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三分外享受像這樣的節奏和狀態。

  還很珍惜，光是從賣鍋的貨架子走到賣鍋蓋的貨架子，就蹭了足有二十分鍾。

  不同於奪命島上血肉橫飛的暴戾，在覆頂之雲下更多是無休無止的冷漠麻木，管它強弱老幼，七尺之蛆橫過，大鋸之下再無冤魂，這才是萬物芻狗真正的不仁。

  聚積魂力而王者成神，斬殺雲下之鬼的過程也是斬殺執念，如果真的可以斬掉執念，做到無物無我，混沌如一，即便不為王者，也大可成神有期。

  以韓三的智慧，很自然的就能領悟到這些，所以，韓三休假了。

  無物無我，那還有啥呀？好好過日子不好麽，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是神了你成神還有啥意思呢？這樣的神不成也罷。

  韓三不打算走意識流的路線成神，而三個多月的無盡斬殺已經有了這樣的一些趨向，於是韓三果斷的扼殺了這種危險的苗頭，老老實實的掛機，堅定的要走數據流的路線，聚積七億魂力，達成王者，按著支線契約任務的要求成為一個不恁麽神神叨叨的神。

  得益於覆頂之雲的奧數屬性的加成，韓三大致推斷出塞沃萊斯那邊的工程進度，自己足有半個月的悠長假期可以慢慢享受。

  說到享受，限於瘠薄的學識和生活底蘊，韓三理所當然的被限製了想象，於現在而言，韓三覺得能穩穩當當的逛逛超市買買菜就是最大的享受之一了。

  韓三自覺自己從來都不是討人厭的人設，所以這個主角做的很有些憋屈。

  一般情況下，這樣的時候，都該有些不開眼的反派積極的上來挑事讓英明神武的主角打臉反殺，以便順利的推進到下一步的劇情。

  雖然鬼才知道下一步的劇情是什麽，但是輪到韓三這裏，仍是隻有些中年以上老年未滿的大媽偶爾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多數放電目標還是朝向推著購物車的羅博尼的，這就讓韓三莫名的有些絕望了。

  還好手上拿了一份采買清單，這讓一貫對自己嚴格要求的韓三總算從容了一些。

  琳琅滿目的貨，川流不息的人，韓三穿行其間，時不時的攤開手上的單子對照，一顆驛動的心，漸漸平複。

  老趙跟著韓三溜達，從日化走到果蔬，路過一個果攤時，停下了步子。

  “這裏還有長壽果賣？我在健康群裏見過，這東西富含不飽和脂肪酸和大量維生素還有膠原蛋白，滋補得很。你爹不是說要回來嗎？買點回去孝敬孝敬老人……”

  老趙拈起一個雞蛋大小顏色青青白白的果子，比量給韓三看，卻發現韓三壓根沒聽見自己說話，又向前走了幾步，停住，猶猶豫豫的欲行又止。

  韓三看見了熟人，好幾個熟人。

  熟人是個中性詞，隻代表相互認識，並不區別年齡學曆籍貫性別家庭住址等條件因素以及敵我陣營。

  韓三遇見的熟人，不算朋友。

  活了半輩子，以韓三溫和謙遜的一貫性格，招惹的人極少，能湊好幾個不共戴天的做一堆站在對麵，更是罕見。

  當然，不共戴天隻是修辭手法，誇張了一點點韓三與之的關係而已……韓三怎麽也不願意用敵人這個詞兒來形容，一是對麵的人不夠資格，二是用詞有欠準確，一時之間也因學識瘠薄找不到洽合的稱呼，便隨意了。

  按說既然是這種關係，低頭不見抬頭也不見，錯過了就是，可惜，遭遇倉促，兩方都沒什麽防備，七八隻眼睛相對，透著裏裏外外的尷尬。

  敵人……請原諒這裏出現了這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詞語……個個身形高大健碩，裝備無分軒輊，配色整齊劃一，不得已隻能在前胸後背漆塗阿拉伯字符予以區別劃分。

  四號，七號，十一號，十四號……好像少了個十號……

  哦，十號韓三更熟一點，熟到用一塊燈箱送進醫院的ICU裏，話說，有一個多月了？是叫王大龍吧？

  雖說隻有一個多月吧，韓三自覺已經是年少輕狂時候的任性，什麽仇什麽怨，就把一風華正茂的大齡熊孩子送醫救治，怎也有些過份，丫的還是一個孩子呀，更何況熊孩子爹韓三更熟，那可是黃金十章的功勳元老，總該有些麵子的。

  “你們是小王吧的同……哦不是，你們是小王的同學吧？小王同學怎麽樣了？那天我去球場等了很久，又過了很久才知道小王出了意外狀況，很擔心他的。”韓三躲不開宿命一般的習慣性拉仇恨。

  四號：“還行。”

  七號：“他很好。”

  十一號：“已經搬到了普通病房。”

  十四號：“雞雞上的導尿管都拔了。”

  四、七、十一齊齊怒視之。

  韓三拍胸拍手，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改天有時間我一定去探看一下，小王同學受苦了。”

  “嗯，嗯，嗯，嗯。”

  這還倒整齊劃一，有點敵愾的義氣。

  其實不過簡單交集，韓三目送大半支籃球隊主力挑好了果籃慢慢走遠，這才回過身，答問老趙的一陣絮叨。

  “我爹？他不擱草原尼瑪？啥時候說要回來？”

  “昨兒晚上吃飯時候你二姐夫說的呀，你忘啦？！”老趙放下青白果子，反問道。

  韓三愣了好一會子神，“……一點也不記得，為啥要回來？在草原上受不了蚊子咬了？”

  “據你二姐夫說是你爹看見你外甥歡喜的很，沒老沒小的狠玩了好幾天，等走的時候告別，捎帶著想起你這個小兒子來了，說是不見好幾個月了，說不想你實在不是個當爹的樣子，所以要回來看看你，關懷你一下子。”老趙努力回憶昨兒晚上喝斷片兒之前的情節給韓三複述，透著一股lao司機的盡職盡責。

  “哦。”

  韓三稍稍了然。

  爹媽想兒子實屬正常，也出去玩了好幾個月了，別說兒子，家裏那條叫大黃的狗都是想的，更何況這還是親兒子來的。

  不可非上，韓三自忖。

  當親兒子的不孝啊，完全不體會父母的舔犢之情，非要在覆頂之雲下耗著，讓爹媽一片拳拳，愣是拳了三個多月，此罪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