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重圓
作者:布丁琉璃      更新:2022-12-11 13:40      字數:4204
  第65章 重圓

  聞致倏地望向她, 一動不動地望著,眸中並無欣喜,而是濃濃的驚疑。

  久久未曾聽到聞致的回應, 明琬鼓噪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她發現聞致的神色不太對。他的身形僵硬, 唇線抿緊, 冷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望著她說不出話來,仿佛一開口就會驚破這個美麗的夢境般。

  明琬隻是稍加思索,便明白他此刻的沉默與慌亂從何而來。

  他以為,他又聽到了幻覺。

  明琬心髒隱痛, 伸手覆在聞致的腕上, 將他繃得骨節發白的五指輕輕扳開, 另一隻手撫上他瘦削英挺的臉龐, 蜻蜓點水的觸碰, 低聲道:“聞致,你看著我。”

  聞致閉上了眼, 濃密的眼睫瘋狂顫動。

  明琬的指腹順著他的鼻尖上移,輕輕落在他顫抖的眼睫處, 輕而認真道:“這並非癔症,也不是幻聽,你睜開眼看看, 我就真實地存在於你眼前,所說字字句句皆是真話。聞致,那夜中箭昏迷, 你可知我在想些什麽?”

  聞致牙關咬緊,眼睫打開一片墨色的深沉,如萬千星辰揉碎於暗色漩渦之中。他注視著暖光下明琬的容顏, 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般,臉上是隱忍的痛楚與希冀交迭。

  “那時很多的念頭我都已模糊不清,隻記得一點……我在想,若我死了,聞致該怎麽辦?他那麽偏執又那麽愛鑽牛角尖,表麵上看起來刀槍不入實則比誰都執拗在乎,若我死了,他餘下的幾十年該怎麽過?”

  “噓,不要說了……明琬,不要說了。”

  “所以我想,如若我能活下來,我想和他試試,將當年沒有走完的路並肩走完,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沒有遺憾了。”

  明琬捧起聞致的臉,揚著嘴角,眼睫濕潤道:“那日你問我,我們能否重歸於好,我的答案是:我無法保證,但願一試。”

  聞致的喉結飛速吞咽,像是急於確認什麽似的,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眉眼,啞聲道:“如果這是夢,我希望,一生不要醒來。”

  明琬索性抓住他的手指,讓他感覺到自己真實的溫度,溫聲道:“這不是夢,可是聞致,你懷念的明琬已經回不來了,在你麵前的隻有這個瞻前顧後、不服約束的明琬,你還要嗎?”

  聞致按住她的後腦勺一壓,俯身用行動告訴了她答案。

  明琬一直以為聞致是個薄情寡欲之人,他那張冰山般冷峻的臉上從未流露過‘對某樣東西著迷’的神色。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來他可以花上大半夜的時間專心同她親吻——

  隻是接吻。

  從淺嚐輒止到沉醉癡迷,從輕柔試探到瘋狂掠奪,斷斷續續,不知疲倦。錦帳外的燭火影影綽綽,橙黃的昏光落在他半垂的眼睫上,泛起溫暖細碎的光澤。

  大概怕壓到明琬肩上的傷口,他調轉方向,讓明琬坐在他的腿上,認真同她交換彼此的幹淨炙熱呼吸。

  “你能看清了?”聞致望著她通透幹淨的眼睛,如此問道。

  他的思緒一向超乎常人的敏銳,若非方才太過焦躁疲乏,怕是早就發現明琬眼疾痊愈了。

  ===嫁給殘疾首輔衝喜 第61節===

  不忍再吊著他,明琬說了實話:“差不多了,多過兩日便能徹底痊愈。”

  她的唇色豔紅,泛著水光,聞致眼尾微紅,知道自己方才狼狽的模樣已被她盡數看去,不由眸色一沉。他的拇指按在她的唇上,與其說是威懾,倒更像是委屈:“你方才騙我,明琬。”

  明琬心虛道:“我又沒說眼睛好不了了,如何算是騙?”

  不乘人之危,又如何能看見你冷硬外殼下藏匿的真實情緒?

