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6章】明媒正娶妻
作者:望凝青      更新:2022-12-15 19:04      字數:3755
  第185章 【第6章】明媒正娶妻

    望凝青想過如何裝壞, 特意找人去記了西城街孫大娘的粲花妙語,又找了族裏最伶牙俐齒的姑母,這才學會了這綿裏藏針、殺人不見血的話術。

    大概是這話語太過誅心, 殷唯一時間竟沒能反應過來, 過了好半晌才抬起一張涕淚橫流的臉, 眼中似有恨意。

    “你是誰——?”殷唯嘶聲道, “你怎麽能說這麽惡毒的話, 你這個毒婦——啊!”

    殷唯話還沒說完就又被踹了一腳, 殷澤已是不耐煩聽他說話了, 他最好一句都別說:“嫋嫋是你的嫂子, 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殷唯還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 聽見這話卻突然瞠大了眼睛,可惜他脖子被殷澤踩著, 嗚嗚咽咽地說不出話。

    柳嫋嫋不是父親給他定下的妻子嗎?怎麽會變成他的嫂子……

    眼見著殷唯要被強行拖走了, 再不發話就要坐實惡名了, 方知歡這才從樓梯處轉了出來,冷冷道:“我今個兒才知曉, 以正直清廉聞名的昭勇將軍竟是這麽沒擔當的人。”她上來就先給殷澤扣了一頂大帽子,冰冷的眸光落在了殷唯的身上。

    “殷大將軍管不好自己的家人,就把罪名丟在我一介命如蒲柳的小女子身上,這不妥吧?”

    方知歡此時身穿一身男子儒服, 秀發高束,挽著白玉發冠,露出一張清水芙蓉般俏麗的臉蛋。

    這本該看起來不倫不類的裝束,卻被人別出心裁的改小了腰封與版型, 顯得方知歡腰肢盈盈一握, 頗有幾分女扮男裝的意趣在裏頭。

    比起畫舫上其他衣著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妓, 方知歡這身裝扮的確令人眼前一亮,別有一番風情。

    至少,殷唯和在場不少男子頓時就癡了,殷澤皺了皺眉,覺得有些不妥,但沒說什麽難聽話。

    “沒事就標榜自己高風亮節,出事就說自己命如蒲柳,這也不妥吧。”望凝青上前一步,將殷澤擋在自己身後,朝著方知歡矜持地頷首。

    “別誤會,夫君他沒有看不起風塵女子,隻是看不起破壞別人家庭的蛇蠍女子罷了。”

    “你!”方知歡被刺得渾身一顫,一雙妙目頓時蓄滿了淚花,“我破壞誰的家庭了?柳小姐你和殷二公子定親之後我便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了,這難道也要怪我嗎?”

    美人落淚,令人心碎,周遭的男子頓時就氣憤了起來,殷唯更是目眥欲裂,一副恨毒了望凝青的模樣。

    “打住。”不等方知歡繼續哭下去,殷澤突然滿臉困惑地抬起手,“我夫人說的是我和殷唯的‘家庭’,關柳小姐什麽幹係?”

    “……”

    場麵一時間變得十分尷尬。

    方知歡不打自招,瞬間落得了下乘,畫舫中的又都是千年狐狸精,她擱這演聊齋,說她沒這份挑撥離間的心,就連打雜的侍女都不信。

    “我昨夜大婚,這孽畜忤逆家父,跑來青樓買醉,徹夜不歸,讓我在嶽家那邊好生沒臉。”殷澤淡定自若,說得跟真的似的。

    “至於定親?長幼有序,殷柳兩家的割衿之約由我來應,畢竟殷唯因方小姐之故與家父鬧了大半年,而我心慕柳小姐。”

    殷澤說著,看向方知歡的眸光一利:“明明是這孽畜犯下的大錯,方小姐張口閉口都是在攀扯我的妻子,是覺得我殷澤這般軟弱好欺?”

