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永夜無光(19)
作者:厲蘊丹謝此恒      更新:2022-12-16 16:48      字數:7188
  第105章 永夜無光(19)

    厲蘊丹就像一艘人形航母,哪裏不通轟哪裏。

    從鐵索橋開始,她一路砍瓜切菜前進,斬殺的魔物不知凡幾,隻知古堡由外到內都布滿了交錯的刀痕。

    它們在她刀下灰飛煙滅,滴落的黑血卻並未消失。隨著鮮血的充盈,古堡深處的惡魔一隻隻蘇醒。或是獸形雕塑複活,化作食人凶獸;或是墮天使從油畫上飛下來,加入戰局。

    第一隻獅形凶獸撲來,厲蘊丹矮身往它腹下鑽去。換橫刀為純銀匕首,她一刀捅進它的咽喉,利索地沿著它的頸部往下劃開,當場給了它一個開膛。

    腥臭的髒器“嘩啦啦”淌下,堪堪避開她的頭臉。當厲蘊丹滑出它的下腹,凶獸四肢一軟跪了下去,又因慣性使然往前衝出七八米,把內髒全糊在大殿的地磚上。

    純銀匕首的威力不及橫刀,凶獸雖然死去,但屍體沒有化灰。周遭的惡魔嗅到血味,頓時放棄對厲蘊丹的進攻,轉而撲在屍體上啃食血肉。它們大快朵頤,汲取凶獸的魔力,其中幾隻小怪飛速脫殼進化,變成更高一級的惡魔。

    與此同時,滑行出去的厲蘊丹側過身,她一拍地麵縱身彈起,輕鬆翻上另一隻凶獸的脊背。大力一腳踩斷凶獸脊椎,她借力上衝抓住墮天使的腳踝。

    往下拉扯,她倒掛金鉤、用雙腿卡住墮天使的雙腿,再腰腹用力往上升,她抓住對方的腰,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墮天使的脊背。

    魔化的墮天使哪肯依,當即嘶吼著在空中亂飛。可厲蘊丹不吃它這套,竟是發狠地拽過墮天使的長發,強迫它按她的心意轉向。

    接著,她掏出了雷霆加特林,由上往下地展開一場壓倒性的空戰——

    “噠噠噠、噠噠噠!”

    聖水彈藥所過之處一片狼藉,魔物怕得要死,瘋狂地往門窗、天頂方向逃竄。大抵是聖水的味道驚動了更高級的魔物,古堡閣樓處響起了一陣海妖的尖嘯。

    刹那,冰冷刺骨的海水從穹頂傾瀉而下,幾尾幽藍人魚隨水柱落向地麵。海水灌入,卻沒從門窗泄出,古堡仿佛新生了一層壁障,能把滔天海水兜住。

    水位快速上升,吞沒了可見的一切。在人魚襲來時,厲蘊丹果斷擰斷了墮天使的頭顱,取下這獵殺的獎勵點,再由那漫開的黑血遮蔽人魚的視線,後旋身一轉,遊到樓梯之下。

    人魚衝進血霧,瘋狂地撕扯著墮天使的血肉。它們很快吃光了它的骨血,僅剩下一些難以下嘴的醃臢物漂在水中。

    “她在哪裏?她在哪裏?哪裏!”

    “咿!”

    聲波無處不在,來回衝蕩著妄圖碾碎活人的內髒。它們從聚合到四散,往各個角落尋找厲蘊丹的蹤跡。一個人類在水裏呆不了多久,她遲早要上去透氣,要上去……嗯?

    恍惚中,它的視角變了,開始變得斜向下。

    劇痛後知後覺地傳來,它恨不得尖叫出聲,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它的頭顱在往下沉,而被斬首的軀殼還擺著魚尾往上遊。鮮血在水中彌漫,它的同類撲向了它。

    “唰!”

