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4章】天真世外仙
作者:望凝青      更新:2022-12-15 19:04      字數:3784
  第26章 【第4章】天真世外仙

    “我不懂, 我比他強,他想傷害我,我自然有權利奪取他的性命。”望凝青按照著靈貓的吩咐, 緩聲說道, “在山裏就是如此,老虎想吃我,但它打不過我, 所以我殺了它是理所當然的事。就算死了, 它也不應該有怨言,因為在它挑釁強者的那一刻開始, 它的結局就注定了。”

    “師父沒有教我不能殺人,除了師父我也沒見過其他‘人’。”

    “我隻有我的琴、我的劍, 還有我自己的身體, 那我想保護好我的身體、我的琴、我的劍,有哪裏不對嗎?”

    望凝青說著這話時一直凝視著祁臨澈的眼睛,她的眼瞳黑白分明, 甚至泛著嬰兒特有的藍, 幹淨得一眼便可見底。

    她就像深山老林裏無人踏足的湖水,那種純粹就像不諳世事的野獸, 帶著一絲天真而又不自知的殘忍。在讓人感到害怕的同時,又忍不住對她生起無盡的憐愛,那種憐愛是基於對強者悲慘過去的揣測以及憐憫,就連祁臨澈也不能例外。

    隻要不是喪盡天良的人, 大多都會對嬰孩心懷憐愛,哪怕她犯了在大人看來不可饒恕的過錯。

    “你可以反抗, 可以逃跑, 但你偏偏選擇了最決絕極端的一條路。”祁臨澈移開了視線, 冷聲道,“殺人償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那他們更應該死了。”望凝青歪頭,道,“那些馬賊燒殺搶掠,不知害死了多少人。那個叫張鐵柱的,經常給青樓老鴇物色年輕貌美的女子,賺一大筆錢後就全丟進了賭場。我聽老鴇說過,他送來的姑娘裏有好幾個出身顯貴的都受不了屈辱而自盡了。老鴇擔心我出身好,就想趕快轉手買給別人當妾,免得惹了一身騷。至於王員外,他更該死,那些姐姐們都說了,他貪汙受賄強搶民女,死不足惜。”

    “那也應該由官府來進行裁決,而不是死在一個江湖人的手中!”祁臨澈猛然站起身,忍無可忍地叱道。

    望凝青不明所以,但她本就在進行“十二少”的修行,此時費心說了這麽多話還被人凶,心裏也有一些生氣。她還記得靈貓說這人以後就是她的飯票,是不能殺的人,所以隻能一把擰斷了欄杆,隨手抓起一些東西朝著祁臨澈砸了過去。

    雖然天底下多得是高來高去的武功,但祁臨澈很顯然是個不會武的普通人,他被望凝青丟出去的東西砸了個正著,頓時一個踉蹌。

    “大人!保護大人!”護衛們連忙將祁臨澈圍了起來。

    “慢著!”祁臨澈看著滾落在地的毛筆和一小塊文墨,神情凝重地扭頭問道,“你是從哪裏拿出來這些東西的?”

    望凝青默不吭聲地一撥琴身,眾人便看見琴身啪地一下打開了一個小暗格,然後那白衣勝雪的女子就從中抓出一把鬆子,朝著祁臨澈砸了過去。她沒有用內力,更像是小孩子的泄憤之舉,祁臨澈麵無表情地看著迎麵飛來的鬆子,覺得跟一個孩子計較的自己也真是無聊至極。

    直到祁臨澈低頭,看見了最開始砸過來的一本冊子翻開在地。

    “這是……?!”祁臨澈撿起了冊子,一目十行地瀏覽著。

    冊子上記載了臨江大大小小官員收受賄賂以及暗線運作的情況,雖然隻是冰山一角,但也足夠駭人了。

    這正是祁臨澈費盡心思也要抓到的那一絲線索,他想問眼前的少女是如何拿到這本賬冊的,又想問她為什麽要將賬冊收著,但是最後滿心的困惑以及懷疑,都化作了一個直白的疑問:“這種冊子你還有嗎?”

    下一秒,兩本冊子便先後砸在了祁臨澈的臉上。

    “放肆!”護衛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指向了站在牢籠裏的望凝青。

    “算了。”已經決定不和小孩計較的祁臨澈捏著冊子,揮手道,“帶她下去換洗,給她準備晚飯,之後帶過來見本官。”

    “這……”護衛們微微啞然,他們回頭看著麵無表情將欄杆擰成一團的白衣少女,一時間也覺得腿肚子一顫。

    “去吧,反正也關不住她。”祁臨澈覺得自己對眼前的少女存在著偏見以及誤解,雖然殺了人,但她顯然心裏有一套自己的“力量至上”生存法則,雖然與他追求的“律法之上”有所不同,但她的並非那等不分青紅皂白便以武犯禁之人,是他有些先入為主了。

    從她先前的言語描述裏邊可以感覺到,這個白衣少女雖然不諳世事,但在動手殺人之前都有經過打探以及思量。她口中說著挑釁強者便是尋死,但卻沒有真的對將她“逮捕”的他與捕快等人出手。她手中還持有王員外這個接頭人留存下來的罪證,可見她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麽無知無覺。至於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麽,還要再看。

    比起“殺人”本身,祁臨澈更在乎的是她的作為背後會對國家以及眼下格局帶來的影響。

    祁臨澈下令開始調查賬冊的真偽,畢竟是經過了第二人之手的東西,裏麵記載的內容真實與否,不親自查探一番他是信不過的。除了賬冊以外,他先前在臨江埋下的暗線本以為會隨著王員外的死而全盤作廢,但如今倒是可以重新利用起來。

