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24章】明媒正娶妻
作者:望凝青      更新:2022-12-15 19:04      字數:5356
  第203章 【第24章】明媒正娶妻

    童生要考過縣試以及府試, 熟讀作為啟蒙的四書五經——聽著似乎很簡單,但熟讀不僅僅是會背會寫,還要對四書五經有一定的理解。

    童生又稱“文童”以及“儒童”, 尚未考上秀才之前的文人都統稱為“童生”。聽著含金量不大,但實際上, 每年去參加科舉的四五十歲的“童生”比比皆是。

    那麽這裏就要來簡單闡述一下柳南木在帝都考上童生榜首意味著什麽了。

    首先, 童生榜首,聽起來似乎還要再參加一次院試才能成為“秀才”,但其實參加院試的人也都是同一批童生,因此童生前三又被稱為“內定秀才”。

    而柳南木考取童生的縣試還是帝都, 城與城,縣與縣之間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而帝都的縣試自然是齊國最高的水準。

    望凝青閉了閉眼睛, 柳南木考上帝都的童生榜首, 四舍五入就是向整個京城的人宣布十年後的狀元就是我。

    這直接導致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收到消息之後瘋了一半, 就差沒在三天之內踏平將軍府的門檻, 送禮的、賀喜的、提前拉關係的、想結個娃娃親的……

    “你到底在想什麽?”望凝青看著一臉乖巧的小孩,她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如麵上看上去的那般溫馴可愛,“出這個風頭有什麽意義嗎?”

    柳南木的年歲不夠,又沒有正式在書院中學習, 因此他無法參與院試, 隻能止步於“童生”。

    但是柳南木這麽做除了引人耳目以外並沒有其他好處, 還不如厚積薄發等到十年後從縣試一路考上殿試。

    “提前參加縣試,除了有個‘神童’的名號和大把阿諛奉承的巴結之語以外,沒有任何好處。”望凝青語氣冷沉, 她沒有生氣, 但也沒有那麽高興。

    “我們並非窮苦之家, 不需要打出名號從而得到富人的錢財援助,更不需要建立人脈好讓官途通順無阻。我們不需要這些,相反,未來十年,你可能無法再沉下心來好好讀書,周遭的言語會像糖水一樣將你溺斃其中。你難以從中分辨出真實與虛假,你無法在世俗的洪流中尋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望凝青力持語氣平穩,但是略顯鋒銳的言辭依舊顯露出她並不平靜的內心。

    承認吧,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冷靜。望凝青垂眸去看跪在她麵前的孩子,心中一層層蔓延上來的,是自己都感到陌生並且難解的情緒。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十指交握,指節被攥出微微泛白的痕跡,“你還沒有長大,為什麽要做出這麽倉促的選擇?”

    教習先生會幫柳南木報考縣試的原因並不難猜,再怎麽清正的文人都無法抵抗教出一個“神童”的誘惑,教書先生沒有壞心,隻是想得不如望凝青長遠。

    望凝青能看透教書先生,卻看不透柳南木,她不明白這個向來老成持重的孩子為何會做出如此魯莽冒進之事?這根本不像他的性子。

    望凝青揉了揉眉心,強自摁捺住煩躁的情緒,她決定聽柳南木解釋。

    為人父母的職責是教育引導以及全然的放手,她需要完全摒棄自我的喜惡,冷靜地判斷這件事的對錯。

    望凝青思考了很多理由,或許是養子的身份讓這個孩子感到不安,或許是想要證明自己,又或是受了別人的攛掇以及慫恿。

    但是望凝青沒有想到,柳南木沉默許久後卻是膝行至她的腳邊,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嗓音稚嫩卻鄭重地道:“娘親,孩兒想成為您的依靠。”

    望凝青微微一怔,然而不等她反應過來,柳南木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上一次出席宴會,我央娘親帶我去了,我聽見別人說……娘親膝下無子。”

