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沃萊斯的天空上，五顏六色的濃雲壓城。

  暗紅色，橙灰色，褐黃色，墨綠色，鐵青色，深海的幽藍，無星無月的夜空般黑紫。

  毫光升落，此起彼伏，仿佛雷雲之下徹地接天裂空而下的絲縷電光。

  直覺上已是烏漆麻黑的一個世界，卻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光照亮。

  看近處，纖毫畢現，看遠處天高雲低，山林如畫。

  仿佛黃昏近晚，天色幽暗，最後一抹亮光中，一切反倒無比清晰了起來。

  烏雲遮頂，看不見天光的雲下，一隊人馬緩緩向東南而行。

  在經曆了魂象襲擊事件之後，達米安楊軍團長的曆練計劃再次發生了變更。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達米安楊軍團長走出北城之後，行進路線即是從正北，西北，正北，還是西北，發生了四次明顯改變。

  如此糾結的原因卻是因為達米安楊軍團長腳踏實地認真曆練切實提高的務實想法和約期迫近的雲下第一武道會之間產生了激烈的衝突……達米安楊這麽說，韓三是不信的，韓三對達米安楊的行動上出現的這種非線性結果進行了直觀的簡單判斷和分析，並得出結論……達米安楊的腦子，有病。

  三五十分鍾的接觸是不會得出這種結論的，怎麽也要兩三個小時的臨床觀察時間和特別豐富的診療經驗才可以。

  韓三沒有這樣的理論基礎和經驗，隻是直觀感受，但一點也不妨礙韓三做出達米安楊的腦子有病這個相對客觀的推論。

  怎麽說呢？

  就像是一盤南瓜蜂蜜焗花蟹，刀工火候色香味形無一不華美精致，口感口味甜美鮮香，完美無瑕的一道菜。隻是，做菜的師傅完全忘記了南瓜蜂蜜是不能和花蟹一起吃的，吃了是要作死的，所以這是一道完全沒有存在意義的菜。

  又好像站在高台上，想好了動作，啟動，向前邁步，起跳，空中團身，翻滾，一圈，兩圈，後空翻三周半，兩膝緊攏，空中姿態優美，打開時機無可挑剔，標準的壓水花手型，完美無暇的一個高台跳水高分動作……卻完全忘了今天星期二，是清洗泳池的日子。

  十四五裏路下來，達米安楊軍團長給韓三留下來的印象大抵如此，很多事情極有條理心思縝密，卻也僅僅條理縝密在這一件事情上。

  韓三並不能準確描述出這些事情關聯的邏輯障礙，隻是感覺，總有一種達米安楊是砂糖軍團中用湯匙淘幹浴缸用時最少記錄保持者的錯覺，並對自己的前途表達了很大程度和很深層次的憂慮。

  韓三吊在軍團陣列的最後，這是五分鍾前，達米安楊軍團長在十五分鍾內發布的第二道指令：收攏後隊，防備有不開眼的魂獸銜尾襲殺。

  而十分鍾前，達米安楊的第一個命令是戰陣鋪散兵線，兩翼擴張，增大偵控製範圍。

  如果不走腦子，或者說即便走腦子，都不會發現這兩個命令之間有什麽錯處。可是自睥睨大秦而來統帥過千軍萬馬的前某千戶大人還是嗅出了其中詭異和荒謬。

  “賣生鮮的家裏出來的孩子都是這種軍事素養的嗎？”韓三在馬上左搖右晃，盯著後隊三角板座下小豹子高高豎起的尾巴，神思難得一絲清明，“看著也是個熊孩子的底子，小時候都沒打過群架的嗎？”

  “有什麽問題？”宓蜜居然騎了一頭骨龍，雖然為了說話方便，骨龍相較尋常迷你了一點，但也不是砂糖軍團裏任意一頭魂獸能比得過的威猛。

  “不止這一件。”韓三下意識的擺擺手，“我覺得這廝腦子絕逼的有病，一會說不能讓魂力上限超過一千點，一會又說再找一波掮客刷豬。一會說抓緊去地下城的入口完成曆練目標，一會又說步步為營上山挑一些魂獸增加實戰經驗，現在又考慮武道會時間緊迫，要回城多做準備。他到底想幹嘛？”

  “你非要合理的解釋，花點心思這些我都能給你編圓嘍，想聽？”

  “不聽。到底怎麽回事？”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靈界的生物都是災難級的雙商，原因就是互相殺戮掠奪對方的魂力。魂力是靈魂的力量，靈魂是個體意識的載體，掠奪魂力的同時，無可避免的要沾染一些對方的個體意識。哪怕從量級上微不足道，可免不了積累，年深日久，積少成多，量變而質變，通過這些掠奪來的魂力，無數極細微的碎片意識在你的靈魂上積累，影響你的意識，幹擾你的判斷和主觀行為，到最後，你的意識不再是你的意識，也不是別人的意識，而是無數人意識的集合，思維、判斷、邏輯等等一切的思想活動混沌化。到那個時候，靈魂雖然有無限力量，但是行為方式卻不存在任何理性和邏輯，一切都表象為隨機的方式。”

  “我也會變成這樣？好像我不比這熊孩子的魂力低多少啊，怎麽我沒什麽感覺？”

  “因為替身娃娃，你的意識通過替身娃娃主導斯瑞韓德的意識，是個間接的過程，就像是用火鉗去夾紅炭而不是直接用手。當然，夾的火炭多了鉗子也會燙手的，在斯瑞韓德的意識在靈魂中還能占據優勢體量的時候，你的表現要比達米安楊好上一點。”

  韓三愁上眉梢，“就沒法子過濾一下？”

  “肯定是有的，不過我還沒找到，你就先用替身娃娃頂一頂吧。”

  “那我現在怎麽辦？還殺不殺，殺成瘋子的上限數目是多少？按你這麽說，城裏前三排的不都是瘋子麽。”

  “主要還是看意誌品質，意誌堅定，靈魂優質，容納的碎片意識就多些，據說有很多上億魂力的靈神都能正常吃飯睡覺上廁所，好像問題也不大？”

  “又看意誌品質？！我這是命運之子還是命運孫子啊？就沒有輕輕鬆鬆躺贏的時候咩？！”

  “你都快躺到完本了，我扶你一把站起來也是為你好，總得在人間留下一段美麗的傳說不是？”

  “行，我起來。”韓三負氣，“不過先說好，你得盯著我，眼瞅著我要瘋的時候你得攔著我。”

  “那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