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旱魃大爭(2)
作者:厲蘊丹謝此恒      更新:2022-12-16 16:48      字數:4877
  第118章 旱魃大爭(2)

    非大災臨世,道門弟子一般不出山。如果同一時期有大量弟子現身救世,那這世道救不救得了另說,生靈塗炭是必經的過程。就是不知它會以何種形式降臨、以何種因果顯化,這才是最磨人的。

    茅山弟子都懂這個道理,因此天垂異象、卜卦大凶之時他們會提前下山,或以幾月、幾年乃至十幾年為計,去尋找因由,再遏製惡果。

    然,逆天改命要承受非人的磨難。逆轉世道更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在這一期間,死去的弟子將不計其數,甚至全軍覆沒。隻是對於茅山弟子而言,不論死生都是“修”的一種。謹遵師命,不負傳承,他們不會後悔。

    故而,一聽厲蘊丹也是“受命而來”,張清無對她再無疑慮,還將她引為同道。

    雙方一寒暄便生出了同門的默契,不過在交談中,張清無發現教導“李雲丹”的師父特別不靠譜,這沒把弟子帶回山就算了,居然連師長的字輩也不告訴,擺明了“欺負”人啊。

    “李雲丹”可是個符修,畫符一靠師承二靠自力,這師父不給兜著,她隻能靠自力,委實是虧大了。

    但這話張清無不敢明講,唯恐人家師徒感情深一口悶,他一說就成了挑撥離間的小人,屆時還要挨上幾拳,嘖。

    “不知李師兄……”

    “叫我李雲丹就好。”厲蘊丹道,“張清無、付紫瑩,我也叫你們名字或字輩,這樣方便。”

    “好。”張清無從善如流,“去掉姓氏吧,全名喊著喊著就成‘叫魂’了,萬一被山精鬼怪聽去做法,麻煩可不少。對了,我和紫瑩要去‘馱楓’城看看,你之後有什麽安排?要是無事,可以跟我們同行。”

    符師難得,自然要拉攏。畢竟畫符要耗不少精氣神,他一天下來也就畫個七八張,不像厲蘊丹一出手就是幾張大符,說扔就扔毫不猶豫,可見實力很強,同行必是助力。

    他倒是實誠,有話直說:“說實話,我看上了你的符。這入了夜鬼魅就是多,但能用符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厲蘊丹一笑,大方地從布袋裏掏出一疊符給他倆,權當結個善緣:“你們先行,我過段時間會追上來。”說著,她看向胥望東,“救人救到底,我出來就是為了找他,還得把他送回去。”

    張清無總算記起了胥望東,一眼看去不禁樂了:“這穿得真是奇怪,見也沒見過,難不成是洋人的東西?”

    洋人?

    抓住關鍵詞,胥望東用標準普通話回道:“對對對,就是洋人的玩意兒,我穿著玩玩,馬上去換掉。”

    付紫瑩:“你的口音真奇怪,有些話我聽不懂……”

    並不是每個人都強化了“玄悟通明法”,胥望東能從古人嘴裏聽懂“洋人”的意思已經夠機靈了。要是再交流下去,保不齊會暴露些什麽。

    厲蘊丹打了個圓場:“時候不早,就此別過,這人我帶回去交差了。”她單手抓住胥望東的後頸肉,像提貓似的提起來,“告辭。”

    倆人道:“請多保重。”

    話落,厲蘊丹施展輕功離開,很快失了影蹤。林間除卻胥望東“臥槽疼疼疼”的痛呼,就再沒有別的聲音。

    “師兄,她的梯雲縱練得很好。”

    “不像梯雲縱,但依然有‘鶴影’。看來教她的師長一定是‘正’字輩往上的人才了,就是不知道是誰?”

    他本想掐指算算,可想到算的人是同門同行,保不齊要被反噬,還是算了。

    他功夫不精,才不要挨打!

    張清無:“那男子的麵相很是有趣,看著也是個二十七八的人了,居然還是個童子。這陽氣和火氣旺的,不怪女鬼要抓他為婿,吃了他的精氣可是大補。阿瑩,你說他為什麽要睡在棺材裏?真蠢,這不找死嗎?”

    付紫瑩聽得懵懂:“可是,世上找死的人是挺多的。”

    張清無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也是,要是世上沒找死的人,大災大難哪會來呢?一切不都是人作的麽!可笑他還沒個十幾歲的小弟子看得透,這三十年真是白活。

    ……

    三更天的小城徹底安靜下來,唯有客棧的丙字房多了些響動,傳出老鼠作祟的聲音。

    借著短燭的光,幸運E體質的胥望東扒拉著不大的乾坤袋,發現裏頭除了必要的日用品外,就隻剩下壓縮餅幹、肉脯和礦泉水。他沒有合適衣服供自己穿,有且僅能依靠金運卡拚一把運氣,以期能得到買衣服的錢。

    “各路菩薩保佑!”雙手合十,再哈一口氣。胥望東神情莊重、臉色肅穆,像一位正在傳教的神父,極富儀式感地用左手摸上了金運卡。

    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了——

    很好,有三個銅板!