    “我……”方知歡被質問得氣勢一滯,眼神驚疑不定地在那蒙麵女子與殷澤殷唯之間來回掃視,“可殷二公子分明說過——”

    “說過還能糾纏大半年。”望凝青打斷她的話,她今日扮演的就是得理不饒人的大小姐,“看樣子兩位的‘井水不犯河水’也虛得很呐。”

    方知歡頓時露出了屈辱的神情,頓時便有裙下君跳出來,指著望凝青罵道:“你這女子,當真好不講理,分明是殷二對方小姐糾纏不休,方小姐性情溫柔,礙於臉麵不好推拒而已。倒是你,好好的大家小姐來這等地方,可見也不是什麽貞靜有操守的——”

    “哎呀。”望凝青故作驚訝地以手掩唇,實際鬥笠下的麵容連個表情都欠奉,“公子這話可真傷人啊,我是聽說這有知歡姑娘的清歡樓最是雅致,不少文人墨客乃至朝中學士都將此處視作以筆會友、以墨傳情的風雅之地。怎麽在公子的口中,這竟是成了好人家的小姐不該來的地方了?知歡姑娘聽了得有多傷心啊?”

    “你、你你,我、我……”那公子哥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指著望凝青的手抖如篩糠,最後忿忿一拂袖,“牙尖嘴利,本公子不和你爭辯。”

    “也對,夫人,不必和閑人多費口舌。”殷澤拎起爛泥一樣的殷唯,朝著望凝青伸出一隻手,“我們回去吧。”

    “你、你們……”方知歡眼圈發紅,隻能在最後踩殷唯一腳來挽回一點名聲,“小女子位卑身微,擔不起殷二公子厚愛,恕我日後拒不接待殷二公子!”

    說罷便憤憤然地拂袖而去,那背影端得是高風勁節。

    殷唯被殷澤扛著,聽見這話頓時熱淚盈眶,想要大聲辯解什麽卻被望凝青團了團手帕堵住了嘴,隻能發出一聲慘兮兮的嗚咽。

    “可憐見的。”望凝青毫無同理心地撚起殷唯嘴裏漏出來的巾帕給他擦了擦眼淚,小心地繞開鼻涕和口水,“別哭了,回去讓廚房給二弟炒個豬心補補形。”

    殷澤輕笑出聲,點頭道:“好,是該補補,免得對蛇蠍掏心掏肺,蛇蠍還嫌他缺心眼。”

    殷唯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頓時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殷澤說話聲音不小,正在上樓的方知歡聽見這話頓時崴了腿。

    混賬男人!方知歡咬牙強忍著疼痛,努力保持儀態地走回了房間。剛關上門就忍不住捂住抽痛的心口,她可是一直都被男人捧著的,哪裏受過這等屈辱?

    昭勇將軍正如傳聞一般冷硬無趣,毫無憐香惜玉之情,這種又臭又硬的男人給她都嫌硌牙,以後她絕不要跟這種男人說話!

    方知歡怨天怨地,怨不給她半點麵子的殷澤,怨不給她踩一腳的柳大小姐,甚至連今晚看熱鬧沒幫上忙的恩客和殷唯都一同怨上了。

    “我怎麽這麽命苦!”方知歡翻箱倒櫃地搬出一個箱子,從中取出一個黑色的木質佛缽,缽身已經碳化,紋有葉脈一樣古雅的紋路,乍看之下有如蟲的翅羽。

    方知歡打開佛缽,漆黑的陰沉木碗中有一隻拇指大小的玉蟬。那玉蟬呈現瑩白的玉色,通體溫潤秀美,翅根還透著一點俏麗的紅。

    “玉蟬子,有沒有辦法讓柳嫋嫋去死!”方知歡怨恨地道,“我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佛缽中的玉蟬振了振翅膀,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傻姑,你要拿什麽東西來換呢?”

    方知歡聽見那個名字頓時竭嘶底裏地尖叫了起來:“不要叫那個名字,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那個名字!”

