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著電動車送外賣的時候，弗萊的情緒還是久久不能平靜下來，興奮，期待，猶豫，懷疑，煩躁，焦慮，神情恍惚……差點就闖了個紅燈。

  還好看見了那個該死的特別香外賣的保溫箱，差點就跟出去了。

  弗萊捏著電動車的車閘，望著那個頂著紅色的燈光漸行漸遠的競爭騎手，嘴角不由得扯出一絲猙獰，小子，等著交罰款吧。

  終於等到讀秒歸零變燈的一瞬間，弗萊左腳死命的一撐地，右手擰了大半圈的油門，噌的一下子搶在所有人的車前，衝了出去。

  小心翼翼卻不失輕捷的馳騁在慢車道上，時刻小心在外道超車，對於那種在慢車道中間或躺屍或畫龍的自行車和電動車，弗萊並不像往常那樣擦身飛過再飄出一句指代不明的花式詛咒，因為弗萊並不確定當街罵髒話會不會被罰款，想來大概率是會的。

  這些都是銀光閃閃的納德爾啊，你們就等著半夜裏正義使者無情的神罰之劍吧……弗萊一點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嘴角邊已經掛了多少次血腥的獰笑。

  進了小區，再騎一段路，是這一家了。

  弗萊把電動車刹在了便道上，下車支起叉梯，伸手去摸後麵的保溫箱。

  剛剛摸到那個帶著魔術扣的保溫箱蓋，仿佛就被燒紅的烙鐵燙到了一樣，弗萊唰的收回了手，趕忙跨上電動車，蹬上車梯，向著幾十米外的小區停車場騎去。

  在停車場規規矩矩的停好車，弗萊摘下頭盔，解下綁在手臂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臉，這才打開箱子，拿出一份外賣送到剛才停車的單元裏。

  頂著熾烈的陽光，來回多走了百十米，弗萊卻沒心思抱怨，滿滿都是劫後餘生的後怕……幸虧心裏的弦一直緊繃著，要是剛才直接從停車的地方送上去，別說這一趟，連上一趟外賣的收入可能都會不保了。

  送完了這一單已經是下午兩點，午餐的高峰算是過去了。弗萊鬆了一口氣，就在小區的健身場地邊找了個蔭涼的地方喝口水，歇歇腳。

  喝了水，不那麽口渴了，腿也能伸開來歇歇乏，隻是手還不能閑下來。

  弗萊從上衣兜裏摸出來一個別著水筆的小本本，翻到一頁上拿好，騰出一隻手來給家裏打電話。

  “……吉娜，在忙什麽？”電話接通了，妻子的聲音很小。

  “沒忙什麽，坐下歇歇。晨星剛剛睡著，森尼打球回來了，吃了午飯，正在做禱告。”

  “那正好，你幫我整理一下，我記得很潦草，怕晚上回去會忘掉。”

  “……嗯，你說吧，我記下來。”

  “九點四十二或者四十三分鍾，有一輛廂貨在喬斯布斯路蘋果派蛋糕店門口的慢車道上違停……”

  “停了多久？”吉娜邊記邊問。

  弗萊篤定的回答，“在卸貨，肯定夠久了。”

  “好的，違…章…停車，記好了，下一個。”

  “九點五十六分，我們班上打卡的地方，有兩輛送貨的電動車停在人行道中間了。”

  “哦，不是吧弗萊，那可是你的同事啊。”

  “我不舉報總有人會舉報的，沒什麽的。因為停在那裏他們出車很快，接走了今天的頭兩單，算是把損失補回來了。”

  “好吧，真香路，真香大廈門前……左邊右邊？”

  “左邊。”

  “左側，占用人行通道。”

  “還有，你接著記，十點二十五分，煤炭紀念館的門口有個小孩子當街拉屎……”

  弗萊喝了兩回水，總算把這半個班次的所見所聞匯報完畢了。

  收到的這些資料，在家裏的吉娜會將它們分門別類，按照違反公民守則和交通規則的嚴重程度排序，並將在午夜時分將它們依次舉報上去。

  情節越嚴重，罰款越多，舉報人得到的分成獎勵也越多，自然要先報，可不能被別人搶先。

  等吉娜分排好了這些資料，也到了去學前班接小湯普森回家的時間。

  森尼光著膀子從房間裏走出來，耳朵上仍舊扣著那個大大的頭戴式耳機。

  “怎麽樣森尼？還好嗎？”吉娜把資料放在一邊，慈愛的看著兒子。

  “中間不小心睡著了半個小時，應該還好吧，晚上我再做一次。”森尼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吉娜無奈的說，“不然就換個方式吧，這麽熱的天，聽福音實在很容易睡著的。”

  “我習慣了用聽的，如果躺在炕上念《上神至高論》，感覺就好像在數羊，更容易睡著的。”

  吉娜攤開手，“好吧，隨你的便吧。我現在去接小湯尼，回來做飯。你去叫晨星起床，睡太多晚上又該鬧到很晚了。”

  森尼笑著拿起餐桌上果盤裏的一顆蘋果，“我覺得您也應該給晨星擔保一份上神的恩賜，反正專項貸款也不要利息。”

  “她還小，沒那麽專心，如果完不成是拿不到利息的，沒什麽用。”

  “申請延期就是了，沒有利息不是還有費達勒麽，那可比納德爾值錢得多。”森尼哢嚓哢嚓的啃蘋果，“今天打球，我所有的同學都有一份上神的恩賜，科爾的弟弟才五歲，就連他弟弟都有一份。”

  “是嗎？那我過兩天也給晨星擔保一份去。”

  吉娜起身要走，森尼三兩口啃光了蘋果，嘟囔著，“媽媽我餓了，你在家做飯，我去接湯尼吧，晚上吃什麽？”

  “咖喱飯。吃完了飯，你負責看弟弟妹妹，我和你父親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好的媽媽。”

  森尼出門去接弟弟，關門的聲音驚動了房間裏睡覺的晨星。小晨星爬起來靠著門框揉眼睛，迷迷糊糊的說，“媽媽我餓了，晚上吃什麽？”

  吉娜愣了一下神，哄著女兒在客廳自己玩，這才係上圍裙，去廚房做晚飯。

  午夜了，二十三點五十五分，孩子們都睡了。

  弗萊和吉娜把主臥的門關緊，床腳的電腦桌上一架台式電腦整裝待發，電腦的旁邊是巴掌厚的一疊資料。弗萊抬頭看著牆上的電鍾，吉娜坐在電腦前，幾乎每一秒都要看一下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手中的鼠標不停地刷新著“上神福音”網的主頁。

  敞開的窗外，流淌的風變得清涼起來，拂過萬家燈火的塞沃萊斯城，今夜，估計要無人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