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萊在路邊支起電動車，從後箱裏拎出一盒燒臘飯，迎頭走來便遇見了新近認識的好朋友布拉伯。

  布拉伯這個小夥子硬實要得，年紀不大，人長的帥，腦袋瓜子聰明伶俐，最重要心腸好，對人熱忱，助人為樂成性。

  還記得前好一陣子，第一次來這家俱樂部送餐，恁麽湊巧就把一碗蔥爆海參麵扣到了布拉伯的腳麵上。

  給那雙小白鞋髒的喲，小夥子愣是沒含糊，一迭聲的沒關係不要緊，還拉著自己的手坐到一邊好言安慰，對了還給倒了一杯白開水呢。

  那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布拉伯也健談，天南海北的聊。

  最後聊到弗萊家裏經濟拮據，布拉伯並沒有像東方地攤文學中描寫的那些粗鄙草莽的作派，喊小的們大盤金銀呈上以解哥哥眼前之憂，而是特有耐心和誠意的幫著弗萊開拓思路，從本職行業出發，做大做強，二番創業。

  於是，這半個小時給弗萊嘮得熱血沸騰的，連損失的兩單生意都不覺得辣麽肉疼了。

  到最後二人親切話別，布拉伯喊弗萊老哥常來常往，弗萊對著布拉伯老弟憨厚躡喏的笑，搓搓手，偷瞄了一眼布拉伯腳上那雙泡了半個小時豉汁原本是小白鞋現在變小花鞋的小白鞋……我就說賠，布拉伯老弟也不能讓啊，還是不說了，顯得假客氣。

  等弗萊冷靜下來，認為布拉伯是真客氣，說那些話都是為了安慰自己來的。

  結果，布拉伯是真不客氣，第二天就給弗萊打電話了，喊他有空過去聊聊，聊聊內個昨天說的街區代理的事。

  嘿，我就說這兄弟跟我投緣，和咱一樣的實誠啊，弗萊滿心滿懷的感動起來。

  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倆人還成了好朋友。弗萊覺著自己遇到了貴人，布拉伯也覺著付出一雙小白鞋變小花鞋的代價就換來了一枚極品材料的線索是真的值，雙贏，這倆人雙贏了。

  韓三的視線掠過梅尼亞克的肩膀，看見似曾相識的一個狗頭人和另一個亦是似曾相識的狗頭人站在街道上聊得十分開心，一個年紀小些的狗頭人穿著小白鞋，另一個年紀大些的狗頭人拎著一盒外賣。

  這是布拉伯？當初在黏液怪農場從命運道標的影像中見過一麵。

  那個送外賣的，是弗萊？！真實夢境裏假假真真的穿他好幾年，這種交道自然不會認錯了人。介怎麽話兒說的，一點鋪墊沒有，來了就遇見正主兒，故事情節也太不曲折了。

  梅尼亞克把電動車停在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後麵，韓三從車上下來，站在車邊，目光始終不離弗萊……還是一臉奔波勞碌的苦相，哪有半點妹子說的荒古猛獸的氣息……許是酒酣耳熱的一路飛馳傷了風，鼻子塞住了聞不到？

  韓三再沒見識也知道這種氣息是鼻子聞不到的，跟自己插科打諢隻為了緩解心頭那一點緊張。

  萬一倆人聊到哪裏不開心，惹到弗萊獸心大發，一言不合，當麵變身，頭上生角腹下生鱗背上生翅四爪如鉤眼睛血紅一嘴獠牙黏糊糊分叉的舌頭伸多老長，吭哧一口就把布拉伯嚼斷半截……韓三哥年紀大了，真見不得這個。不說影響食欲，多少宿睡不著幾乎是一定的了。

  梅尼亞克很有規矩的遠遠站著，兩手插在褲兜裏，靠著一段鐵藝欄杆靜靜的等。韓三有樣學樣，站在梅尼亞克旁邊，不時越過梅尼亞克的身體把目光偷偷掃視過去，生怕弗萊突地發了性，自己跑不及。

  一邊嘮著仨瓜倆棗的生意，一邊把神魂悄無聲息的突入弗萊的識海，布拉伯一心二用，就在大街上明目張膽的琢磨起弗萊識海中的那個晶瑩小人來。

  對這種類似腦外科微創手術似的操作，布拉伯在閑暇時預備了十七種方案，經過前幾次不成功的試驗，現在已經試到了第十四種。

  正當話題聊到“上神恩賜的普及對中老年群體外賣飲食需求所產生的九種變化”的時候，布拉伯一陣莫名的煩躁，第十四種手術方案自然也隨之失敗了。

  還有三種方案，最後這三種就不像以前那麽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了，屬於風險很高，大概率下不來手術台的激進策略。布拉伯猶豫了一彈指的工夫，便不再猶豫。

  “弗萊老哥，我先跟那邊的兄弟說句話咱們再接著聊。他站挺久了，怕是有什麽要緊事。”布拉伯嘴角保持弧度，臉上帶著歉意。

  “哎喲，你看咱們一聊就沒時沒晌的，你先忙，我也把這份外賣送進去，完了得空，你再好好給我上上課。”弗萊一拍腦門，嘴上說著腳下也動了起來。

  “梅尼亞克，怎麽站這裏了。”布拉伯遠遠的招呼道。

  布拉伯向前，弗萊也是向前，漸行漸遠，須臾，便拉開了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

  冥冥之中，一絲裂帛般的聲音若有若無的撕開了某個空間。

  就在弗萊堪堪離開完全掌控範圍的距離之外，布拉伯的神魂在弗萊的識海裏猛然顯出一尊狗頭人身的法像。猙獰的狗頭，赤紅的狗眼，過膝的狗爪，反曲的狗腿，身型魁梧健碩，高出了普通狗頭人三兩個身長都不止。

  反曲的狗腿隻邁了一步便來到弗萊識海中漂浮的那個晶瑩小人的近前，猙獰的狗頭略略低垂，赤紅的狗眼中閃射的盡是貪婪的光芒，過膝的狗爪自下而上的撈起。一道腥風卷過，那小人便被扣在狗頭人身法像的掌心，似是截斷了某種感應和聯係，弗萊的識海中憑空而起一陣律動，泛起漣漪，可見的波紋衍展開來，綿延四麵八方，久久不息。

  法像空著的另一隻狗爪此時也斜揮而起，指尖的鋒芒撕裂空間，在裂帛之聲裏扯出一條黑漆漆的罅隙。

  罅隙悠忽而生，悠忽而滅，生滅之間，狗頭人身的法像已經沒了蹤影，隻留下空蕩蕩死寂一般的識海，隨著波蕩，漸漸流散。

  “老大……”

  布拉伯一聲招呼過來，梅尼亞克趕緊迎上前，沒走兩步，卻忽的頓住腳，抬手指點布拉伯老大的身後，“那哥們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