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她置身霧靄(8)
作者:路從白顧繁星      更新:2022-12-10 20:22      字數:2626
  第十四章 她置身霧靄(8)

    “打你臉。”路從白掀眼一哂,檢查完畢就從急救箱裏取出條毛巾丟給她,“自己疊好搭上去。”

    哦,那你打得真疼。顧繁星也就敢在心裏這麽冷哼著杠上一句,然後邊照做邊伸脖子去瞧他的急救箱裏都備著的東西些什麽,真是齊全又專業的樣子。這琢磨著網上的攻略估計還是良莠不齊,不太靠譜啊。顧繁星暗暗記下,琢磨著下次再出來自己也得照他的樣子倒騰個。

    感受到身邊一道賊溜溜的眼神,路從白也任她“偷師”,拿了一次性醫用冰袋,熟練地捏破裏袋後抖動幾下,才將冰袋隔著毛巾敷在她腳踝上。

    顧繁星冷不丁瑪?麗?被冰得打了個哆嗦,但哆嗦過後,隻覺傷處舒服多了。她垂眼看著路從白一米八多的個頭,在這個狹小的帳篷裏,就這麽保持著弓身半跪在自己跟前的姿勢,替她按著冰袋,心頭竟沒由來的一慌。

    “還是我自己來吧……”顧繁星伸手,指尖不小心觸到了他的手背,又失措地縮到一邊。

    路從白沒反對,半撤開手等她接過按住,才交代道:“要隔著毛巾,否則會凍傷。”

    “嗯,我知道了。”顧繁星應著,低頭避開與他對視,卻不料路從白非但沒有起身離開,反而就地改換姿勢,屈腿搭膝坐了下來。

    不想把逐客令下得太明顯,她盡量找出委婉的問法:“你……你不用去忙你的嗎?”被人這麽近距離盯著冰敷,氣氛實在古怪,渾身不自在啊。

    “敷完還要做別的處理。”路從白斂斂眉,“進進出出麻煩。”

    “哦……”理由很充足,顧繁星也沒轍了。

    帳篷裏的氣氛在古怪中變得沉默,又在沉默中變得更加古怪。

    顧繁星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愣愣地盯著冰袋,不敢抬眼。她並不是排斥路從白,而是這份由他帶來的慌亂感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怎麽突然不說話?”路從白看看表,發現自己眼前這個女人居然兩眼發直地保持了二十分鍾幾乎一動不動的姿勢,忍不住出聲,“你再這麽僵硬,我不能保證你其他地方的韌帶不會出問題。”

    聞言,顧繁星才像還魂般身子一震,換手扶冰袋的同時,聳了聳肩發現還真有些僵痛:“啊,不知道說什麽……”答完他,她又歪著頭沉吟半晌,才自嘲一笑,喃喃道:“我這算不算不聽老人言?早知道出門前就不說大話了,最後還不是要麻煩你了。”

    路從白似乎認真在聽,還點了點頭:“你和十七歲時候的我很像。”

    “……你是在諷刺我幼稚嗎?”

    “應該說是某種執拗吧。”他的目光在低笑聲中變得幽邃渺遠,“十七歲那年,我和你一樣,有著自以為是的勇氣,拋開一切顧慮,踏上旅途,隻為了找尋自己想找尋的東西。”

    顧繁星怔怔地對上那目光,問:“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他這三字說得鄭重,是她從未從他口中聽過的語調,是仿佛一生都不會改變的答案。

    “是什麽?”

    從少年時代起,顧繁星就覺得自己處在某種微妙的矛盾中,好像置身在滿是霧靄的荒原,隻想抬頭看一眼那顆熟悉的星星在哪裏閃耀,都怎麽也看不到。父親在一次隕石尋訪中失蹤所帶來的迷茫始終糾纏著她,但越是迷茫,她想衝破迷茫的執念就越深。

    找尋,她想找尋父親的足跡,找尋真相,找尋破開迷茫的力量——現在,一個找尋成功的例子,路從白,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麵前,顧繁星不免問得有些急切。

    “是什麽很重要嗎?”路從白不答反問,把冰袋從她手裏取走,身子前傾,準備用彈力繃帶固定她扭傷的關節。

    顧繁星被他問得一愣,茫然地眨眼看他:“不重要嗎?”