    銀紫色的戰甲在水中閃過,恍若深海中的一尾妖鮫。身著阿瑞斯戰甲的厲蘊丹掠過一條條人魚的後背,刀鋒從火化水,流動又纏綿,於無聲中取下它們的頭顱。

    頭沉底,海水變得腥紅。這圈起的禁製逐漸鬆動,一時間門窗牆體傳來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隨著“哢嚓、哢嚓”的皸裂聲響起,古堡裂開猙獰的縫隙。

    這時,腥紅的海水沿著縫隙傾瀉出去,那水流越來越急,裂縫越來越大。

    “轟!嘩啦啦——”

    戰甲覆體的厲蘊丹站在大廳的吊燈上,這燈由幾百個骷髏堆成,內中裝著手掌大小的“燃蟲”。隻是燃蟲怕水,經過這一波海水的攻擊便徹底死去,當浪潮褪去時,它們從骷髏頭的眼窩中流出,被水送往山澗之下。

    忽地,空氣凝滯了片刻。

    她感到這片空間扭曲了一下,身邊似乎多了兩個不是人的東西。大抵是受月圓夜的影響,他們身上的力量十分爆裂壓抑。

    抓住吊繩,厲蘊丹仰頭朝一處方向看去。就見“老熟人”公爵站在左側,另一位長得陰沉的吸血鬼站在右側,他們直勾勾地盯著她,前者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後者卻對她流露出一種極強的……食欲?

    嗯?

    這狗東西在想什麽?

    奧蘭斯深吸一口氣,檢索著空氣中屬於女巫之血的味道。但很遺憾,厲蘊丹一路殺來愣是沒流一滴血,倒是令他失望了。

    “是個強大的女巫。”奧蘭斯對厲蘊丹下了定義,“真是漂亮的眼神,冷漠又戒備,像一頭處於防備狀態的獅子。威爾斯,她讓我想起最強的那一代女巫,她們也是如此看待我們。”

    威爾斯不置一詞,他目前對吸血鬼沒有好感。

    奧蘭斯好歹也是一位公爵,哪受過這種冷待,他當即冷笑一聲拿兩個女巫作比:“威爾斯,不知道是這個女巫強一些,還是你的‘小點心’強一些。”

    “砰!”

    威爾斯一拳砸向奧蘭斯的顴骨,猝不及防之下,奧蘭斯被他從半空砸進地板,還砸出了一個深坑。

    威爾斯:“愛彌紗不是‘小點心’,奧蘭斯,你信不信我把銀樁送進你的心髒!”

    好端端一個月圓之夜,本以為會召喚出勢均力敵、能合作共贏的公爵,誰知會召喚出人見人厭的奧蘭斯。不僅想對愛彌紗動手,還想壞了惡魔的大計,所以說他討厭吸血鬼,他認為他們隻配趕車!

    奧蘭斯從深坑中浮起,衝惡魔公爵怒罵:“被女人迷惑心智的蠢東西!隻要女巫沒有變成惡魔,女巫就是女巫!”

    他張開巨大的蝠翼,獠牙外露:“威爾斯,你是忘了我作為吸血鬼的能力嗎?如果給我一口她的血,我就能從她的血液中讀出真情假意!”

    他舔去手上屬於公爵的血,猩紅的眼珠變得一片漆黑:“威爾斯,你才是那個會毀掉惡魔大計的蠢材!你身為惡魔,心裏居然有愛這種虛無的東西。”

    眼見這倆馬上要拋開她、全情投入地打起來,厲蘊丹看看威爾斯,再看看奧蘭斯,最終掏出了一根銀樁。

    她對惡魔公爵說道:“你說的話當真——要把銀樁送進這家夥的心髒?”

    厲蘊丹:“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要不我們不計前嫌地合作一次,先把吸血鬼殺了再做個了斷。”她的話似有魔力,總能讓人順著她的思路走,“要麽你跟他兩敗俱傷,我同時取走你們的腦袋;要麽你我合作宰了他,再清算恩怨。”

    威爾斯冷笑:“我們為什麽不先殺了你,再清算我們的恩怨?”