    方知歡原本不叫方知歡,方知歡是她後來自己翻書給自己取的名字,方知歡以前的名字叫做“傻姑”,是她那個被書生辜負的花魁娘給她取的。

    傻姑繼承了花魁娘的美貌,卻生來癡愚,單純天真,軟弱好欺,所以教坊裏的姑娘都叫她“傻姑”。

    傻姑很善良,但善良不能讓生於風塵的女孩吃飽飯,所以傻姑在遇見玉蟬子後,便用自己的善良換了一顆七竅玲瓏的心髒。

    玉蟬子喜歡善良的傻姑,所以它鑽進了傻姑的心髒,給她鑽了七個心眼兒,從此傻姑就不傻了。

    傻姑變得很聰明,不管什麽都能很快學會,她變得長袖善舞,極擅鑽營,沒過多久便聲名遠揚,超越了她那已經人老珠黃的花魁娘。

    當世上的一切都變得唾手可得,傻姑便開始嫌棄以前懵懵懂懂的自己,遇見玉蟬子後她才知道快樂為何物,所以她為自己改名為“方知歡”。

    但對於玉蟬子來說,傻姑就是傻姑,怎麽多了七個心眼兒,傻姑就不是傻姑了?

    “要奪取他人的性命,需要支付高昂的代價。”玉蟬子回答著方知歡的話,“你美麗的皮囊,你的骨與血,你的眼睛與你能言善辯的舌頭。”

    “你能付出什麽呢?”

    方知歡哪個都不想付出,憑什麽柳大小姐就那麽好命,輕而易舉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她不管想要什麽都必須拿已有的東西去換?

    方知歡無法忘記自己第一次出台時,她好不容易看上眼的那位恩客與旁人笑談時的言語。

    出道即是花魁,那時的方知歡天真並且傲慢,以為自己隻要勾勾手指頭,男人便會前赴後繼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正如方知歡所想的那樣,她一舞驚豔了整個南城河的夜晚,而她也如願在自己在意的那位恩客的眼中窺見了驚豔之情。

    “花魁美則美矣,但娶妻果然還是得娶柳大小姐那樣的女子吧?”

    旁人有些輕佻地說著浮薄的話語,明明隻是玩笑,但方知歡沒想到那位恩客會突然惱怒地反駁道:“休要將柳大小姐與風塵女子作比。”

    說句難聽的,方知歡當時幼小的自尊心瞬間被摔得七零八落。她想到母親說過的話,男人就是這種會一邊鍾情於你的容貌一邊又鄙薄你身份的存在。

    名滿華京的柳大小姐,與她這種生於風月場所、無法決定自己命運的飄絮不同。

    那是生來就擁有一切的天之嬌女,不需要拚命努力,隻要有一兩項拿得出手的才藝,便會被人交口稱頌。

    也是從那時起,方知歡開始執著於正妻之位,並當眾立下了“不做姬妾”的誓言。

    而在那之後,她也刻意去模仿世家小姐該有的風骨,不顧一切地想要表現出自己與其他風塵女子的不同。

    方知歡不得不承認,殷唯對她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的特殊不在於他的家底以及身世背景,而在於他與柳大小姐的一紙婚書。

    和殷唯糾纏的這半年裏,方知歡從他的愛慕與殷勤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哪怕殷唯除了金錢以外什麽都不能給她,她也樂於吊著他。

    因為殷唯是柳嫋嫋的未婚夫。

    當他滿懷赤忱地發誓要退掉柳家的婚約娶她為妻時,方知歡會有勝過柳家小姐、擁有一切的快感。

    但結果呢?她自以為奪走了殷唯就會讓那大小姐顏麵大失、悲痛欲絕,但實際上沒了殷唯,她又被赫赫有名的昭勇將軍捧在了手心上。

    “……我給你我的血。”想到今日所受的屈辱,方知歡咬牙,恨聲道,“我要她以最淒慘的方式死去!”

    玉蟬子猛一振翅,翅根的紅色驟然鮮豔了些許,透著一股詭譎不詳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