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赴舊事塵沙(1)
作者:路從白顧繁星      更新:2022-12-10 20:22      字數:2066
  第六十二章 赴舊事塵沙(1)

    兩人回到客棧時,晏澤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自熱飯,一旁的靠背木椅上,老石被五花大綁在椅上。

    此刻他已經醒來,背後被電過的地方大概還疼著,牙關緊咬,看到兩人進門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這店裏的東西是不敢吃了,所幸我出門總要帶些自熱飯,正好還剩兩碗,你們自己熱吧。”晏澤先是指了指桌上擺在自己對麵的兩份飯,招呼二人。

    而後他又瞟了眼椅子上的老石,好心道:“我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別做那些小動作了。我一搞極限攀岩的,什麽繩結不會打?保命的手藝,你這外行解不開的。”

    聞言的老石麵色一滯,被綁在身後的手果然不動彈了。

    “這就對了。你也冷靜些,我們又不是黑社會,不要你的命,就是有些事想問你。”看他放棄掙紮,晏澤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補充了句。

    “如果還是你們之前問過的那些問題,我已經說了,你們找錯人了,我不知道。”老石麵上緊繃。

    晏澤笑出聲來:“哈,你這才是騙三歲小孩——要是單純找錯人,你反應至於那麽大?又是下藥,又是掏刀子,又是要和我們同歸於盡的?”

    “我沒什麽好說的。”像是料定自己在劫難逃了,老石幹脆閉上了眼,一副死都不會再開口的模樣。

    “老石。”顧繁星見他如此,垂在身側地手捏成拳又鬆開,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低頭看他,一字一句道,“或許,我應該叫你阿、砳。”

    聽到最後兩個字時,老石霍地睜大了眼,隨即譏諷一笑:“既然已經知道我身份了,還廢話那麽多做什麽?”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除了你口中的‘那個人’,還會有一個人,不管過去多少時間,付出多少努力,都想要找到你嗎?”顧繁星竭力抑製住自己幾度哽咽的衝動,眼角卻已悄然泛紅。

    “你……”老石這才終於聽出些不尋常的意味,疑惑地仰頭看向她。

    恍惚間,這個年輕女孩的眉眼似乎和他隻有在睡夢中才敢去麵對的那個人,有了幾分相似。

    “有一個人,她想找到你,找到一個答案。她想知道,和那個叫做阿砳的線人一起去到無人區搜尋隕星的父親……為什麽再也沒有回來。她還等著他回來,給她補過十歲的生日……”

    短短不到兩三個小時裏,被迫一次次被撕開傷疤,直麵過往。

    顧繁星說完時,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去,唯有路從白寬厚的臂膀從身後攬住她,給她支撐的力量。

    “你、你是——”老石的胸膛突然劇烈起伏起來,忘記了自己還被綁在椅上,激動得想站起身再靠近些看個清楚,卻連人帶椅一聲巨響倒在地上。但他根本全不顧疼痛,雙眼死死地盯住她問:“你是顧一言的女兒?!你真的是他的女兒?!”

    “喂,你還來?!”晏澤見狀,以為老石是要暴起攻擊顧繁星,把筷子一丟,兩三步搶到她身前,難得動怒地一腳踹了過去,力道之大愣是把人和椅子一並踹得在地上翻了圈,頓時就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路從白也第一時間用單臂將顧繁星護到了身後,但他向來冷靜,觀察力也比晏澤要強上幾分。

    老石的敵意很明顯在顧繁星剛剛那一番後徹底褪去了,狼狽之下,仍舊掙紮著扭動身體望向顧繁星,眼神更像是在祈求一個答案。

    “像……像的……顧老師的女兒是該這麽大了……”

    聽著老石的喃喃,顧繁星的眼眶更是酸澀。她深吸一口氣,從路從白的身後走出來,與地上的老石對視:“對。我就是他的女兒。我想知道十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父親天文台的同事都說,在ALT的團隊考察結束後,父親原本應該和大家一起回來,是因為接到你的消息,才臨時決定脫隊,自己改道EJNQ與你見麵。”

    “……是我。”老石嘴唇顫抖著,像是在承受著某種強烈的痛苦,雙目失神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是我害了他,是我,是我……”

    “告訴我真相!”顧繁星幾乎什麽都顧不上了,上前兩步蹲下身拽住他的衣領,拔高音調,“我知道你不是害死我父親的罪魁禍首,你口中的‘那個人’是誰?!是不是他害了我父親?!”

    “是我心存僥幸,是我自私,是我懦弱——是我!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顧老師,我……”

    一個年近四十歲的男人就那麽保持著半張臉貼在地上的姿勢,情緒崩潰地失聲痛哭,眼淚衝刷著他麵上的灰土,混合成更加難看的汙垢。

    那哭聲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和堆積已久的悔恨,沒有誰會懷疑,如果不是被綁著,他現在一定已經跪在顧繁星麵前請求寬恕了。

    望著老石那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許多的臉龐,還有那一靠近就令人無法忽視的滿身酒氣,顧繁星漸漸鬆開了手,沒有再逼問他。

    見狀,路從白默然地上前將她扶起,退後兩步,手順勢落下,將她發涼的指尖裹在掌心。

    一旁的晏澤也臉色凝重,老石的痛悔越深,當年的真相就將越是令人心驚。

    他擔憂地看向顧繁星發白的唇色,張了張口,卻最終沒有出聲。她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執著,要堅強。

    老石的哭聲漸漸嘶啞,不知過了多久,耗竭的疲憊終於擊垮了他。

    他閉著眼,像一隻苟延殘喘的困獸,任由晏澤將他連人帶椅從地上扶起,又給他解了綁,始終一動不動。

    “當日你或許受人所迫,但現在要怎麽做,你可以自己選擇。”一直沉默的路從白話音雖淡,卻擲地有聲。

    聞言的老石眼瞼一顫,雙手緩緩抬起蓋住整張臉,好像隻有黑暗才能讓他在麵對舊事的愧疚中,得到一點點喘息的空間:“十年了……欠的該要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