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放左邊一點，那個放右邊，右邊的碳火旺，順過來呀，掉個個兒不就放下了嗎，這個好了，這個好了，糊啦都先拿下來……”

  老趙搬了把沙灘椅，坐的離著烤架兩米遠，一手烤魚，一手啤酒，嚷的埃沃德巴巴亞手忙腳亂一頭一臉的汗珠子。

  MMP，我幹嘛要把中洲話學的這麽溜，現在被使喚的也這麽溜，這個老頭子，還真不是個體貼的老人家。

  埃沃德巴巴亞一臉的煙熏妝，熱汗淌下，都衝出豹紋來了。

  好歹整治了一大盤子的魚蝦蟹貝，熟是肯定烤熟了，至於味道口感，連沙灘椅旁邊草地上趴著的大黃都不表示樂觀，看見一大堆熱騰騰的生猛海鮮，連爬起身搖尾巴賣萌的心情都沒有。

  韓三把端盤子上來的埃沃德巴巴亞叫住，讓他坐下吃飯，自己拎了兩罐啤酒走去烤架那邊。

  “你這幾步路，走得挺有學問啊。”老趙看韓三的步子有些出神。

  “怎麽說？”韓三遞給老趙一罐啤酒，從旁邊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感覺很妙，每一步都是最方便發力和改換重心的走法，跟一張弓似的繃著，這麽走路你不累啊。”

  “就當是鍛煉身體了。”韓三舉起酒敬老趙，“這幾個月辛苦您老了，我敬您。”

  “喲，你小子這麽客氣的時候可不多，是不又有什麽難事了。”

  “沒有，就是手裏剛好有酒，隨便敬敬。”

  “你小子。”老趙仰脖喝了一大口，抹抹嘴，“沒事就好，那我問你個事兒。”

  “您說。”

  老趙放下啤酒罐，從兜裏往出摸煙，“你說，人這一輩子活的是什麽。”

  “您老比我活了多一半了，我哪有您體會深刻。”

  “問你就是想聽你說說嘛。你現在有的是錢，有頭有臉說話算數的人也認識不少，自己呢還有點神神鬼鬼的門道，什麽病啊災的想必都有辦法應付，可以說你什麽都有了，那你對以後有什麽想法沒有。”

  “好好活著唄，人一輩子就是活個隨心，好吃好睡好玩，世界那麽大，新鮮事多了去，還怕活膩歪了？”

  老趙掂出一顆煙，看韓三不接，收回來叼在自己嘴裏，嚓嚓的按打火機，“世界那麽大，怎麽沒見你出去走走？按說你這樣的暴發……嗯，你這樣迅速崛起財富的人，絕大多數都有發泄式的暴力消費行為，你看你連手機都沒心思換一個。整天遮遮掩掩忙東忙西，跟個黑小子聊會天兒就要去達吉爾達衝擊築基後期，轉回頭又在網上懸賞答題，這麽起勁的折騰，說沒事很難服眾啊。”

  “我不是買房了麽，還分期呢，這消費還不暴力呀。”今天老趙是喝多了呀，平常可沒這麽刨根問底的，“你說我能有什麽事？”

  “知道我還問你幹什麽，趁著今天心情好，你揀點能說的跟你大爺說說。”老趙掐著濾嘴長吸一口，把煙頭灼的火亮，“就當是酒話，出你口入我耳，絕不外傳。”

  “大爺是你有事吧，怎麽了？”韓三從老趙的話裏聽出一絲微涼，皺起眉頭問，“剛才不還挺高興的麽？”

  “你大爺在有關司幹了一輩子外勤，高不高興還能讓你看出來？”老趙從嘴上拿下煙，一陣咳嗽。

  咳完了，老趙長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前兒有個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夥計沒了，離得太遠趕不過去，等以後有時間再去墳上看他。這兩天沒事的時候我老想起他來，上學二十年，工作三十年，最後在醫院躺了十年，一輩子就踢了這麽三腳，連他閨女結婚都沒趕上，外孫女也沒見過。聽說走的時候媳婦和閨女跟他不親，還是外孫女真心實意的哭了幾嗓子……這一輩子啊，你說是不是白活了？”

  韓三捏了捏手裏啤酒罐，沉吟了一下才開口，“許是他上輩子享福，這輩子緩緩，下輩子又是好光景。人生嘛，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三分靠打拚，九十七分天注定，看淡就是了。”

  “個兔崽子！我跟你好好說話你給我發語音啊？！”老趙氣的又咳一陣，“這讓你拐的，說你的事！”

  “非得說點兒？”

  “你就給說點兒，大爺現在是跟著你混的，這倆多月也算忠心耿耿任勞任怨了，你給大爺說說工作前景，也好有個奔頭。”

  韓三朝椅背上一靠，說點什麽呢？

  以前韓三拍腦袋出去的那些瞎話，說的聽的，兩方都心知肚明，不拆穿就是了，沒誰會傻到相信。

  這回老趙突然聲情並茂摸韓三的底，讓韓三很糾結……是有關司要進度了？是老趙喝多了？還是有外部的壓力上來了？

  說什麽才是有點疼有點癢完了還不疼不癢的呢？

  “我能治病。”

  老趙的情緒是複雜的，稍稍還帶了一點酒意，未免就疏於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可是軟磨硬泡的把韓三逼出這四個字來，還是沒想到的。

  “這個，不稀奇呀。朱曉常的臥床不起就是你治好的，我記著呢，好麽殃的說這個幹嘛？”

  韓三眨巴眼睛，挺無力的感覺，“你當我是江湖遊醫隻會治跌打丫。”

  “不然怎麽說？”老趙扔了煙屁股，坐著探身湊近韓三。

  “三魂七……不扯淡了，我跟你交個底，也就你我跟你說啊……隻要還有一口氣，在我這都能治好。”韓三在椅子上也探身前傾，和老趙兩個人跟拱橋似的湊到一處。

  “……活蹦亂跳的？”

  “……活蹦亂跳的！”

  老趙猛地直起身子，眼神深邃卻不聚焦，兩隻手無意識的亂劃拉，挨個衣兜兒找煙。

  “你看看這幫小年輕的，他們十幾二十年裏用不著。”韓三起身，頭也不回的指了指身後，“在目前的序列裏，除了我爸媽，你已經排在第三順位了，驚喜不？”

  “驚喜。”

  老趙的思維還繞的遠著呢，不過這不妨礙老趙無條件的讚同韓三的排位。

  “所以我建議，這個消息你自己藏好了，畢竟我治一回病的CD很長，萬一你說出去，有人排在你前麵，這情況就很艸蛋了。你說是不？”

  “嗯。”

  老趙心情複雜卻很堅定的回答道，在心裏有根線，嘣的一聲，幹脆的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