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三)
作者:布丁琉璃      更新:2022-12-11 13:40      字數:4002
  第84章 番外(三)

  明琬懵了, 頭一個想法是:聞致這是良心發現,覺得深恩難報,決意以身相許了?

  倒也不必如此!

  那樣的高門大族規矩甚多,聞致除了樣貌好些、打仗厲害些, 行事為人俱是一團糟, 又冷傲又自大, 與明琬心中的溫柔郎君相差甚遠……再想起那天春狩在樹林外的“威脅”, 她便氣不打一處來,才不要和他產生任何醫患以外的交集!

  想到此,明琬從滿院的箱篋中穿過, 小跑著上了石階,仰首看著身姿挺拔的聞致道:“世子還來作甚?這些東西,又是什麽意思?”

  聞致將生辰帖藏入袖中,故作冷淡道:“你以為我想來?還不是因為你……”

  罷了,這件事,明琬也是受害者。聞致自我安慰,及時止住了話茬。

  青杏端著茶托從廳堂中出來,眼睛在對峙的兩人間滴溜溜轉了圈,細聲喚道:“小姐……”

  “青杏,你這是給誰奉茶?我爹呢?”

  “老爺在廳中……”

  明琬轉身就要進屋, 卻被聞致一把拉住。

  “你……放開!”他的力氣很大,明琬甩開聞致的手,仿佛被燙到似的連連後退兩步, 揉了揉發麻的手腕。

  “我勸你此時不要進去, 我爹在和你爹議事。”聞致道。

  “議事?”

  “婚事。”

  明琬腦中轟的一聲,狐疑道:“你不會真的要以身相許吧?”

  “說話注意點,難道我願意?”聞致皺起眉, 微抬下頜看人的樣子高傲至極,“你該慶幸聞家家教甚嚴,否則以你的身份,便是舍身救上十回也看不上你。”

  不過順手照顧了他一晚,怎麽還和家教扯上關係了?真真是越發不可理喻!

  “好大的臉,你這樣的人我救一次就夠了,還十回?”明琬氣極反笑,叉著腰不甘示弱道,“剩下的九回你就自己掙紮去吧!”

  “你!”

  “大夫?明大夫在家嗎?求求救救我的孩兒!”門外忽的傳來一個漢子焦急的聲音,打斷了明琬與聞致的爭吵。

  明宅除了侍婢青杏和一個雜役小廝外,並無其他下人。明琬見明承遠還在屋中敘談,不敢耽擱病人,便瞪了聞致一眼,又繞開那滿院堆積的箱篋跑了出去。

  門外抱著孩子的夫妻乃是近鄰,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見到明琬出來,他們如見救星,霎時聲淚俱下:“小明大夫!救救我兒!”說罷,夫妻二人齊齊下跪。

  “快起來,不必如此!”明琬忙扶起他們,蹲身瞧了瞧他們懷中那個周歲大的孩子,隻見小孩兒麵色發青,嘴唇紺紫,眼睛已是翻白,呼吸十分困難。她問道,“是異物嗆著了?他吃了什麽東西?”

  “就剛剛……我給他爹炒了花生下酒,就擱在桌子上,這小子偷吃被我發現,驚嚇之中給嗆著了!”婦人抹著淚,又倒提起孩子,倒豆子似的試圖將孩子喉嚨中的那顆花生倒出來。

  “不能這樣亂來!”明琬抱過孩子,屈腿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將孩子麵朝下擱在腿上,膝蓋頂著孩子的胸腹不斷拍打孩子的後背。

  那顆花生卡得極為刁鑽,孩子發出嘶鳴的咳嗽聲,但沒咳出來,再這樣下去後果不堪設想。正此時,身後一隻手伸來,自上而下在孩子的後背處一拍,一聲悶響過後,孩子猝然咳出一粒帶血的花生,而後哇的尖聲哭了起來。

  “好了好了,這下沒事了!”明琬將小孩兒還給夫妻倆,對方千恩萬謝,將帶來的一籃子雞蛋擱在地上,抱著孩子走了。

  明琬鬆了一口氣,回過頭看了滿臉清冷的聞致一眼,大方道:“剛剛,多謝你。”

  “你力氣太弱了。”聞致一句話擊破了明琬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

  他冷冷環顧四周一眼,似是對明宅所處的環境頗為不滿,“住在鬧市之中,性子也會跟著變得粗野。以後你入了聞家,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絕不可再這般拋頭露麵,尤其是接觸男子。”

  他乜了明琬一眼,似是權衡什麽,很勉強的語氣:“否則,莫怪我不念舊情,休妻另娶。”

  這都哪跟哪兒?“舊情”是指什麽?獵場裏的冷言威脅,還是雨夜中藥後的三盆冷水?

