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永遠別拋棄我

  　　笑聲來自孫正，他洗完澡出來，剛好看到這一幕。

  　　施嵐放下手臂，瞪了他一眼，準備縮進被窩裏睡覺，但她不小心又讓右腿用了力，她發出了呀的一聲。

  　　“表演得太投入吧，忘了自己是病號了？”孫正趕忙走上前來。

  　　施嵐卻甩開了他的手，說：“你還知道我是病號？”

  　　孫正洗了個澡，讓自己變得清醒，施嵐卻還沒有從壞情緒裏恢複過來。

  　　“好了，嵐嵐，別生氣了，”孫正彎下腰，橫抱住施嵐，幫她重新靠著床頭坐好，又拉起施嵐的手說：“咱們這麽長時間沒見了，幹嘛一見麵就吵架啊？”

  　　“是我跟你吵架啊？你鬆開！”但孫正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拉得更緊了。

  　　孫正的另一隻手覆在了施嵐的這隻被握住的手上，輕輕地摩挲著，但施嵐顯得並不受用，她幾次都要抽回手，但都沒有成功。

  　　孫正說，剛剛在樓下，媽媽批評他了，施嵐沒接他的話，心裏卻說活該。

  　　孫正說他媽說他不懂事，一回來就引起婆媳矛盾，施嵐仍沒接話，心裏說：就是，你不回來的時候，我們兩個相處得挺好的。

  　　沒想到孫正卻說：“嵐嵐，你覺得是我不懂事嗎？”施嵐瞪大眼睛，反問他：“你說呢？”

  　　孫正頓了一會兒才說：“我說了你別生氣，其實是你不懂事。”施嵐又要抽回自己的手，隻是孫正仍然攥得很緊，她再次失敗。

  　　“你意思是我就應該自己吃飯，不該破壞了你們母子共進晚餐的美好時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嵐嵐，你別急，聽我慢慢給你說。”

  　　孫正接下來的話讓施嵐徹底明白一件事：爸爸為什麽當初放心地把公司交給孫正。

  　　因為他是重情義之人。

  　　孫正說從小學到高中，她媽和他吃飯時，總是笑盈盈地看著他吃，他說媽媽吃啊，媽媽卻說她已經吃過了。但他發現媽媽嘴巴的形狀會隨著他吃飯的狀態不停地變化。他喝湯時，媽媽的嘴巴會攏成圓形，他吸溜吸溜吃麵時，媽媽的嘴巴也在跟著吸溜吸溜，小時候，他每次都笑話他媽媽嘴饞。

  　　直到有一天，媽媽暈倒在地上，他敲開了鄰居的門，鄰居幫他叫了救護車，媽媽被送到醫院後，醫生說媽媽因為營養極度缺乏，得了急性黃疸，需要住院。

  　　鄰居告訴他媽媽每次買肉都隻買二到三兩，雞蛋也隻買幾個。

  　　他回家幫媽媽拿存折和衣物時，看到了一大盆難聞的菜，他以為菜壞了，便倒了。

  　　媽媽出院後問他有沒有見過一盆酸菜，他說倒了，媽媽氣得直哭，但沒有說一句話。

  　　不久後，家裏又有了一難聞的菜，媽媽叮囑他那是她做的鹹菜，能吃，不要倒。孫正沒再倒過，但他也從來沒吃到過。

  　　家裏後來還會出現各種各樣媽媽做的鹹菜，孫正都沒吃過。

  　　孫正讀高中後，和媽媽住在租來的房子裏。有一天，房東悄悄把孫正拉到屋裏說，你媽再這樣下去身體要垮了，整天隻讓你一個人吃肉、蛋、新鮮的菜，她隻吃鹹菜。

  　　他到這時才知道，媽媽是每頓飯在他吃飯前就吃好了，但吃的永遠都是饅頭就鹹菜。

  　　孫正這才想起當年媽媽住院時鄰居對他說起過的媽媽買肉、蛋的事，當時他還以為媽媽買多了怕放壞，因為那時是夏天。原來媽媽不是怕放壞，而是家裏沒那麽多錢多買。

  　　他想把那些鹹菜都倒了，但他知道他倒了，媽媽還會再醃。他下決心一定要讓媽媽和他吃一樣的飯。

  　　第二天上學前他叮囑媽媽中午等他回來一起吃飯。

  　　中午他回到家時，媽媽還是推說她吃過了，孫正一聽便推開碗回了房間，不再出來。媽媽就叫他說一起吃，但他看出來媽媽隻是敷衍地吃了幾口，他知道媽媽又吃過饅頭鹹菜了，他“威脅”媽媽說，如果下頓她又是提前吃了，他一口飯都不吃。

  　　他說到做到，晚上媽媽又假裝和他一起吃，他把自己反鎖在了屋裏，不管媽媽怎麽叫他都不出來。

  　　到了第二天早上，餓得暈頭轉向的他走出房間門時，媽媽說：“來，媽媽和你一起吃飯。”

