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可我的孩子，沒有錯啊！”王春花說道：“天冬是我最後一個孩子，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孩子。半夏和忍冬都已經成年了，可天冬今年才十四歲啊！我活著，他至少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我若是死了，他能去哪兒？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去打工都沒有人要，難道要逼著他跟我一起去死嗎？”

  “我承認，我自私。”王春花抹著眼淚說道：“可我這也是當媽的一份心啊！就讓我自私一回，想讓半夏幫我照顧一下天冬，不行嗎？”

  “你跟他生的孩子，憑什麽讓我的女兒去照顧？”寧有才不甘心的說道：“王春花，你可知道，他當年對我做了什麽嗎？”

  “我知道。不過，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王春花冷冷的說道：“如果我早知道，他當初給你設置陷阱，騙你去給江北元家大小姐治病，趁機毀了你的手，我打死也不會跟他一起走的！直到我生了天冬，我才知道，這一切的主謀竟然是他！可是，一切都晚了，說什麽都晚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寧有才，那個混蛋對不起你，是他的不對。可天冬還隻是個孩子，他沒有做過任何壞事錯事！你不能遷怒！”

  寧有才的火氣也上來了：“憑什麽不能遷怒？如果不是因為他給我設計，我的手會被毀嗎？我的手沒有被毀掉，我現在已經是三甲醫院的主任醫師了，你還會罵我是廢物罵我是窩囊廢嗎？我的一生也被毀了啊！我曾經可是最有潛力的中醫！可是，沒了！全沒了！”

  王春花不說話，隻是低頭落淚。

  “你知道你走了之後，家裏成什麽樣子了嗎？你知道半夏有多艱難嗎？”寧有才也跟著一起掉眼淚：“你說的對，我是個廢物，我連孩子都照顧不好，還要八歲的半夏，反過來照顧我！她才八歲啊！天天吃不飽穿不暖，一天隻能睡四個小時，天天帶著妹妹去翻垃圾桶撿垃圾。什麽髒活兒累活兒都幹過。從小到大就沒買過一件衣服，全都是撿鄰居不要的。到她十八歲的時候，都沒吃過一頓飽飯！”

  “我也想照顧好兩個孩子。可我，什麽都不會。除了賭錢之外，什麽都不懂。”寧有才說道：“我的手壞了，但是我的腦子沒壞，我本來是想去找個藥店做個藥師，可我怕啊！我怕那個毀掉我雙手的人，借著我的工作，找到我的家，再毀了我的兩個女兒！我的半夏，她繼承了我的醫學天賦，她比當初的我還要出色還要優秀。我不敢賭這個風險，我毀了也就毀了，我的女兒不能毀了！”

  “我為什麽不允許半夏學醫？我怕啊！我就這麽兩個女兒，失去哪個，都是要了我的命啊！”

  “我一身學識不能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這雙手的手筋，到現在都幹不了重活，因為全部萎縮了，根本做不了！所以我才去賭錢的啊！萬一我賭贏了呢？萬一我發財了呢？我是不是就能帶著孩子們，逃離這個生活了？”

  “可我運氣不好，總是輸。”寧有才懊喪的說道：“隻能連累的我的女兒，一次次的給我收拾殘局。我也想暴富，我也想有很多錢，給我的忍冬治病。可我，有什麽辦法呢？”

  王春花輕輕說道：“命運對我們如此不公。”

  “確實很不公。”寧有才說道：“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我從來沒做過壞事，老天爺卻要這麽懲罰我？為什麽那些壞人，卻可以逍遙法外？”

  “如果時間能回到從前，我寧肯從來都不要認識你。”王春花輕輕開口說道。

  “我也是。”寧有才附和。

  “可是，不認識你，就沒有我的女兒了。”王春花苦笑：“我好矛盾。”

  寧有才沉默不語。

  “你還有什麽想問的？”王春花說道：“一起都問了吧，下一次，我可能就沒機會回答了。雖然我不是醫生，可畢竟做了這麽多年的護士，我對自己的身體，還是多少有些了解的。我可能活不到下個月了。”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寧有才問道：“如果半夏拒絕認你，你恨她嗎？”

  王春花一怔，隨即苦笑，再然後卻是大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她不認我，我不恨她。”王春花擦擦眼淚說道：“我看到她的肚子了，她懷孕了是嗎？她也要當媽媽了！我的女兒也要當媽媽了！可惜，我看不到我的小外孫了。等她生了孩子，等她親手撫養大孩子，她就能體諒我了。養兒方知父母恩。”

  門外的寧半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轉身一下抱住秦艽，死死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一句養兒方知父母恩，徹底讓她破防了。

  是的。

  她現在也有孩子了。

  她也當媽媽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母親當年的辛苦和不易。

  哪怕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都未必能原諒王春花。

  可今年的她，一下子就懂了。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正常人，誰會輕易拋棄自己的孩子呢？

  現在若是讓她拿掉肚子裏的兩個孩子，她一定會瘋掉的！

  那種血脈相連，那種同呼吸，那種心靈相依。

  無法割舍，無法舍棄。

  寧忍冬也抱住謝雨桐，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本來還有很多很多的話要問王春花。

  可是現在都不用問了。

  她已經得到答案了。

  謝雨桐又羨慕又傷感的看著寧忍冬，低聲說道：“你比我幸運，至少她是真的愛過你。我跟花城就沒這麽幸運了，我們都沒有被愛過。”

  花城拍拍謝雨桐的頭頂，什麽都沒有說。

  屋子裏，寧有才說道：“我沒什麽問題了。來，手腕給我，讓我最後一次給你把把脈。記得上次給你把脈，還是你懷著忍冬的時候。我那個時候還跟你說，不管是男孩女孩，隻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王春花苦笑著拒絕了：“不用了。沒必要了。你也不是過去的那個你，我也不是過去的那個我了，我們都回不到從前了。我死了之後，你們都好好的，好好的過下去。保護好我們的女兒，讓她們別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