  “你真是莫名其妙!以身報恩這種事,還講究強買強賣的嗎?”明琬惱了他一眼,簡直沒法溝通。

  明承遠正好和一對中年夫妻一前一後出來,男的高大威儀,女的溫柔婉約,明琬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兩人便是宣平侯夫婦——畢竟聞致的臉擺在眼前,簡直是宣平侯夫婦的糅合版,既有著宣平侯的高大冷峻,又繼承了侯夫人容貌的出色精致。

  “爹,娘,明公。”聞致像是收斂起爪牙的貓,做出一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內斂謙遜來,朝三位長輩行禮,仿佛私下相處的惡劣自大隻是一場幻夢。

  “明琬不知貴客前來,有失禮數……”明琬按捺住心中的腹誹,將希冀的眼神投向明承遠,“爹!”

  “呀,這位就是令嬡?不錯,不錯。”宣平侯夫人打量了明琬一眼,笑得溫和。

  “是聞某教子無方,致使犬子一時不察犯下大錯,聞某已嚴加責罰過小子!隻是事已至此,關乎兩家聲譽,不若順水推舟成全了他倆……孩子們都還小,若明公不放心,可先將親事定下來,過幾年再辦婚宴也不遲。”

  宣平侯字字鏗鏘,中氣十足,每個字明琬都聽得清清楚楚,但連起來的話卻令她糊塗無比。

  直覺告訴她,聞家人莫名其妙的殷勤態度,定是哪裏出了問題!

  明承遠看了眼略顯緊張的女兒,道:“婚姻之事非同兒戲,還請侯爺容明某考慮過後,再做定奪。”

  宣平侯與侯夫人對視一眼,頷首道:“也可。過兩日,還請明公賞臉攜令嬡來寒舍小聚,屆時兩家再細聊。”

  聞家人走後,明琬立刻拉住明承遠的袖子,望著滿院子類似“聘禮”的箱篋著急道:“爹,這到底怎麽回事?”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明承遠舒了口氣,板著臉朝明琬道,“你隨我進來。”

  “什麽?聞致失身……於我?!”

  大門緊閉的廳堂內,明琬驚呼而起,不敢置信道:“怎麽可能!!”

  明琬想不清聞致為何要這般捉弄陷害自己,居然拿姑娘的清白開玩笑,簡直太可惡了!

  明承遠也有些疑惑,且不論聞致如何,明琬是他養育了十四五年的女兒,品性最是清楚,不可能做出無媒苟合之事……更何況,這小丫頭每天應付太醫院的考核還來不及,壓根沒開竅,更不可能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事。

  “爹也不願相信,但聞家是什麽人?他們那樣的高門大族,焉會拿自己的清譽來開玩笑?”明承遠肅然長歎,“所以,爹來問問你。”

  “不是!女兒沒有……等等,褥子!”突然,明琬想到了什麽,再回想起聞致這些時日的奇怪言行,心中靈光一現,“莫非他……”

  那晚,明琬等聞致藥效稍褪後就累得睡著了,大概是夜裏冷,不知不覺就循著溫暖拱上了床榻。當時她的衣裳完好,加之情竇未開,根本沒有往別處想,卻忘了聞致傷口染在褥子上的血……

  莫非聞致隻記得自己中了藥,不記得明琬潑冷水的事兒,加之醒來看見明琬在懷,褥子上還有血,就誤以為她是用自己的身體給他解了春,藥?

  啊啊啊氣死人了!這年頭怎麽還有人相信春,藥隻有靠房事才能解?明明幾盆冷水再加一碗甘草水就能解決的事!

  他不是文成武就的小戰神麽?不是傲視群雄聰明絕頂的聞家世子麽?失沒失身他自己沒感覺的嗎?

  他的智謀是在疆場上用光了,所以現在是個傻子不成?鬧成這樣,可如何收場!

  見明琬臉色幾經變化,明承遠忍不住問道:“你提到的褥子,是如何回事?”