    厲蘊丹:“有何不可,你們盡管動手。”她笑出聲,“不過你可想清楚了,他是吸血鬼。要是吸了我的血變得更強大,你還能護住你的愛彌紗嗎?”

    聞言,威爾斯臉色一變。

    明白局勢要對自己不利,奧蘭斯即刻轉過頭,與威爾斯立下契約:“我不會動你的愛彌紗,我向你保證。現在,你跟我聯手殺死這個女巫,她是個禍患!”

    三言兩語就能挑唆威爾斯對他生出動手的意圖,擺明了不是個善茬。而且,她從哪裏掏出的銀樁?難道她和大巫女一樣,擁有開辟小型空間的能力嗎?

    威爾斯蠢,他不能蠢,就算一個公爵對另一個公爵的退讓很丟臉,但讓這個女巫活著出去更丟臉。

    奧蘭斯立契很快,他結出一個倒五芒星符號,立下不傷害愛彌紗的誓言。這份“誠意”足以讓威爾斯點頭,比起外來的女巫,果然還是“自己人”更適合聯手。

    他們看向厲蘊丹,後者輕笑:“你們一樣愚蠢。”

    真沒差,一個向她暴露信息,銀樁對這個吸血鬼也是有用的;另一個更是大大咧咧地立契,告訴她雙方用的“奧蘭斯”和“威爾斯”都是真名。

    厲害厲害,上趕著送把柄。她見過作死的,真沒見過這麽作死的。

    厲蘊丹反手握住銀樁,刷一下朝吸血鬼射去。就見銀樁在半空中被奧蘭斯的爪子打飛,它飛旋著插入大廳一旁的柱子裏,發出“鏗”的一聲。

    銀樁已失,奧蘭斯笑道:“你也不怎麽樣。”

    “是嗎?”厲蘊丹的手往前一伸,一根高約兩米的大杖出現在手裏。

    它是“滅魔之杖”,是她在整理薩迪克王室的寶庫時發現的東西。大杖由千年前的女巫代代傳下,其上繪滿了符文、鑲嵌著水晶。它以一整根雷擊鬆木為底,雕琢著一隻似蛇非蛇的、沿著木質紋路盤旋而上的手——這手握緊,中間抓著一枚剔透的白水晶。

    甫一入手,它便與厲蘊丹湧動的魔力交相輝映。甚至,它能吸納空間中的元素為自己所用,補充靈光與所需,在一定程度上輔助女巫施法。

    厲蘊丹握住大杖,往地上敲擊三下。

    瞬間,一層藍色屏障如水擴散,它似漣漪般以她為中心傳到古堡內外,織成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囚籠。外頭的東西飛不進來,裏麵的東西也飛不出去,除非它們從活物變成死物,否則囚籠永不湮滅。

    厲蘊丹:“歡迎來到‘鬥獸場’,威爾斯、奧蘭斯。”

    鬥獸場即為這個禁咒的名字,之中的“獸”便是被她喊出真名的人。不論這場戰鬥她是輸是贏,他們之中最終也隻能活一個出去。

    她又補了一句:“希望你們要打架就好好打架,不要說太多廢話。”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沒多久,惱羞成怒的奧蘭斯發動攻擊,他的黑魔法出神入化,竟是催動厲蘊丹的影子探出手,與她同時握住大杖。如此,她使用什麽禁咒,禁咒也會作用到她身上。