    祁臨澈很忙,忙到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是把人抓起來後的第三天了。那個武功絕世的白衣少女不僅沒有離開,還非常安心地在他的府裏居住了下來,仿佛把他的府邸當成了家。侍女們倒是有前來匯報她的生活日常,但在祁臨澈聽來都是一些毫無營養的廢話,一個灑脫不羈的江湖人,被官員以“拘禁”的名義禁步在府邸之中,怎麽可能半點不惱?當然,如果是有陰謀,那就另當別論了。

    迄今為止,祁臨澈遭遇的暗殺以及“懲奸除惡”可謂是多不勝數,他從不介懷用最深的惡意去揣度這片國土上的江湖。

    “影一,匯報一下她的情況。”

    “是,主子。屬下無能,潛伏的時候被發現了。”

    祁臨澈看著跪在地上的安慰,眉頭微蹙,他身邊的影衛是先帝特意撥給他的,是皇室傾盡全國之力培養出來的死士,即便放在江湖上也能成為一線的高手。如果連影一都無法潛伏在她身邊的話,那那名白衣少女的武功該有多高?

    祁臨澈這麽想,便也這麽問了,影一思索了片刻,卻是低頭道:“深不可測,恐怕……這天底下當得起她一劍之人,不足二三。”

    “……竟是如此。”祁臨澈皺眉,他已經有了描摹江湖的藍圖以及構想,各大江湖門派的武功以及人脈勢力他都牢記於心,可他從不知道江湖上何時出現了這樣一位足以力挽狂瀾、威懾群雄的白衣劍仙,“你可能看出她劍法的來路?”

    “這……”影一猶豫了一下,“主子,屬下無能,但還是鬥膽向您進言——那位姑娘恐怕並非江湖中人。”

    “怎麽說?”祁臨澈冷淡地翻開書,挑眉。

    “在江湖中跌打滾爬,幾經風雨,大部分江湖人的言行舉止都帶著很重的江湖氣息,即便是高門弟子也不能例外,那種‘氣息’,在我等的眼中就像白紙上的墨跡一樣鮮明。”影一低聲道,“但是那位姑娘,明顯沒有一個好的引導者,或者說,有人特意想要維持她這種‘不諳世事’的天性。因為擁有這種‘天性’,她才能使出最好的劍法,彈出最絕妙的琴音。”

    祁臨澈持筆的手微微一頓:“什麽意思?”

    “與其說是‘術’,不如說是‘道’。”影一五指驟然收緊,他想起這三天來刻意跟蹤那名白衣少女所窺見的一切,隻覺得胸腔內的血液在沸騰地尖嘯著,“她的琴音毫無章法,因為她的師父隻教給她最簡單的指法以及韻律,所以她彈奏的樂曲都是心音,是無法複辟的琴曲。她的劍術隻學了最簡單的十三式,所以她不管如何出招都是一整套完整的劍路,發乎自然,毫無匠氣。”

    “她能彈出源自天地的樂曲,能使出天下無雙的劍術,因為她被打磨成了一麵明鏡,倒映著天地的縮影。”

    屋內一時間陷入了沉寂,安靜得能聽見窗外樹枝搖曳時細碎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影一才聽見書桌旁的人低低地道:“那樣的一個人,還能算是人嗎?說是世外的謫仙也不為過吧?”

    影一不知如何想的,他眼前似乎閃過白衣女子澄澈輕靈的眼睛,便忍不住一時衝動地道:“……或許呢?”

    話一出口,影一便心知不妙地低下了頭顱,然而過了許久,上頭依舊沒有回聲。

    “……知道了,你退下吧。”

    祁臨澈屏退了影一,他翻看著侍女遞交上來的情報,心情可謂是煩悶至極。

    她是給他身邊的人都灌了迷魂湯嗎?為什麽不管侍女還是暗衛,接觸過她的人都在為她說好話?如果說是因為那張美麗的臉龐,那也不應該連七老八十的廚娘都被迷惑了才對。莫非她是修煉了什麽魅惑人心的內功心法嗎?

    祁臨澈決定去見見她,畢竟他一個人在這邊懷疑揣測到最後也是於事無補,不管是陰謀還是其他,他都盡數接下便是了。

    祁臨澈沒有想到的是,他見到她時,她正在上房揭瓦。

    說是揭瓦也有些不妥當,準確的來說,她大概是在練輕功。

    那踏著落葉與暮風飛翔於屋頂上的白衣少女,就像出籠的白鴿,或是自雲頂飛下的白鶴。她的神情淡然,看不出半分自高處落下的惶急,那種無憂無慮、翱翔於天空的姿態,令人不禁目眩神迷。

    就連她微微張開的手、被風揚起的廣袖,都變成了覆滿絨羽一樣雪白的羽翼。

    望凝青從屋簷飛落在地的瞬間,便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祁臨澈。

    她眨了眨眼睛,淡然的神情化為了稚子般天真的無辜,她掖著袖子,試圖將捏在掌心內的東西藏起。

    “……你藏了什麽?”祁臨澈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虛之舉,他大步走上前來,抓住了她的手腕,逼問道,“拿出來!”

    望凝青琉璃般幹淨的眼珠子向上一轉,落日的餘暉融在她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眸裏,那光芒幾乎要刺痛祁臨澈的眼睛。

    是不能被人發現的密信?是潛藏起來的毒藥?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在祁臨澈的再三逼問之下,望凝青這才不甘不願地抽出了藏在身後的那隻手,將手裏的“東西”露了出來。

    “咕。”那“東西”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哀鳴。

    “……”祁臨澈看著少女捏在手中、白白胖胖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是自家豢養的信鴿,澀聲道,“……你抓它做什麽?”

    望凝青也沉默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說道:“……好吃。”

    祁臨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