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太不成樣子了。

  “今天是臘月三十，本官位卑，擋不得中洲喜慶。就與你一家兩途。”

  聞悲色而不動，韓三覺得自己進步了，更近不仁之天地，竟有些歡喜，“牢獄苦役十年，軍前選鋒二載。你家且回去好自思量，莫再自誤。”

  言罷，某千戶大人拂袖而去，留下滿花廳的人，仍舊作不得聲。

  這是，這是法家的路子？眾官員心中惴惴，莫名的感覺以後日子不那麽好過。

  崔詠雲沉吟半晌，待堂下老婦哭嚎的沒了氣力，方自上前決案，“中洲烽火，處處狼煙，爾等於此僥幸偏安，不思恩顧，反禍亂法矩，實乃狂狷薄德之輩。李克儉！”

  “小人在。”

  “尤張兩家互償之事由你主持。尤圖自此時始於家中監管，痊愈之後或囚或配，大人有恩，讓他兩選吧。”

  “諾。”

  崔詠雲一擺手，說道，“都下去吧，日後當以此為戒，自不多言。”

  李克儉招呼張家，尤文攙起老母，瑟瑟而出。

  案子審結，花廳中一眾官吏也都長出了一口氣。

  農園令大人還是省得手下吏員的心思所在，借著結案陳詞開篇就給大夥兒點明了……此為戰時，法度不嚴，何以周全地方？

  不是法家，不是法家呀。

  眾人低語交耳，陸陸續續走出花廳，花廳之外，天色已晚，大紅的燈籠路邊高掛，照起房前屋後廊院道路，一直延伸向遠，蜿蜒而下。

  到了半山園的下院，更是張燈結彩，舞獅鬧龍，滿滿的喜慶之意彌布開來。

  此時已是酉戌之交，千戶大人親至半山園上院的食堂二樓曬台上，主持棲霞半山原的慶春筵。

  在曬台之上，有一處新搭的敞廳。

  敞廳無頂無遮，三麵牆壁和數百尺方圓的天棚竟如水晶琉璃般清澈透明，俱是大片大片的玻璃搭造。

  玻璃這種東西工藝簡單，有空間之力的加持，韓三在儲物空間裏琢磨了不到半天就做到了量產的地步。

  前幾日，韓三謊稱和天宮的卷簾大將有交情，順了一些玻璃下界。玻璃在此世本算常物，不過十尺寬窄半寸來厚的玻璃怎麽也可稱得上是神物了。

  錢多多規劃許久，這才決定在食堂曬台上建一座水晶屋，一覽山小，下眾矚目，大可彰顯自家千戶大人的仙家氣派。

  再有兩個時辰就是新年，水晶屋裏熱氣升騰，十桌慶春筵擺的滿滿堂堂，棲霞半山兩地的官吏濟濟一會，在這裏能得一個位子的，他日矜貴，自不必言。

  韓三在主位起身，說了些繼往開來的場麵話，當先舉杯，四周登時應和無數飲勝之聲。

  歌舞，絲篁，社戲，半山園下紅火熱烈，半山園上亦酒至酣熱。

  再舉一杯，韓三悄然離席，錢總管帶從人靜靜跟隨，借著晦暗燈火來到半山園中院的一處倉房之前。

  錢多多打開倉房的小門，韓三低頭邁入，回身關了倉房的門。

  錢總管在門前默默站立片刻，輕輕擺了擺手，帶著手下隨人回到上院的修道院前，恢複往日的值守。

  舟行海上，風馳電掣。

  一艘灰藍深色塗裝的摩托艇頂著徹骨的海風，穿梭奔波於怒海狂濤之間。

  韓三從上個副本裏學了一個乖。身體的掌控交給替身娃娃，隻留下本體的意識在識海裏劃水，不沾寒暑，不受疲累，還有閑暇看看書學學習什麽的……命運資料庫可有好長時間沒進行係統學習了呢。

  其實，韓三本打算走陸路來著，體察一番北地戰亂中的民生疾苦，拯救黎民與匪亂水火。種地的，開礦的，當兵的，半山原上都缺人手，要是順手救一批回去聊勝於無聚少成多，總有用到的地方。

  韓三再看一眼道標地圖，仍舊在海上飛馳，並未跟著自己信馬由韁的念頭改變航路……時間上，不寬裕了。

  東夷之主傾國而來，覆滅薊郡，大軍死圍司隸，打援河東河西勤王之師，其勢如火，兵鋒極盛。

  戰果赫然，代價亦重。

  不論兵馬折損，東夷傾巢而出，後路空泛，大秦北洋水師趁隙北上殺透東夷腹地，同樣攻到了東夷城下。

  司隸城外，東夷之主巍然不動，強令堆土攻城，絕無反顧，生生擺出一副的決死模樣。

  三月圍城，司隸斷糧，已有七日了。

  最近半月武文定沒半點消息傳過來，最後一封傳書上隻說聚攏家眷僚屬，靜待時機。韓三每天端著道標地圖觀察戰事，於煙火廝殺中研判局麵，細細揣摩下，隻覺得城破就在這一半日之間了。

  前兩日周會，參謀本部致電北進兵團的團練使小六子，闡述參謀本部為北進兵團製定的冬季作戰計劃。北進兵團需尋機作戰，力圖削弱青麵獸楊聰之一部主力，以備他日東夷人破司隸南下，楊聰若投，徒增日後壓力。

  小六子要求單獨覲見千戶大人，在反複確認了千戶哥哥身旁沒人後，在步話機裏小六子把參謀本部從上到下罵了個狗血淋漓。

  司隸城破，東夷人必先掃蕩近畿以保萬全，同時抽調一部馳援其巢，縱非全師亦有小半之數。餘半師之力並降將降兵不過勉強守成，尚需戒備邊戍之兵西來，憑甚南下掠地？

  眼見春來，夏馬疲瘦，待秋草長，最少七八個月的閑時可得。趁此機會自是合當剿平山左匪亂，不思禦守亦要遷徙搜刮，寸草不予東夷。

  臣下有議，參謀職屬不當虛室生白、望天打卦，以軍中輔從錘煉一番年月為宜。坐而論道，視將士血肉兒戲焉？臣議空泛冬季作戰計劃之參謀者，罰其薪俸，返爐再造，於諸事皆有益……

  念過大書的人就是牛嗶啊，小六子不過揣了一本軍事作業指導書，行軍打仗戰略大局談論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不過，他們兩方麵說的難道不是一個意思嗎……算了不管了，由著你們掐去。

  韓三一貫從善如流的性格，轉頭就把小六子的意見婉轉的送到參謀本部。參謀將軍李大鬧了個大紅臉，自他而下罰俸半月夥食標準減半謝罪。

  等兩邊都折騰完了，某千戶大人方自拍板定奪……北進兵團盡數南返，一部協同靖海二營固守大清河渡口，餘部皆至下西鄉整固工事，修整待命。

  聞令，軍中皆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