    可他快,厲蘊丹更快,影子剛握住大杖,她便鬆開杖身讓它握著,並轉瞬掏出一根魔杖,衝著影子就是一發無聲咒。

    附在影子上的魔力立馬崩碎,大杖落地,厲蘊丹用腳背一掂一帶,但見它再度回到她手裏,而她衝著奧蘭斯就是一發黑魔法。

    奧蘭斯壓根想不到她會黑魔法,閃避不及的後果便是被洞穿了翅膀。

    他在空中偏離了角度,“哐”一聲撞進門扉。威爾斯不再多看,比起魔法他更擅長近身戰和空戰,雖說古堡不大限製了他的戰鬥路數,但他的反應比奧蘭斯快不少。

    他以精湛的“空中特技”避開厲蘊丹的無聲咒轟擊,再一抖雙手劃開十根尖銳長甲,它們猶如鋒利的匕首,狠狠朝厲蘊丹劃來。她的魔杖開始冒煙,正是他進攻的最佳時機。

    誰知厲蘊丹立刻扔掉魔杖,她以手指結印,撐開一張堅固的大盾。

    威爾斯的“匕首”砍在盾上,擦出尖銳的聲響。突兀地,厲蘊丹變幻無聲咒,就見那大盾化作鱷魚的大嘴,一把咬住威爾斯的胳膊。

    這就是無聲咒的強大之處,隻要無聲無息,敵人永遠猜不到她在下一步會采用什麽進攻方式。

    鱷魚咬定胳膊不放鬆,竟是生生把威爾斯的胳膊扯了下來。他痛呼一聲飛上半空,肩膀上肉芽蠕動,借著滿月的力量飛速長出第二隻手!

    接替威爾斯的位置,奧蘭斯張開血盆大口,衝厲蘊丹嘶聲長嘯。這一刻,如海嘯般的超聲波襲擊層層不絕、連綿不斷地朝她撲來,它就像空氣和水般無孔不入,縱使隔著屏障,厲蘊丹也感到內髒在劇烈振動,注意力無法集中。

    轉動大杖,赤紅的火焰洶湧燃起。它用最快的速度燒空囚籠裏的氧氣,同一時間,阿瑞斯戰甲進入太空模式,開始為主人提供呼吸必需。

    她猜得沒錯,在火光照耀下黑暗變得無處遁形。而黑暗消減,光明愈盛,惡魔想借助影子來施法必不可能。

    厲蘊丹自火海中躍起,衝沒見過加特林的奧蘭斯舉起了加特林。吃過虧威爾斯隻來得及提醒一聲“快避開”,就見聖水彈已經衝到了奧蘭斯的臉上,糊得他滿臉的血肉都化成膿水滴落下來。

    “啊啊啊!”

    奧蘭斯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拚命地想動用“超速修複”的能力,可惜這受過宣幽儀祝聖的水不一般,之中還融入了厲蘊丹的草藥,完全遏製住了他的力量。

    趁你病要你命,厲蘊丹抬起大杖,以杖尖替代橫刀一把紮進奧蘭斯的喉管,杜絕了他再次發出聲波的可能。

    身後掠來風聲,不用看也知道是威爾斯的救援。厲蘊丹並不回頭,她反向扛起加特林架在肩膀上,直接開火!

    噠噠噠的聲響不絕,耳後的風聲已經遠離。厲蘊丹握著大杖的手使力,再使力,她輕喝一聲躍上半空,將奧蘭斯重重地撞進柱子。好巧不巧,原本釘死在柱子上的銀樁透過奧蘭斯的心髒而出,大量鮮血噴湧,吸血鬼公爵慘叫起來。

    他的身體在燃燒,像是照到了最烈的太陽,寸寸化灰、點點零落。他四肢抽搐、麵目扭曲,正死死地盯著厲蘊丹想發出最後的詛咒——

    他突然發現,他的喉嚨發不出聲音。

    那根由女巫傳下的大杖貫穿他的咽喉,而握著大杖的厲蘊丹仿佛是曆代女巫的縮影。恍惚中,被他殺害的每一張女巫的身影在厲蘊丹身上閃現,他拚了命地想逃離這片業火,可她們牢牢抓住了他的四肢、翅膀和脖頸。