  　　從那以後，媽媽都和他一起吃飯，桌上多了一盤鹹菜，孫正伸出筷子夾時，她會阻止，說沒營養，孫正會說我不多吃，就嚐嚐。媽媽沒再阻止，但鹹菜上桌的次數很少。

  　　孫正在心底裏發誓，隻要他在家，一定要陪媽媽吃飯。

  　　原來是這樣啊，施嵐長舒了一口氣，她被孫正講的故事打動了，敏感的人就是很容易被代入。

  　　確實被李姐說對了，孫正和他媽媽母子情深，但親情就該淩駕於愛情之上？她可從來沒這樣對待孫正過。

  　　不管什麽時候，他首選的一定是孫正，絕不會丟下他不管。

  　　過節，去陪爸爸，帶上孫正；爸爸說想和她一起吃個飯，她會選擇孫正出差或加班，不在家的日子；爸爸如果流露出一星半點對孫正的不滿，她會想盡辦法去消除。

  　　自從跟孫正確定關係後，在她的心中，孫正永遠是排第一位的。

  　　“可是我受傷了啊，你寧願丟下受傷的老婆不管，也要陪你媽吃飯？”施嵐雖然被孫正的話有所打動，但她還有些想不通。

  　　“換句話說，即便有天大的事，你也不能錯過跟你媽吃飯？”孫正還沒來得及回答，施嵐就又追加了一句。

  　　孫正開始著急了，一個再會說的人在文學專業科班出身的作家麵前，也很容易被找到漏洞，抓到把柄！

  　　“我不是這個意思，咱們倆不是天天一起吃飯嗎？我跟媽一年能吃幾次？”

  　　“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沒跟你媽天天一起吃飯，覺得愧疚？”

  　　麵對施嵐這伶牙俐齒的吹毛求疵，孫正隻有暗暗叫苦的份。

  　　施嵐提出問題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孫正。

  　　“唉，越說越複雜了，”孫正撓撓頭，然後說：“嵐嵐，其實，我那時候根本沒想太多。”

  　　“那就是你考慮不周咯，”施嵐立馬接話，說：“孫正，不管怎麽說，你今天在你媽和我之間，選擇了你媽……”

  　　她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沒辦法再說下去。

  　　男人、女人對愛情、婚姻的做法真的不一樣嗎？以前她曾經看到過一段話，大意是隻有女生對待愛情會像飛蛾撲火，男生則永遠都會很理智。

  　　她一直保持懷疑，但現在她覺得很有道理。

  　　“嵐嵐，不是這樣，你想過了，不不不，是我考慮不周，”孫正開始小心翼翼地說話：“我錯了，我給你道歉，行嗎？”

  　　施嵐本來還想責怪孫正敷衍她，但孫正卻起了個新的話題：“嵐嵐，跟你商量個事，等你的腿好了以後，我們給爸舉辦個追思會吧？”

  　　這突如其來的話鋒一轉，施嵐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追思會，她從來沒想過。

  　　“按道理，我們應該給爸隆重地過頭七，”孫正繼續說。

  　　對，爸爸沒過頭七，她怎麽把這麽大的事給忘了？但她不明白的是怎麽也沒人提醒一下？

  　　“你身體不好，我又不在家，所以就沒提醒你，也跟李姐、我媽說，如果你沒問，就不要提醒你，等我回來再處理。”

  　　施嵐覺得這才是她認識的孫正，事事考慮周到。

  　　但她不會明白，人再考慮周到，也會有疏漏，特別是麵對最在意的人和事，因為在意，所以一定會有忽略。

  　　孫正提議在爸五七的那天舉辦追思會，地點就在他們家裏，施嵐想了想說，在公司辦吧，公司是爸爸一手打造出來的，也是他最在意的。

  　　追思會的事情就這麽定了。

  　　兩人似乎都忘記了晚餐時的不快，孫正抱施嵐去了衛生間做睡前準備，回來後要給她噴藥，施嵐拒絕了，孫正想了想也同意了，施嵐開心得像個孩子，因為免了一次劇痛，又找到了被寵的感覺。

  　　她伸出胳膊，嘴裏嘟囔著拔蘿卜。孫正無可奈何地笑笑，低下頭，施嵐用雙手箍住了孫正的胳膊。

  　　拔蘿卜是他倆以前常玩的遊戲，施嵐還會伸出腿，盤在孫正的腰上，孫正不用手，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施嵐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拔蘿卜。

  　　但現在施嵐有腿傷，沒辦法玩這個遊戲，她隻是想抱抱孫正，她需要力量，需要溫度。

  　　沒有了爸爸那副寬闊、厚實的胸膛，就隻有靠一靠孫正這副可以數出肋骨的了。

  　　“永遠別丟下我。”她輕輕地在孫正耳邊說。

  　　施嵐不想再嚐被拋棄的痛苦滋味，因為她一再被拋棄，從她記事起，媽媽就已經將她完全拋棄；那麽愛她的爸爸，現在也拋棄了她，；孫正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如果他也將她拋棄，施嵐不敢想像。

  　　晚上，施嵐在孫正的懷中入睡。但可能是因為腿太疼，也可能是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施嵐睡得很不踏實。

  　　做了好多夢，夢到很多人，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大家的臉大多都很模糊，但隻有一張是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