”店主問。

  “我覺得夠戧，活兒很細致，得做個評估。”

  店主皺了皺眉，摩挲著光頭，“你要做什麽事？”

  “我想找幾個熟悉洲際全球戰略推演的人手，對社會學也要有專精。”

  “這種人很難找，你也知道協會裏大多都是什麽樣的人。”店主搖搖頭，一臉納悶，“你到底要幹嘛？”

  “我想拍一部災難戰爭片，在遇到某種全球性的生存危機之後，最貼近現實的洲際和社會反應，各洲如何應對，民眾如何解讀，應激行為是怎麽樣的，我需要這些資料，讓我的電影情節發展最趨向真實合理。”

  “拍電影？！那該去荷裏活找那些金牌編劇團隊才對吧，怎麽會想到回家找人的。”店主撓頭。

  “藝術上的事情你不懂的，隻管找人就對了。”

  德德範先生看了一眼手機屏，電量已經到了25%，便收拾衣帽行李起身離座，“找到了通知我，最近幾天我都會在古斯塔……快去吃飯吧，我走了，祝你和你的家人平安吉祥，平安喜樂，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