    【惡魔奧蘭斯,你該接受女巫的製裁!】

    奧蘭斯的雙眼瞪得很大,又在極度的恐懼中化成了一撮灰。

    “哐當”一下,銀樁落在地上,隻是它已經失去了效力。厲蘊丹回首看向公爵威爾斯,她大杖觸地發出“咚咚”聲,恍若擂鼓,令威爾斯感到了一種獨自麵對數名大巫女的威懾。

    女巫天然克製惡魔,他知道,隻是這個更甚。

    厲蘊丹一鼓作氣地釋放多重禁咒,與威爾斯鬥在一處。縱使威爾斯有千百般的強勢,可在麵對厲蘊丹時仍然落了下風。

    飛行俯衝無法施展,古堡已經被囚籠包裹;黑魔法不能運用,對方對魔法的研究比他更深。就連他最擅長的近戰也在對方的刀術中被逼退,一時半會兒,他完全想不出擊退厲蘊丹的妙計。

    隻有女巫能對付女巫,看來得由愛彌紗出手。

    以愛彌紗為輔助,以他為主攻,想來殺死一個女巫不在話下。畢竟,他和愛彌紗搭配默契,曾聯手殺過不少冒犯他們的公爵。隻要愛彌紗陪在他身邊,他永遠不會落於下風。或許,這就是愛的力量?

    “愛彌紗……”公爵喚著她的名字,他們心意相通,她會聽懂他的要求,“動手吧。”

    等了那麽幾秒,愛彌紗溫和的聲音傳來:“好的,我親愛的、深愛的公爵。”

    威爾斯頷首,他略微壓低身子,做出一個俯衝的姿勢。厲蘊丹手持大杖施放禁咒,隻見被掀開屋頂的古堡上空盤旋起閃著電光的雲氣,有金色閃電穿梭雲層之中。

    這是一個大範圍的落雷禁咒,它能引動天地異象,讓火與水的元素相融生異造出爆裂的雷光,以此轟平整一片區域,威力無比大。

    在密文的記載中,但凡動用該禁咒的女巫都會麵臨魔力被抽空的後果,而被轟炸的對象盡數是死,無一存活。它唯二的缺點是“敵我不分”、“消耗很大”,除此之外,真是再無可指摘之處。

    厲蘊丹也是第一次使用它。

    不過,麵對一隻惡魔和一位與惡魔合作的女巫,這用得也算值得。但很奇怪,如果愛彌紗是個女巫,她為何要與惡魔在一起?難道真是為了所謂的愛情?

    罷了,這不是她該關心的事。

    厲蘊丹集中注意力,借著大杖將魔力大量泄出。她仿佛是一台永動機,許是受了功德結晶的洗禮,她的體質對能量的吸納和轉化是以前的十倍。即使禁咒需要大量魔力,她也不會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然而,事情的發展往往會朝出乎意料的方向走。

    就在公爵發動攻擊的前一瞬,一隻素白的纖細小手貼上他的後背,而他沒有設防。

    頃刻,小手五指成爪、突破他的脊椎刺入。那手從後往前握住他的心髒,竟是突破了他的胸肋往前穿出,將心髒牢牢握在手中。

    這一變故打斷了厲蘊丹的施咒,也打斷了威爾斯的專注。惡魔低下頭看著胸前的小手和自己的心髒,他僵硬地轉過頭去,沉默地看著愛彌紗美麗的臉。

    “愛彌紗,為什麽?”血從他的嘴角溢出來,世界上能殺死惡魔的總是女巫。

    若這位女巫得到了惡魔的心,那麽她想要殺他更是輕而易舉。

    愛彌紗微微一笑,她像是在擁抱熱戀中的愛人,從身後擁抱住威爾斯。她將臉貼在他血肉模糊的後背,語氣是一貫的溫柔:“我的公爵,這就是我對你的愛。而愛,從來都是與恨一體的。”

    她握緊了他的心髒:“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忘記你殺死貝內爾和我的兩個孩子的那一天?”

