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長夢有盡日，上（4）

  　　“對。一本中國專家的隕石考察筆記，不是什麽重量級的拍品，隻打算放在開場用，之前應該轉賣過好幾手，最後才落到我這兒。聽說伍德沃德還在暗地裏大肆宣揚，說是這筆記原本在拍賣會上的內定起拍價超過三萬，在他那兒隻要一萬就能拿到。實際上，就是弄出些複製的影印本在賣。他也就配做這種齷齪事。”喬安娜說完，哼笑一聲，帶著十足十的輕蔑。

  　　路從白微斂著眉點點頭：“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能收買我的人，我當然也一樣有他身邊的內應。隻不過伍德沃德像隻老鼠一樣狡猾，這次剛從我這裏得手，肯定會更謹慎。市郊外有很多廢置的工業園區，其中有一個是他的老巢，所有等待出手的貨品都會運到園區堆放，交易也在那裏隱蔽完成。”喬安娜邊說邊給自己又倒了酒，“我的人就混在運輸隊裏，但每次都會在遠距離就要求卸貨，之後由他駐守在工廠裏的親信手下搬走，所以現在還摸不清究竟是哪一座工廠。”

  　　“你要我找到那個地方。”路從白不是在發問。

  　　此時同樣是隔著燭光相望，喬安娜眼中卻沒了含情的迷離：“他們對買家的身份都會進行調查。我的人經不起查，但你的背景清晰，隻是應邀來參加展會的收藏家，和我沒有直接關係。更重要的是，你之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已經和傑森打過交道，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雖然要冒些風險，但我會派人跟著你，你和他正常完成交易，我的人會在你安全撤出來後再動手。”

  　　路從白沒有太多猶豫，沉聲應下：“沒問題，我可以想辦法從那本筆記入手。”

  　　“我相信你的能力。”喬安娜聞言，唇邊勾起的弧度毫無溫度，“到時候，我會讓伍德沃德知道，誰才是圖森隕石市場的主人——”

  　　這才是她的另一副危險麵孔，讓她得以在丈夫死後繼續立足，甚至將勢力擴張到一個超越史密斯家族曾經全盛期的輝煌時代。

  　　路從白也跟著扯扯了嘴角，不見笑意，隻是道：“那個人的消息，你可以等到事成之後再給我。”

  　　“路，這件事上我可沒有騙你，確實已經有了些線索，但還要再花時間確認。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談完正事的喬安娜又收斂了銳利的鋒芒，像小女人一樣抱怨著他的不信任，雙手交叉托在頜下凝視他，“我也依然沒有停止被你吸引。”

  　　“好，我明天就會去見傑森。”

  　　直接略過最後一句，路從白起身將擱在椅背的風衣往臂上一搭就要走。

  　　“路——”喬安娜喊住他。

  　　“還有什麽問題嗎？”路從白頓住腳步，半回過身。

  　　喬安娜對上他的視線，有一瞬怔然。

  　　這個男人有著她所見過的最深邃的眼潭，好像誰都探不到他心裏的想法，可有時候，他又是那樣冷傲，不屑掩藏好惡。有沒有情意，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

  　　“……我以為你至少會留下陪我吃完這頓飯。”

  　　“不了，謝謝。”路從白重新抬腳。

  　　“依你的個性，不可能在意別人的眼光，就算真想送給顧小姐什麽東西，也不會那麽高調非要在拍賣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麵說明——”片刻默然後，喬安娜霍地站了起來，對著仍舊在向外走去的那道背影，“你故意那麽做，為什麽？”

  　　“就因為在晚宴上，你也是在全場人的矚目下答應和我跳了第一支舞嗎？！”

  　　直到喬安娜再次抬高音調追問，路從白才在門前停下，微微偏過頭：“後麵幾天，我不在顧繁星身邊的時間，你要看顧好她的安全。”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答案卻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喬安娜自嘲地輕笑一聲，眼中的光彩沉寂下來，攏著頭發慢慢坐下。

  　　“我明白了……送你來的約瑟夫是我最得力的親信，他會從各方麵配合你。”

  　　得到她的回應，路從白才“嗯”一聲，風衣衣角在門邊一揚，消失在莊園外的夜色中。

  　　車子駛出莊園，比來時開得慢了許多，路從白和約瑟夫在車內商量好了行動時間，預設好了種種可能與應對辦法。約瑟夫也將原先為那本被偷拍品製作好的展示文稿給他瀏覽了一遍。

  　　一本不具名的隕石考察筆記，路從白默默記下資料細節，大約明白伍德沃德為什麽選中了這樣東西，越是“佚名”，越可以編造吹噓，哄抬價位。

  　　夜裏九點，路從白才站定在酒店房間的門前，刷了門卡。

  　　門還沒完全推開，房裏就先傳來一聲門被扣上的輕響，他朝顧繁星臥室的方向瞥了眼，嘴角無聲地往上挑出些許笑意。

  　　房裏暖氣正好，路從白脫下外套，將襯衫袖卷到小臂處，不緊不慢地踱到餐桌邊，那幅《隕石》還架在那兒，就在他平時坐的餐椅邊。

  　　他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白水，拉開椅子坐下去。

  　　椅子腳在地上挪動位置，難免要發出動靜。很快，那扇關緊的臥室門從裏頭被拉開，顧繁星探出頭來，眼睛半睜半閉：“哎？我就迷迷糊糊聽到點動靜，原來是你回來啊。”

  　　她穿著睡衣，頭發披散有些淩亂，像是剛被吵醒從床上爬起來的。

  　　“我以為你會等我。”路從白打量她片刻，似笑非笑地呷了半口水。

  　　顧繁星聞言，挑挑眉，貌似漫不經心地邊應話，邊抬手把頭發鬆鬆散散地紮到一處：“晚上副理把晚餐送來的時候都特意給我捎話了，說你去他們老板家做客。我估摸著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才囑咐我之後幾天一個人有不方便的盡管找他。”

  　　“隻不過是去談些事情。”路從白放下水杯，長腿一疊，往後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問她，“別人隨便捎一兩話，你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