    胥望東:“大佬,請問三個銅板在這個試煉場能幹什麽?”

    厲蘊丹:“在餛飩攤快打烊的時候可以買到一碗散架的豬油餛飩,有十五隻,味道不錯。”

    “……”槽多無口。

    左右帶過一個宣幽儀,也不怕再帶個胥望東。厲蘊丹叮囑他睡下,她要去小城裏轉轉。誰知胥望東這貨膽子不大,一想到世界上有鬼就睡不著了。

    他裹著被子縮在角落:“大佬,它們第一次搶我沒成功會不會來搶第二次啊?雖然說隻要膽子大,女鬼放產假,可那就是口嗨而已。要是一覺醒來看見單人床變雙人床,另一個枕頭上還躺著個女鬼我真的會崩潰!”

    “所以,大佬你有防狼棒和辣椒水嗎?”

    厲蘊丹平靜地道一聲“沒有”,隨即翻窗外出、再不理他。可憐胥望東看著開了的窗直打哆嗦,在“起來去關窗”和“窗外有女鬼”的思維中極限拉扯,硬是到五更天還迷迷糊糊,沒有完全睡過去。

    直到客棧後頭傳來劈柴和挑水的聲音,遠處又響起了一聲雞鳴,他才昏昏沉沉地倒在床尾,縮成個球睡去。

    沒兩個時辰,天光大亮。商販走卒越聚越多,小攤大鋪盡數開張。昨晚的餛飩攤依舊擺在客棧外的樹下,老丈放下兩張木樁、八張板凳,招呼路人吃餛飩,吆喝隻要五文錢。

    油條攤冒起油煙,餛飩攤起了白霧,人員漸增、摩肩擦掌,厲蘊丹觀察著過路男女的穿著,後融入人群之中,往街上的成衣店走。

    三刻鍾後,她帶了一套男裝和一頂氈帽返回客棧,將東西扔到床上並推醒了胥望東。

    “大佬?”

    “醒了就換上,從窗戶走。”丙字房的窗正對著客棧後院,胥望東從這走並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且客棧缺個夥計、掌櫃親自忙著張羅生意,就算運氣不好被發現了,也可以說是來應聘的。

    厲蘊丹推開丙字房出去,向掌櫃要了倆肉包子。大抵是她劈柴挑水做得極好,掌櫃多給了她一個包子,還問她有沒有興趣留下來做個夥計。

    她自是婉拒。

    首殺已完成,試煉場卻遲遲未開啟,屬實反常。她尚未確定此地是否有重大線索存在,張清無二人又是朝另一個小城去的……思慮再三還是別留下來為好,但這座城可以作為她融入試煉場的踏板。

    厲蘊丹在外稍等片刻,穿著布衣、戴著氈帽的胥望東就從客棧混了出來。她將三個包子遞給他,起身往前走,胥望東跟在身後,問她有沒有吃過早飯。

    她說:“我不需要時刻進食,你可以當我辟穀。為防別人起疑,你以後得吃兩份飯菜,明白了嗎?”

    胥望東點頭應是,也不再客氣,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包子。氈帽遮掩了他的短發,卻遮不住他朝四周打量的眼,而看著看著,他就像宣幽儀一樣給出了關於試煉場所處時代的猜測。

    “看著像清末……”

    “什麽?”

    胥望東:“就曆史書上的清朝末年。”他並不知道厲蘊丹來自異時空的古代,隻以為她也經曆過中高考,立馬就帶她回憶了起來,“大佬你忘了嗎?咱們高中曆史上過的,這建築和穿著跟清末差不多,就是沒辮子。”

    高中曆史?

    厲蘊丹:……

    她突然發現高中是一個神奇的階段,它不僅有中世紀,還有清末史。仿佛無論她身處哪個試煉場,他們都能給她拖出個類似的朝代來列舉。

    莫非那兩個學生能在每一場都活下來,就因為是神奇的高中生嗎?

    似乎很強?

    厲蘊丹隻道:“仔細說說。”

    終於能派上用場,胥望東一下子就來勁兒了:“清末那階段,是曆史書上我最不喜歡回顧的曆史。但不得不承認,那階段滿漢文化大圓滿,吃穿用度都發展到了鼎盛。直到西洋的火炮轟開國門,事情就變了味……”

    胥望東多少是有些說故事的才華傍身的,他娓娓道來,厲蘊丹聽得認真。不知不覺就走到穿城而過的河邊,坐在一棵柳樹下交談起來。

    船隻搖櫓,在水麵晃悠而過。波浪層層蕩開,幾名女子抱著塞滿衣服的木盆走到水邊,開始搓洗、捶打衣衫。有梳著朝天辮的孩子跑過,捏著一個糖人笑得很歡,就是苦了跟在他身後的老頭,直歎腿腳不好,要追不上小娃了。