    “我知道自己姓柳不姓殷。”柳南木歎了一口氣,他少年老成,但一張玉雪可愛的臉蛋做出這樣的行為隻會顯得滑稽。

    “即便父親護著母親,也管不了別人多舌的嘴。我知道母親不在意,但我聽見別人說母親的壞話,我會很傷心。”

    幼小的孩童雖然滿腹詩書、出口成章,但在麵對最為親近的人時,還是選擇了最為質樸純粹的言語。

    “但是如果孩兒能考取功名,無論別人說什麽都越不過我去,如果這個世道女子多有不易,那我就是母親的底氣。”

    柳南木輕輕拉住望凝青的手指,這般說道。

    對此,望凝青深感不解:“這樣值得嗎?”為了一件她並不在意的小事,去麵對未來那些或許會將人壓垮的風雨。

    “你還是個孩子,在你未能長成之前,為你遮風擋雨是父母應為之事。”望凝青將柳南木抱起,小小的孩童身板依舊瘦弱,早產的虧空仍未能補齊。

    “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望凝青將他抱在懷裏,微微垂眸,從孩童的身上傳來了柔暖的奶的氣息,“不要看不起大人,天塌下來都輪不到一個小孩去犧牲。”

    母親難得的溫情讓柳南木有些想哭,他抿了抿嘴,揉了揉眼睛:“但我想為母親做些什麽……”

    “嗯,我知道。”望凝青靜靜地抱著這個孩子,過了好一會兒,才偏頭親了親他軟嫩的小臉,“有心了。”

    柳南木收緊了環抱母親脖頸的手,小貓一樣愛嬌地蹭了蹭望凝青的肩膀,就這樣賴在母親的懷中,享受一隅的清歡。

    這邊廂母慈子孝,另一邊廂,快要生產的方知歡卻是砸碎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這不可能!”方知歡幾乎要放聲尖叫,她一把揪扯住前來傳信的侍女,眼眶發紅道,“瘋了吧?那孩子才幾歲,怎麽可能考得上縣試榜首?!”

    若不是方知歡還有一線理智尚存,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就是誅九族的大罪,她真想問問柳嫋嫋是不是賄賂了縣試的考官。

    “夫人、夫人是真的!”侍女哪裏見過平日裏儀態端方的二少夫人露出這般猙獰的模樣?頓時牙齒打顫地說道:“送榜的人都親自上門賀喜了,京中已經傳瘋了。”

    “他們當然傳瘋了!就算是文曲星下凡也不過如此了!”方知歡揪扯住鬢發破口大罵,本來她的情緒就因為臨近生產而變得易燥易怒,這時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一歲能人語,三歲讀詩文,五歲就能考上童生,那十年後豈不是——”

    方知歡話語突然一頓,滿腔怒火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霎時涼徹了心扉:“下去。”

    “是、是。”侍女如蒙大赦,急忙連滾帶爬地退出了大堂,隻剩方知歡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影子裏。

    “十年、十年……”方知歡如無頭的蒼蠅般原地打轉,仿佛被一個可怕的夢魘住了,“十五年,文曲星下凡……”

    “玉蟬子,玉蟬子!”方知歡突然淚如泉湧,捂著肚子連聲哭喊道,“玉蟬子,你出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不是我、是不是我——”

    嗡的一聲輕響,身體沁著點點嫣色的白玉蟬落在了燈盞之上,一雙通透的翅膀不住的輕顫:“傻姑,你在說什麽?”

    “我說——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方知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連肚子都隱隱抽痛了起來,“你說文曲星降世,是不是他又投胎成了柳嫋嫋的孩子?”

    “我不知道。”玉蟬子看著方知歡,再次發出了嘶啞的嗡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一定是,一定是這樣的——除了我的孩子,不可能再有這麽智多近妖的孩童了!”想到這個可能,方知歡幾乎要哭得暈厥過去,“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可是傻姑,是你不要他了。”玉蟬子語氣天真,“不管他變成誰的孩子,都和你沒關係了。你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啊。”

    “不、不!”方知歡一想到那個孩子就是自己拋棄的金玉,還被柳嫋嫋給撿了回去,頓時痛得五髒六腑都虯結在了一起,“就算再有孩子,他也不是——”

    他也不是小小年紀就能高中童生榜首的文曲星了啊!

