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驚恐

  　　“3 年前的春節，我回老家看我媽，和幾位高中同學聚餐，我去的時候，發現柳玲也在，我覺得尷尬，想離開，但她迎上來，說之前是她喝醉了，胡說的，讓我不要再意，她這樣說了，我沒好意思再離開，便和同學們一起坐到了一起，但她沒待多長時間，就離開了。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她高考落榜，在跟著哥哥打工。”

  　　“從那以後，我和柳玲沒再見過，也沒聯係過。再見她，就是我出差前的那天。嵐嵐，我到現在還不確定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我根本沒跟她接觸過。但她一口咬定，孩子是我的，還說事情就發生在 3 年前和同學聚會的那天。”

  　　不確定？太搞笑了，編故事能不能編得有頭腦一點？不確定，孩子會叫你爸爸？不確定，你媽會把他們接來同住？

  　　施嵐想起了婆婆讓孫正給她找房子單住，她還以為婆婆是生她的氣，原來是另有所圖。再細想，可能婆婆春節前突然駕到，就已經謀劃好了。或許，或許上次婆婆的突然來，又突然回去，就已經在做打算了！

  　　她感覺後背發涼，再次感到自己的蠢、笨！

  　　孫正的語音還在繼續。

  　　“我回想了聚會那天，我被他們灌醉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躺在酒店裏。我打電話問我一位同學，他說他們本來想送我回家，但是我的手機沒電了，也沒人知道我家住在哪裏，便去酒店給我開了一間房，安排我住了一晚。”

  　　故事編得還算圓滿，起碼合理地解釋了孩子的由來，一個爛醉如泥的男人，一個暗戀他已久的女生，事情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合情合理。

  　　施嵐有些佩服孫正。自編自導了臨時出差，還“出差”了那麽久，然後回來就要和我一起出遊，是想趁我高興的時候坦白這一切，讓我接受這個現實，接受他的初戀？一夜情？還有親生骨肉？

  　　他是低估了我的智商，還是高估了他自己的？

  　　怒不可遏的施嵐站起身，打開門，準備去痛罵孫正，但門口站著的不是孫正，是她的婆婆，仍然微笑著。

  　　她在笑什麽，笑她兒子高明？還是笑自己蠢？

  　　“小施，我們談一談？”婆婆先開口了，施嵐不覺得有什麽必要跟她說話，繼續往外走，她要找到孫正，罵他個狗血噴頭！

  　　“你知道你媽媽出軌的事情嗎？”婆婆在她身後輕聲地說，但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施嵐的耳邊！

  　　“你說什麽？”她扭轉頭，大聲地質問婆婆。

  　　“看來你確實不知道，”媽媽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說，然後走進了房間，施嵐沒跟著她進去，她不知道婆婆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我勸你還是進來聽我講一講，否則，你可能就是從別人那裏知道了！”

  　　施嵐沒動，她從不怕人威脅她，她現在隻想知道孫正在哪裏。

  　　“小正在樓下，他在陪孩子。”婆婆和孫正一樣，是會讀心術的人。

  　　在陪孩子！施嵐覺得滑稽又可笑，陪的不隻是孩子吧！

  　　“小施，如果你不願進來，站在外麵聽也可以，但被別人聽到了不太好吧。”婆婆說。

  　　施嵐沒理她，往樓梯邊挪去。

  　　“你媽媽曾經有過別人的孩子！”婆婆的聲音提高了許多。

  　　“你胡說！”施嵐衝到了房間，雖然媽媽從來沒有給她過愛，但她仍不願別人這樣汙蔑她！更不允許別人用這種方式來玷汙爸爸！

  　　“胡不胡說，你說了不算。你聽我講一講，然後可以再找別人核實一下。”婆婆的聲音輕了一些。

  　　婆婆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如同荊條抽打在施嵐身上，讓她疼痛難忍，但似乎也解釋了她的一些疑惑。

  　　“你媽媽在跟你爸結婚前，有過一個初戀，但是因為家裏人反對，他們被迫分手，後來嫁給了你爸爸。”婆婆說完這幾句，喝了一口水，施嵐這才發現，她來端了茶杯來。

  　　婆婆的停頓也給了施嵐思考的空間，她想起了爸爸的那本日記本，最後隻寫到他見到了媽媽帶著一個男生來見他，向爸爸介紹說那是她男朋友，想必就是這位初戀吧。

  　　施嵐不知不覺地在順著婆婆的思路回想著。

  　　“但你媽媽並沒有忘記她的初戀，她瞞著你爸偷偷去見那個男人，直到她懷孕，你爸爸才知道。”婆婆又端起茶杯喝水。

  　　雖然爸爸媽媽關係一直不好，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交流，但施嵐不認可她的說法，爸爸媽媽處在合法婚姻裏，媽媽懷孕，怎麽就讓爸爸知道她和初戀偷偷見過麵？這是什麽邏輯？

  　　一家人，都是自作聰之人！施嵐冷笑了一下。

  　　“你一定在想，為什麽你媽媽懷孕，你爸爸知道你媽媽出軌了，對吧？”婆婆再一次猜中施嵐的心思，她直視施嵐，歪著頭，又一臉該死的微笑。

  　　“因為你爸爸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婆婆丟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施嵐衝到婆婆麵前，竭盡全力地大喊：“你胡說！我不允許你侮辱我爸爸！你向我道歉！”

  　　“你這麽大聲，其實是感覺我說的沒錯吧？”婆婆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笑出了聲，然後說：“你長得像施威嗎？”