    胥望東:“就像剛才咱們路過的那家首飾店,裏頭不是有銀扁方和戲曲人物簪嗎?這些都是清代的物件,那是民族大融合,版圖很大、南北貫通,閩南和遼東的物件都能互通有無,小城賣個精致些的釵環不要太簡單,就是貴。”

    “而且昨晚那倆道士也提到了洋人,看來這會兒西洋已經入了關。可能離開小城去大點兒的城市,你還能看到人力車、自行車、洋裝店。這時代半古不古,也不曉得有沒有槍?要是沒有,時間線還得再往前推。”

    “但我還是希望試煉場別定在清末,不然啊……”

    他吐出一口濁氣:“我很難控製住自己不去改變曆史。”

    這段曆史委實太痛了,家國飄搖、戰火四起、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如果試煉場定在這個時間段,那他真會舍棄主線任務,轉而和先輩一起搞革命。

    聞言,厲蘊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清末。”

    “誒?”

    胥望東可能聽不懂原住民口音濃重的話,但厲蘊丹聽得懂。走在人來人往處總會聽見各種信息,隻消稍稍整合,她便能得到不少情報。

    厲蘊丹:“與你說的朝代相似又不同,這個國家叫‘大豐’,年號是‘奉成’。這座城叫‘罕北’,處於大河下遊的地區,你可以理解為在淮水之南。”

    “城裏有衙門,我看過了。有衙門就有官,有官就有君。隻是此地山高皇帝遠,皇權對此影響不大,倒是讓官成了老百姓的天。”

    胥望東:“是隻有大豐一個國家嗎?”

    “不確定。”厲蘊丹道:“初來乍到,我的消息不夠,不如你去問問。”

    “好嘞!”

    然而,胥望東來不及走出兩步,神來之音忽然傳入兩人腦海。許是探究時代背景觸動了試煉場開啟的底線,日頭堪堪升到正午,指令便下來了。

    【叮!歡迎各位造化者來到試煉場·天地大爭,生死存亡賽即將開始,難度等級為“百死無生”,主線任務是“存活365天”。】

    【觸發隱藏支線任務會大幅度提高死亡率,請各位造化者慎重選擇。】

    試煉突然開啟,嚇得胥望東當場炸毛。他僵硬地轉過脖子看向厲蘊丹,嘴角抽了抽:“大佬,我沒聽錯吧?百死無生!”

    從字麵意思看,當真是一點活路都不留給人啊!什麽叫百死無生,不就是往試煉場扔一百個人,結果一百個都回不去嗎?

    完了。

    厲蘊丹不以為意:“爭取活下去。”

    她有預感,在這裏遇上的鬼怪會比籠屋的更恐怖。且神來之音沒有指明試煉場的範圍,那就說明——每塊地界都能成為試煉場,受災範圍可比籠屋大多了。

    厲蘊丹:“你去酒肆打探消息,著重道觀、道士一類的人。”

    “明白!”

    ……

    西地,皇室大墓,帝王陵寢。

    一處地宮豁然洞開,通往下方的台階被地下水灌滿,且這水泛著人血的腥味和殷紅。四名白須道士持劍趕來,他們身後的弟子擒著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隻見陵寢周遭的黃土遍布亂七八糟的腳印,還有不少短燭兵器零落,顯示著它們的持有者曾慌不擇路地逃命。

    幾人掃視一番,眉峰越蹙越緊。為首的道士掐指一算,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待弟子們驚慌失措地扶住了他,他才道:“來晚了!”

    “什麽?”

    “沒想到這地方會有皇陵!”道士道,“此地四麵環山,山脈如龍,它呈龍珠入龍口之勢,是絕佳的風水寶地。若家中先人葬在此處,可保後人能者輩出、大富大貴,不說成為皇親國戚,至少也能封王拜相。”

    是以皇陵建在此地,可保大豐氣運不絕。

    “可惜山石滑坡,衝了這寶地。”道士指著一處山脈的缺口,“那裏應有一棵樹,不知為何被雷劈了。山脈被劈斷就像真龍斷了脊骨,龍氣哪有不泄之理。所謂陰陽相生,龍氣泄了自然要別的氣來填滿,陰煞之氣便漸漸生了。”

    “而這陰煞之氣不知生了多少年,格局已成。葬在這裏的又是皇親國戚,萬一集陰氣修成了精怪,出去後必定禍亂世間。”

    一眾道士麵色青白,大抵是預見了某個可能,連握劍的手都有點抖。

    “人中龍鳳一旦成精怪,有龍氣者甚至能號令魑魅魍魎為鬼兵。大豐再如何強勢,活人之軍怎麽與陰兵對陣?隻會被吸幹陽氣。”

    “墓中之物可有走脫?”

    道士掐著指,又嘔出了一口血:“走脫了幾隻,得趕緊追回來!放心,底下的大貨沒醒,現在落陣封墓還來得及!”

    “是!”

    伴隨著一聲“結陣”,道士們立刻結成四方大陣,開始施法封穴。

    遺憾的是,“晚了”是一句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