    想到這,方知歡隻覺得腦袋宛如錘擊,眼前一黑,頓時暈厥了過去。

    黃昏,望凝青打發走了那些上門賀喜的客人,正牽著柳南木的小手在庭院中散步時,就聽見了侍女傳來了方知歡在家中摔倒早產,誕下了一對龍鳳胎的消息。

    “……”柳南木考中榜首她就早產,真是很難不讓人多想,“讓管家挑一份禮送過去。”

    誕下龍鳳胎本是大吉之事,但方知歡動了胎氣又是早產,不知道兩個孩子會不會有後患。

    “二嬸她……”柳南木牽著望凝青的手,仔細斟酌過語句後,才委婉地道,“太過有心氣。”

    “爭強好勝不是壞事,但是著了魔就不好。”暮風吹拂著望凝青的鬢發,她遠眺天空,“羨人有,笑人無,路就會越走越窄,越走越難。”

    柳南木若有所思,他聽見院牆外傳來了小販們的吆喝聲,很快便笑道:“母親,可以跟我出去走走嗎?”

    望凝青自然是無有不可,簡單收拾了一番便牽著柳南木走了出去,此時正值黃昏,街道兩旁站滿了推著推車的小販、大聲吆喝的菜農,看上去很是熱鬧。

    望凝青遠遠看見了有人在賣糖葫蘆,心想柳南木應該是聽見了吆喝想買糖葫蘆吃,卻沒想到一轉頭便看見柳南木蹲在魚攤前,詢問魚販子草魚的價格。

    難道是想吃魚了嗎?望凝青困惑地想著,卻聽見柳南木從“草魚多少錢”逐漸問到“今年收成如何”,三言兩語便打聽出了魚販的民生。

    “看來今年海邊有颶風。”柳南木思索著,“因為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所以收成都不穩定,價格上漲也……哎呀,母親!”

    望凝青收回了自己一指禪的手,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個不像孩童的孩童:“出來玩就別分心他事。不累嗎?”

    “嗯,怎麽說呢?”柳南木靦腆地笑了笑,他很少笑,明明笑起來是那麽討人喜歡的樣子,“對孩兒來說就像呼吸和走路,不覺得累,反而是隨手可為之事。”

    望凝青想要說些什麽,卻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個人,她正想道歉,抬頭卻撞進了一片湖光水色的清冽之中。

    “母親!”柳南木瞬間變了臉色,立刻衝上前來護在望凝青身前,而那戴著鬥笠的男子卻是從善如流地退了一步。

    “抱歉。”貌如謫仙的男子撩著鬥笠的白紗,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望凝青的身上,“沒有傷到吧?”

    男子語氣平淡,眼神透著一股不染煙火氣的冷徹,但他卻近乎失禮地凝望著梳著婦人發髻的望凝青,沒有移開視線的打算。

    “沒有。”望凝青平靜地回答著,見對方那般顯眼的形貌,裝作不認識實在沒有必要,便欠身行禮,道,“見過監司大人。”

    男子便是如今的闞天監監司,那位曾有一麵之緣的化外方士,穆霽寒。

    望凝青雖然對修仙之法很是好奇,但是她眼下身份還是殷家之婦,冒然與外男接觸隻會給殷澤添麻煩,因此隻是得體地道:“監司大人行色匆忙,便不叨擾了。”

    “無妨。”誰料,穆霽寒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就在望凝青與他插肩而過時,近乎耳語般低聲問道,“你初心還在嗎?”