  　　“我怎麽不像？我這麽高的個子不像嗎？你不要再侮辱我爸媽，否則我報警了！”施嵐覺得麵前站的不是自己的婆婆，是個麵目可憎的女巫。

  　　“你報警吧，我說的是事實。你不但長得不像你爸爸，也不像你媽媽。因為，”婆婆站起身來，笑咪咪地說：“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他們親生的！”

  　　施嵐覺得比自己低半頭的婆婆突然高大起來，她獰笑著，不停地大喊：“你不是他們親生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這個聲音不停地響著，響得施嵐頭痛欲裂，她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間，婆婆在她身後大叫：“這就聽不下去了？我還有更精彩的呢！”跑下樓梯，拉開大門，跑了出去。

  　　這個房子太可怕了，裏麵的聲音太可怕了，她必須逃出去。

  　　我是誰？我是誰？我不是爸爸的孩子？爸爸那麽愛我，陪我玩，給我所有我想要的，不可能！對，不可能，她瞎編的！

  　　施嵐覺得自己不該跑出來，應該跑回去跟婆婆理論！

  　　“施嵐？”她聽到有人叫她，她抬起頭，是“發威的貓”。

  　　“你怎麽哭了？”她問，一臉的關切，施嵐不知道怎麽回答。

  　　“是孩子不舒服嗎？”她沒等施嵐回答，就又問了一個問題，可能這就是媽媽吧，眼裏隻有孩子。

  　　孩子？什麽孩子？

  　　“那天，我看到你婆婆帶著你兒子在小區裏玩，你兒子長得挺好看的！”她自顧自地說著：“小孩子生病不要急，我兒子剛剛感冒結束……”

  　　但施嵐打斷了她：“我有事，先走了。”

  　　“你婆婆帶著你兒子”，發威的貓的這句話不停地縈繞在施嵐的耳邊。

  　　婆婆已經在這裏住了兩個多月了，不隻發威的貓一個人看到她帶著個孩子，鄰居們都看到了。

  　　施嵐感覺路邊、草地上的人都向她投來詫異的眼光，她低下了頭，快速地跑出了小區。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在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施嵐的車子怎麽都發動不起來，她狠狠地錘了幾下方向盤，然後下了車，重重地摔上了車門。

  　　“嵐嵐！”孫正的聲音響起來，施嵐感到這個聲音是那麽的惡心！她跑到路邊，不遠處，一輛出租車正在高速行駛，她看不出有沒有人，隻管伸出胳膊，不停地招著手。

  　　車子很快地減下速來，不偏不倚地停在施嵐麵前，施嵐拉開車門，坐了上去，然後說：“師傅，開車！”然後才用力地關上車門。

  　　車子快速了開了出去，施嵐從右側後視鏡裏看到孫正的身影越來越小。

  　　“請問，去哪裏？”師傅問。

  　　“愚園路。”施嵐脫口而出，那是她的家啊。但是她說完又後悔了，又對師傅說：“去南京東路吧。”

  　　“好的。”

  　　車子在疾速行駛著，施嵐感覺胃裏翻江倒海，她感到奇怪，自己從來不暈車，今天怎麽想吐？

  　　“師傅，能靠邊停一下吧，我感覺想吐。”她知道高架不能停車，但她感覺太難受了。

  　　“前排座位後背的置物袋裏有塑料袋，你實在想吐的話，就拿一個用吧。”

  　　施嵐說了聲謝謝，迅速地抽了一個袋子出來，打開後，罩在嘴上，她哇哇哇地吐了半天，什麽都沒吐出來，但感覺舒服多了。

  　　“不好意思啊，師傅！”她抱歉地對師傅說。

  　　“沒事，你要喝點水嗎？我前排座位上放的有礦泉水，你自己拿一下。”

  　　“不用了，謝謝。”施嵐感激地說，心裏再次難過起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能這樣熱情地關心她，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卻在傷害她！

  　　她感覺自己很可憐，一天經曆了別人幾輩子才會經曆的悲慘！

  　　老公有了外遇，還生了孩子；媽媽婚內出軌；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

  　　施嵐感到自己臉上有淚淌了出來，她往車門處挪了挪，然後把胳膊放在車窗邊，臉趴在了上麵，看向了窗外。

  　　但外麵一片模糊，隻看到一大團一大團東西在不停地往後移。

  　　“姑娘，剛才有輛車一直跟在我們後麵，我剛剛把它甩開了，那上麵一定坐著你不想見的人。”師傅突然對施嵐說。

  　　施嵐吸了下鼻子，說：“謝謝，師傅，你是好人。”

  　　“姑娘，你看著也是個好人。是不是受委屈了？好人都容易受委屈，人善被人欺。”師傅說。

  　　施嵐感覺快要繃不住了，這時，她聽到師傅又說：“你難受就大聲哭出來吧，哭出來會好受些，窗戶是關著的，這是高架，大家都關著車窗呢，沒人會聽見。”

  　　但施嵐隻是痛苦地流著眼淚，撕心裂肺，卻哭不出聲來。如果她麵前有鏡子，她看到鏡中的自己，一定會驚恐萬分。

  　　頭發胡亂地粘在臉上，整張臉都往中間擠著，眼睛通紅，充滿了淚，嘴張大著，鼻涕、眼淚沿著固定的痕跡不斷地往下淌著，嘴唇、下巴下麵都掛著液滴，不知是鼻涕還是眼淚。

  　　但讓施嵐驚恐的不隻是她的麵容，還有今天遭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