    “有時候找尋本身,也很有價值。別把自己逼得太緊。”路從白低著頭,一手把她才被敷得冰涼的腳踝完全握在掌心,一手配合著從足弓開始纏繞繃帶,

    “你……”陣陣溫熱在肌膚間傳遞,那種心慌再度襲來,顧繁星一時有些無法思考他話中深意。

    就在這時,被顧繁星丟在營燈邊的對講機突然在一陣信號嘈雜過後,傳來不太正經的呼叫:“小星星?大猩猩呼叫小星星——”

    “小星星,小星星——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完畢!”

    來廣西這一路,顧繁星與晏澤也算混熟了,有時就不免想起“晏猴子”的外號調侃他幾句,誰知卻被他抓著也起了個肉麻至極的代號——小星星。說什麽猴子等同於大猩猩,為了對仗工整,“小星星”這個呼叫代號很合適。

    “他、他怎麽在附近?”顧繁星沒有立刻回話,這麽問路從白也算是征求他意見。

    “他既然跟來了,就不可能隻跟半路。戶外追蹤人跡,他有一手。”路從白倒並不意外,不緊不慢地繼續手裏的動作。

    沒反對,那就是默許晏澤前來匯合了。顧繁星揣摩完“聖意”,伸手去夠來對講機,按下發射鍵,嘴皮子一碰就回了倆字:“收到。”

    晏澤得到回應,話音中笑意更盛,報了個坐標,又簡單描述了自己的所在地形後,便問:“你們應該已經紮營了吧?在我的什麽方位?”

    顧繁星目光閃爍,抓著對講機支吾半天,還是隻給出了個聽起來傻得冒泡的回答:“嗯……我不太清楚方位,就是合適紮營的地方……”

    “啊真是,你該是個路癡吧?”晏澤念叨著,還自以為幽默地玩了個梗,“星星不是能指路的嘛。”

    顧繁星聽著隻有一臉冷漠:“不是。”隻是進山以後她就“忙”得很,一開始是忙著跟上路從白的腳步,後來又是忙著在路從白麵前遮掩自己的扭傷,到後來確實是顧不上什麽方位不方位的了。

    “哎,老路那家夥真是奸猾,記號留得特刁鑽,就是防我的——”

    這背後罵人的話被原主當麵聽得一清二楚,顧繁星都替他尷尬。

    “我來。”腳傷的繃帶不知何時纏好了,路從白伸手接過她手裏的對講機。

    “小星星?小星星你不說話是生氣啦?大猩猩開玩笑的——”

    晏澤大概以為自己是在哄幼兒園小朋友,角色扮演得正起勁,卻發現對講機那頭陡然換成了冰凍三尺的男聲。

    “是我。閉嘴在原地等著。”

    “哎呦我去!你怎麽在我的小星星身邊?!”

    “晏澤,你再這麽叫我,我真的要生氣了。”這個代號顧繁星是越聽越惡心。

    “嘖,好吧好吧。辛苦趕路一天調節一下心情嘛。”

    接收完晏澤這句話,路從白也不再應他,把對講機丟還給顧繁星:“老實休息,別亂動。傷處墊高對恢複有好處。有事就呼叫,我盡快回來。”

    “我沒事,你快去吧!天完全暗下來就不好找人了。”盼了這麽久,總算要擺脫這尷尬的氛圍了。顧繁星點頭如搗蒜,態度特別好。

    路從白拉開帳篷鏈子,正要探出身,卻又一頓,微微側首看向她:“我說過,真要麻煩我的時候還是要麻煩。下次記住。”

    “滋啦——”還沒等她從錯愕中回神,人就已出了帳篷,拉鏈也被重新封上。

    顧繁星收了視線,落回自己的腳踝上,繃帶被纏得平整,鬆緊也正合適,似還殘留些他掌心的餘溫。

    “原來他早上說那句話是好意,不是嘲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