  後麵這句,明琬咽回了腹中,絕不敢再說出來刺激聞致。饒是如此,聞致也沒打算就此放過她。

  熱,手腳都是暖的,明琬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中那抹灰燼正在一點點複燃,迸射出熱烈的火花。

  她覺得這樣的自己很陌生,但亦很舒服,聞致將她摟得很緊,胸腹貼著胸腹,仿佛這樣就能消弭過去五年的鴻溝,可以離他那顆孤傲殘缺的靈魂更近一步。

  不知碰到了哪兒,聞致短促悶哼了一聲,嚇得明琬瞬間清醒,立即放開了對他的束縛,問道:“怎麽了?”

  “沒事。”聞致動作遲緩地放下左臂,僅用右手攬著明琬的腰,不許她後退。

  他臂上有刀傷,傷口不淺,方才又摟又抱的,不知是否裂開了。

  明琬混沌的腦子稍稍清明,血液後知後覺地直往臉上湧。她按住聞致的肩膀,道了聲“別動”,然後伸手去解他一絲不苟的腰帶。

  聞致一愣,而後很快放鬆了身子,灼灼的目光中是一片汪洋湧動的深墨色。明琬被他盯得臉頰燒痛,懷疑此刻即便是要他的身子要他的命,聞致也會照給不誤。

  “想什麽呢?”明琬眼尾桃紅未散,替他解開衣結道,“我看看你的傷。”

  聞致按住了她的手,低啞道:“傷已痊愈,無礙。”

  “你說不算,大夫說了才算。”明琬拍開他的手,將衣服往下一拉,果然看到結痂的傷處紅腫發燙,好在並未破皮裂開。

  明琬皺眉看了片刻,而後起身下榻。

  聞致拉住了她,半截身子探出榻外,抿著唇問她:“去哪兒?”

  他這副樣子,著實與平日凜然不可犯的冷漠搭不上邊,敞開的衣襟下盡是清晰結實的線條。明琬知道他一時半會改不過這個患得患失的毛病,便放緩聲音道:“去拿化瘀鎮痛膏。”

  聞致這才鬆開了手,視線跟隨著明琬的步伐挪動,唯恐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上藥時,聞致忽然道:“今夜開始,我會睡在這。”

  明琬抹藥的指頭險些戳進他傷口裏。

  他這人還是如此,因為缺乏安全感,不願輕易相信別人,所以總是急於將一切握在掌心。

  “若是我不肯留你呢?”明琬強作鎮定道。

  “你搬去暖閣也是一樣。若不肯搬,我可以幫你。”聞致對答如流,顯是安排好了一切後路,疏堵結合。

  他的“幫”,絕對不是正常人的“幫”。

  “何況,夜已極深。”聞大人拿出朝堂談判的架勢,繼續曉之以理。

  明琬的確累了,收拾好藥罐,將手指拭淨,坐回榻上道:“勞煩聞大人給我騰個位置,天大的事,明日再說。”

  聞致知曉她是默許了,眉目鬆動,忙側身讓她睡在臥榻裏邊。

  已經夜半寅時了,明琬的睡眠一向很好,躺在玉簟之上不到兩刻鍾便迷糊起來,隱約感覺到聞致在細碎地吻她,將她攬入懷中擁住。

  碰到了肩上的傷處,明琬哼了聲,聞致立刻不敢動了。

  明琬睡了一會兒又被熱醒,從聞致懷中掙開,睜眼時剛巧對上他清明的眸子,不由一怔,驚異於他如此深沉的眼波,像是一汪望不見底的深潭。

  快卯時了,他竟是還未入眠,就這樣看了她一個時辰。

  “怎的還不睡?又是失眠驚夢之疾犯了?”明琬眯著睡眼,含糊問。

  “沒有。”聞致道。

  明琬心中一軟,伸手覆在聞致的眼上,輕聲道:“我不會反悔的。睡吧,聞致。”

  聞致的眼睫在她掌心撩刮,像是一隻不安分的蝶。他輕而釋然地“嗯”了聲,閉上了眼。

  明琬醒來時,天才剛蒙蒙亮,但聞致已不在身邊。他昨夜幾乎一夜不眠,卯時又趕去上朝,開始一日新的征伐。

  趁著這幾日養傷閑著,明琬覺得應該將小花和青杏的婚事定一下了。聞府數年來波瀾不平,也該用樁喜事好好熱鬧一番。

  她去問青杏的意思,道:“賣身契我早已還你,如今你已不是仰人鼻息的婢女,不必困在我身邊一輩子。小花的人品和能力皆是信得過的,你若覺得可行,我便和聞致挑個吉日將事情定下來。”

  青杏聽後臉紅得像隻煮熟的螃蟹,低著頭不語,半晌才用手背貼著滾燙的臉頰,悶悶道:“我舍不得小姐。”