    嚴格來說,望凝青並沒有搭理他的必要,但不知為何,望凝青停住了腳步。

    “母親?”柳南木困惑地抬頭,看著突然停步的望凝青,他回頭望去,卻見那戴著鬥笠的男子已經漸漸遠去。

    手中牽著嬰孩稚嫩的小手,周圍是市井之間的喧囂嘈雜之聲,望凝青漠然地望著遠方被殘陽染紅的蒼穹。

    柳南木看著這樣的母親,不知為何覺得心裏一刺,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母親。”

    小小的孩童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去攥女子的手,仿佛一鬆手,她就會化作煙縷淡去,飄向她執著了一生的浩浩長空。

    但是最終,她到底沒有禦風而去,隻是回握住他的手:“我們買串糖葫蘆再回去吧。”

    “……好。”柳南木壓下了方才的不安,乖巧地回答道。

    ……

    又是一年隆冬,齊國與夷族再次開戰,昭勇將軍殷澤奉命帶兵前往邊境,一同前往的還有升任百戶所的殷家二子殷唯。

    此次戰事齊國足足派遣了十萬兵馬,顯然抱著不破夷族終不還的決心,倒讓早已習慣齊國小打小鬧的夷族一時間方寸大亂。

    本以為這次戰事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卻沒料到這位率兵的昭勇將軍兵行詭道,不僅熟知他們的排兵布置,甚至還有層出不窮的陷阱以及虛招。

    從號角吹響的那一刻開始,齊國基本是壓著夷族打,各種匪夷所思、劍走偏鋒的兵術直把夷族軍隊耍得團團亂轉,讓人忍不住破口大罵中原人卑鄙陰險。

    但是能將我方的傷亡降至最小,誰管對敵的手段卑鄙不卑鄙呢?殷澤自認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對敵人更不需要講究什麽道義了。

    對於上一世自己戰死的戰役,殷澤自然是保持警惕、全力以赴。

    今年青城稻大獲豐收,糧草充足,朝廷在大公主的提議下派出了更多的兵馬,殷澤也從幾年前便積極備戰,這場戰役的勝利幾乎成了必然。

    殷澤沒有點到為止,而是率兵直接追進了草原的深處,幾乎圍剿了夷族的主力部隊,並且留下了三位王庭皇子的頭顱,捕獲了近萬的俘虜。

    凱旋歸朝之日,齊國君率百官親迎,騎在高頭大馬上、被鮮花與歡呼包圍的殷澤看著湧動的人流,一時恍如隔世。

    不一樣了,真的不一樣了。

    柳嫋嫋還好好活著,他也沒有戰死,殷家沒有敗落,齊國更沒有經曆風雨飄搖的動蕩。

    他這滴小小的雨露,是否也滋潤了塵世哪怕隻是一瞬的時光?

    “潤世。”齊國君看著從馬上一躍而下的青年將軍,宛如看見了自己遠道歸來的孩子,“朕為你感到驕傲。”

    殷澤牽了牽唇角,被塞外的風沙侵蝕得有些黑瘦的臉龐更顯鋒利,幹裂的嘴角微微沁出血來。

    皇帝擁抱了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回去吧,你的家人都在等你回家。”

    殷澤笑了笑,齊國君是為體恤民心的君主,按照常理來說應該進宮大宴一場,以示君臣同樂,但齊國君卻覺得比起無聊的酒席,久經沙場的將士們會更想回家。

    殷澤解散了軍隊,縱馬回到了將軍府。雖然已經和離,柳南木也和他沒有血緣關係,但看見那一身青衣、牽著孩童站在門口的女子時,殷澤還是鼻子一酸。

    “我回來了,嫋嫋。”殷澤翻身下馬,一把抱起舉著手已經準備好代替娘親抱他的小南木,往他的小臉上啄了一口。

    “歡迎回家。”望凝青淡定地望著他,身後的府邸卻突然傳出一聲尖叫。

    “這是怎麽了?”殷澤抱著孩子,皺了皺眉,卻發現不管是望凝青還是柳南木都是一副很淡然的模樣。

    “沒什麽,二嬸又抓狂了。”柳南木早已習慣了喜怒無常的二嬸,神情倒是和望凝青越發相像,“二嬸說在這裏等二叔,父親,二叔呢?”

    殷澤抱著南木上下顛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終於想起自己把弟弟給忘了:“沒事,這麽大個人了,還能不認識回家的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