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真這麽恨我，就殺了我吧。”

  商洛書緩緩閉上眼睛，淚珠從眼角擠出來，恍然落了下來。

  他變得坦然了。

  “我把命還給你，就算到了陰曹地府裏，你我也互不相欠了。”

  話音剛落，商洛書卻明顯感覺到，明安離的五指微微鬆了鬆，力度好像小了些。

  但是，明安離沒有回答他，沉默著。

  緩緩，明安離竟然鬆了手，忽然發出一聲輕蔑又嘲諷的笑意：“我要你的命幹什麽？”

  “哥哥，你欠我的，不是拿命就可以還清的。”

  明安離的語氣漸漸平淡下來，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最為刺痛商洛書的話。

  商洛書緩緩睜開眼睛，卻見明安離那雙原本冰涼的眸子漸漸染上一抹柔情。

  他反而覺得十分不安，眼神躲閃著甚至都不敢看明安離。

  明安離總是知道怎麽折磨他最為痛快。

  他並不怕死，怕的是無盡的、甚至都無法彌補的愧意。

  那種愧疚就像絲絲縷縷的細線，交織著緊緊纏繞住了他的心髒，幾乎要勒出血痕來。

  比殺了他還痛。

  “當年的事，是我的錯，我不該任性不去學堂。”

  商洛書垂下眸子，眼神黯淡下來，壓抑了許久的淚水終於破堤湧出。

  “若是那日我去了，師父就不會那麽生氣要打我了。

  我不逃的話，乖乖受了那頓打，你也就不會跑出來追我了。

  你不來追我的話，就不會失足落下山崖，就不會死了。”

  當年的事情隨著他的眼淚被引了出來。

  商洛書忽覺雙膝一軟，慢慢跪了下來，低下了頭。

  一顆無處安放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崩潰。

  “我從來……”

  明安離的聲音好像哽咽了一下。

  在商洛書的視線裏，一隻瓷白的手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了他的下顎。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隨之往上挑起，看見明安離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

  此刻的光斜斜打在他身上，他的一襲白衣上。

  他就站在光裏，眼神熠熠生輝，仿佛不再是一具冰冷的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從來就沒有恨過你。”

  明安離的眼底漸漸泛了紅，眸中浮起淚花。

  “你是我哥啊，我怎麽會恨你？我從來都隻是奢望你能疼我，隻疼我一個人。”

  晶瑩的淚水從他眼角滾落下來，不知不覺，他也淚流滿麵了。

  原來傀儡也是會哭的啊……

  “其實，我也知道我隻是一具傀儡，就是個沒有魂魄的活死人啊。

  阿爹舍不得我死，我也還念著能再見到你。

  我帶著這樣的念想活了十幾年。”

  明安離說著，緩緩俯下身子，湊近他麵前。

  風吹過，一股清寒的冷木香氣襲來。

  “就算我感覺不到快樂、悲傷、心痛、委屈。

  我感受不到所有活人該有的感覺，但我仍舊會騙自己，我是活著的。

  因為，我隻是還想見到你。

  我想平等地站在你身邊，我還想陪你走完一生。真的……”

  明安離伸手抱住了他，那個擁抱很輕，又很沉重。

  商洛書無措地愣在那裏，不經意間垂下目光，卻無意間瞥見明安離的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