  明琬將那晚的烏龍三言兩語向明承遠解釋清楚,紅著臉氣呼呼來回踱步,灌了一杯涼茶也沒能平複心情。

  “不行!爹,我得去解釋清楚,不能一錯再錯!”話音未落,明琬已提著裙擺一路小跑了出去。

  “琬兒,勿要衝動!”明承遠起身欲追,明琬卻早已跑出大門,不由眉頭緊皺,不知接下來等待他們父女的是福是禍。

  聞府。

  開門的是個和藹微胖的管事,自稱姓丁,聽到明琬自報的名號,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忙恭敬將明琬請了進來。

  明琬著急,跑出了滿額的熱汗,姿態著實算不上溫婉端莊,但仍不忘整理了一番儀容,努力平複呼吸,有禮有節地問:“我不請自來,已是失禮,管事不用通傳侯爺一聲麽?我可以在門外等的。”

  丁管事笑容和煦道:“侯爺和大小姐都吩咐過了,若是親家來訪,不必通傳,直接厚禮請進便是。”

  這親昵無間的“親家”二字,刺得明琬如芒在背,像是拿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似的。

  明琬心事重重,跟著丁管事進了偏廳,立即有侍婢奉上各色珍奇的糕點瓜果和茶水,慢慢擺了一大桌。

  丁管事道:“請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告知夫人和侯爺。”

  初來乍到,明琬也沒好意思落座,目送丁管事和侍婢們逐一退下,便好奇地打量起廳中的布局來。

  “聞致,聽聞你要定親了?”廳後的院子裏隱約傳來了少年們爽朗的調笑聲,“怎麽回事啊,哪位天仙把咱們小戰神的心給偷走啦?”

  “誒,並非偷心,而是偷身。”這個玩世不恭的聲音十分耳熟,應該是沈兆。

  “別說了!”聞致氣急敗壞的聲音,“不許再提此事,尤其是你!沈兆!”

  “怎麽不能提?大喜之事還瞞著兄弟作甚?”

  “就是就是!誰家女子如此慘,要落入這個不解風情的冷麵戰神手裏,辣手摧花……哈哈哈哈!”

  他們的談笑聲著實太過紮耳,鬼使神差的,明琬出了廳堂,尋聲繞過回廊,透過月洞門可見中庭一花廳,花廳中數名錦衣少年或站或坐,聊得正歡。

  “明家?沒聽過,長安有這號世家麽?”

  “明姓少見,莫非是外地望族?”

  見他們連明家的名號都沒聽過,聞致越發煩悶,專心給手中的弓弦上油,懶得搭理他們。

  “不是長安世家,也非外地望族,而是太醫署的七品醫官之女。”沈兆笑著插上話,拍了拍聞致的肩道,“這可是比話本折子都離奇的緣分,老天的旨意,派個妙手回春的小醫女來治治咱們小戰神的臭脾氣……”

  “夠了,有甚取笑的?”聞致皺眉打斷眾人善意的笑鬧,繃著一張俊臉,道,“就當是完成一個任務,將她娶回來供著。”

  “莫非是為了打消天子的忌憚,故意尋個無權無勢的姑娘成親?”有個溫文爾雅的少年笑著猜測。

  “也就姚進聰明幾分。”聞致將打磨好的弓矢一根根裝入箭筒中,順著話茬隨口道,“完成此事後,將來再納上七、八個溫柔美妾……”

  少年們談論的話題無非是這些,說話沒個分寸。明琬聽不下去了,心中急於解釋的焦灼全化作了慍怒,從月洞門後走了出來,在花廳前站定。

  霎時,廳中少年們的爽朗笑聲戛然而止,聞致倏地站起身來,因動作太匆忙撞倒了凳子,發出哐當一聲。

  良久的死寂。

  “你……你如何在這?”聞致麵色僵硬,望著她強自驕傲道。

  “我來隻是為了告訴你,那天晚上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世子不必娶我,我也不會嫁你。”

  明琬攥緊了衣袖,當著眾人的麵昂首沉靜道,“這個任務,你去找別人去完成吧!”

  話一出口,眾人的神情當真是精彩極了。但這一切都與明琬無關了,她抿了抿唇,扭頭就走。

  沈兆最先反應過來,曲肘頂了頂臉色鐵青的聞致:“還愣著作甚?去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