    貝內爾?

    貝內爾·利奧波德,那位葬在小樹林裏的伯爵,他的墓中確實葬了兩個孩子。要是沒記錯的話,一個隻有七歲,另一個隻有五歲。

    厲蘊丹收攏禁咒,抬頭看向愛彌紗。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麽這位伯爵夫人應該活了一百多歲。

    愛彌紗用充滿愛意的眼神看著他:“又是什麽讓你覺得,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就可以讓她一輩子愛你?又是什麽讓你覺得,一位女巫會愛上魔鬼?”

    “愛彌紗……”

    “不要對我說愛我,你對我的愛是那麽廉價。”愛彌紗從他的胸腔裏抽回手,親吻著他的心髒,“我從來不缺愛,因為我擁有過最美好的愛情。”

    而之所以與這個惡魔虛與委蛇,是為了得到他的心髒。

    威爾斯:“你騙了我……”

    他承認一開始掠奪她是為了羞辱利奧波德這滅魔一族,但相伴百年,即使她是女巫,他也願意為她驅使。

    他愛她,這句話不是假話。

    “不,我的公爵。”愛彌紗道,“有一點我沒有騙你,我的目標跟你的目標永遠是一致的。”她低頭看向心髒,“七枚公爵的心髒,我已經拿到了。曾經和你聯手狩獵公爵的日子很愉快,我表示感謝。”

    威爾斯的力量迅速流逝,他本可以反抗到底乃至搶回心髒,可不知為何,他提不起一點力氣。

    “愛彌紗……”他的眼神失去了光,“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嗎?”

    愛彌紗:“不,我的公爵,我不想喚你的名字。還有,再見了,陪伴我百年的‘愛人’。”

    她的手搭在他空蕩蕩的心口,將他從高空推了下去。一如這惡魔當初把她的孩子們推下高塔摔死,愛彌紗對他沒有分毫感情。

    烈火吞噬了惡魔的軀體,他的手依然向上伸著,保持著想抓住她的模樣。遺憾的是,她就是天邊的月亮,從來可望不可即。

    “轟!”

    威爾斯身死,鬥獸場的屏障層層散去。

    在廢墟般的古堡中,隻剩下斷壁殘垣中的兩名女巫彼此相望,眼神是一個賽一個的冷漠。愛彌紗對惡魔沒有感情,但同樣的,她對身為人的厲蘊丹也沒有感情。

    她素手一揚,公爵的心髒便消失在手中。過後,她背過身把後背暴露給厲蘊丹,周身回環起風元素屏障。

    也是無聲咒!

    厲蘊丹沒有冒然進攻,隻問道:“奧莉薇公主也是你吧?”

    隻有女巫會為女巫求情,想來瑟拉菲娜的家庭觸動了她的心,讓她不自覺地想讓她活下去。也因此,瑟拉菲娜才平安回到了寧圖。

    愛彌紗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她沒有回頭,隻是乘著風飛向未知的遠方:“親愛的小女巫,我們會在戰場見麵的。我跟你的前方布滿了血與火,我看見了。”

    仿佛是一場宿命,她與她的相遇。

    愛彌紗從來不是女巫,在與貝內爾相愛成婚時,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活在幸福中的女人。

    她和深愛的人結婚,生下兩個可愛的孩子。丈夫是個伯爵,在民間很有聲望,他每天都會為她帶回一朵玫瑰,在月夜傾訴對她的愛戀,十年如一日,日日如以前。

    結果惡魔毀掉了這個家。

    當恨意充斥心頭,那濃烈的、死去的愛,失去家庭的絕望和痛苦——交織著催生了她的魔力,從此打開了她力量的閥門!

    她是一名後天女巫,也是一名情緒女巫。隻要她的心永遠活在死一般的煎熬裏,她的力量就會成倍增長,永無止境。

    “我一定會把這個腐朽的世界帶走。”

    “你要來阻止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