  明琬好笑道:“傻丫頭,小花是聞致自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也算是聞府半個主子,即便成家也還住在府中別院,又或是在隔壁置份家產,總之不會離得太遠。”

  “那,也要他肯來提親才定論。”青杏一副‘我不稀罕’的神情,可眼裏的開懷卻怎麽也掩蓋不住。

  聞致下朝歸來的時候,明琬正坐在藕池邊的水榭中翻開丁管事送來的禮單和請帖。

  禮單中登記的是她生病時,各大家族的婦人們送來的慰問,明琬讓丁管事各加一份禮後盡數退回。請帖中有什麽茶會、遊園會之類的士族夫人宴會邀請,多半是替自己的丈夫打聽內情或是拉攏結交之類,明琬也都推了,隻留下王侍郎和孫舍人兩家夫人的問診信箋,依照信中所述症狀給了幾點藥方的建議。

  剛擱筆,就見聞致步履匆匆而來。見到她在水榭中,他腳步一頓,略微鬆了口氣。

  一旁的小花道:“我就說了嫂子在這,你偏不信。難道這麽大個活人還能跑了不成?”

  雖說是一句玩笑話,但聞致極易當真,他對於某些人或事簡直到了執迷不悟的地步。

  聞致趕走了小花,這才換上沉穩輕鬆的步調,繞過曲折的木棧道而來,目光掃視了一眼桌上堆砌的請帖,輕聲喚道:“明琬,過來。”

  “作甚?”明琬懶洋洋起身,卻被聞致牽住手拉入懷中。

  “為何不去房中等我,要在這吹風?”他於耳畔低低道。

  四麵垂簾,風過無聲,池中一隅荷葉田田,早已不複寒冬的蕭瑟。關於這個藕池的記憶,兩人皆是永生難忘。

  明琬想了想,問道:“聞致,你是否總擔心我會跑?”

  聞致沒有回答,但抱著她的手明顯緊了緊。

  明琬有些無奈:“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反複無常的小人?昨晚說的話,今天就會反悔?”

  “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沒人會喜歡……”聞致說了一句便說不下去了。過了很久,他才整理好情緒淡然問,“那五年,你為何不來找我?”

  盡管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明琬能察覺,這是聞致的心結。

  他是個不擅長吐露心聲的人,每說一句脆弱的真心話都像是吞刀子般難受,但他今日依舊問出來了。他也在試著,消除兩人之間的誤會與鴻溝。

  “因為我以為你並不愛我,且恨我入骨;因為傳聞你即將與鄱陽郡公家結親,而我卻難辨真假;因為你已是朝中權貴,而我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醫女,我害怕再重複以往的生活……”這並不是什麽難堪的話,明琬很是坦誠。

  “你留那些藥,是為了激我站起來?”聞致神色複雜,低沉道,“明琬,你就不怕我找到你,報複你麽?”

  “怕,所以我躲得遠遠的。”

  明琬稍稍後退離開聞致的懷抱,望著他道:“我回答了你一個問題,接下來,你亦要為我釋疑,這樣才公平。”

  “你說。”

  “在你心中,我是獨屬於你的麽?”

  “是。”篤定強勢的回答。

  “不是的,聞致。”

  明琬道,“我先屬於我自己,其次才屬於你。你說你愛人的方式與旁人不同,我便不用常人的愛情來要求你,可我存活於世的愛好亦與旁人不同,也希望你不必用高門大戶禦妻的那套來要求我。但我答應你的事,便絕不反悔,我們嚐試彼此信任,可好?”

  六月中,刺殺的風波平息,長安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明琬傷好後,聞致帶她去了慈恩寺。

  出乎意料的,在僻靜的偏殿佛像之下,明琬看見了跪在團蒲上合十懺悔的薑令儀,她的身形看起來是如此的單薄柔弱。

  “薑姐姐?”明琬看了看聞致,又看了看清瘦了一圈的薑令儀,按捺住驚喜道,“這是怎麽回事?燕王肯放你出來?”

  “燕王府的人就在寺外,他們看得很緊,我隻有半柱香的時辰。”薑令儀眼圈濕紅,拉住明琬的手哽咽道,“對不起……琬琬,對不起!”

  明琬一陣悶疼,心也跟著潮濕起來,不明白薑令儀為何要道歉。

  作者有話要說:周日,大概率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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