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童珊珊趕緊把齊小滿抱了起來：“沒事了沒事了, 媽媽回來了，不哭了不哭了。”

  　　娃娃哭得小臉通紅，童珊珊又趕緊摸了摸他的額頭和臉頰, 生怕他又開始發燒了。

  　　齊小滿吸吸鼻子, 委委屈屈道：“媽媽，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不要我了……”

  　　“我怎麽會不回來呢？這裏是我的家, 我不回來我能去哪兒？再說了，我怎麽舍得丟下我的小滿呢？小滿是我的心肝寶貝，就算我不回家，我也會帶著小滿一起走的。”童珊珊親親齊小滿的臉蛋，又慢慢拍打他的後背，想要安撫娃娃的情緒。

  　　齊小滿窩在童珊珊的懷裏, 大概是得到了安全感, 孩子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

  　　“媽媽你去哪裏了呀？”

  　　鄭荷花也問道：“是啊, 你去買個罐頭怎麽會用那麽久？就算去了市裏的商店也不用那麽久啊。”

  　　“都坐下說話吧，我今天可是累死了。”童珊珊抱著齊小滿在椅子上坐下, 然後對童晶晶說：“晶晶, 自己隨便找個椅子坐下, 到了我家不用拘謹。要是渴了就自己倒水喝，暖水瓶在廚房，杯子在這個櫃子裏, 你自己拿，都是幹淨的。”

  　　童晶晶到處看了看, 見這個家裏窗明幾淨, 木頭沙發擦得幾乎可以反光, 她便在廚房門口抓了一個童珊珊平時摘菜用的小凳子出來, 然後坐在最邊角的地方仰頭看著童珊珊。

  　　鄭荷花說：“晶晶？這是你妹妹童晶晶？”

  　　童珊珊跟鄭荷花簡單聊過童家家裏的事情，所以她知道童珊珊有一個親妹妹叫童晶晶，但是姐妹倆感情並不好，童晶晶也從不給童珊珊寫信。

  　　童珊珊點頭說：“是的，給荷花姐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的妹妹童晶晶。”

  　　童晶晶雖然穿著很破舊的棉襖，身上跟臉上也髒兮兮的，可她的五官是很出眾的，就算臉上黑乎乎的，也可以看出她眉清目秀，一雙大眼睛跟童珊珊的如出一轍，隻是童珊珊的大眼睛是亮晶晶的，總是閃著光芒，但童晶晶的眼睛大而無神，瞪著人看的時候像兩個黑洞一樣，甚至有一點滲人。

  　　鄭荷花說：“確實跟你長得很像，姊妹倆都是漂亮姑娘。不過，妹子不是在家裏嗎？怎麽跑來省城了？你是去接你妹子了？”

  　　“差不多吧，總之呢，發生了一點事情，所以晶晶來省城了，還要在我們家住幾天。我出門以後才知道她過來省城了，所以就去接她了，這才耽誤了時間。”童珊珊笑著說道。

  　　齊小滿在她懷裏連連點頭：“原來媽媽去接人了，不是不回家了。”

  　　童珊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惦記不回家的事呢？都說過了，媽媽是一定會回家了，媽媽可舍不得我們小滿呢。”

  　　“是啊，我剛才也是這麽說的，我說小滿這麽乖這麽聰明，你媽媽最喜歡你了，咋可能不要你呢？”鄭荷花說：“不過孩子生病的時候就是容易難過，不管我怎麽說，他都一直哭。”

  　　“給你添麻煩了。”童珊珊拍著齊小滿的後背說：“過兩天我做點吃的給荷花姐送過去。”

  　　“還跟我客氣啊？咱倆誰跟誰？”鄭荷花站了起來，“行了，你也回來了，妹妹也來了，你也忙，我就回去做晚飯了。”

  　　“好。”童珊珊把鄭荷花送出門，道了謝之後回到屋子裏。

  　　齊小滿雖然哭鬧了好一會兒，但萬幸沒有繼續發燒，童珊珊給他洗了手臉，然後打開了橘子罐頭，拿小碗給他裝了半碗。

  　　孩子生病的時候胃口通常都不太好，雖然吵著要吃罐頭，但齊小滿連半碗都沒有吃完，就放下小勺子不動了。

  　　童珊珊也讓童晶晶洗了手臉，然後給她倒了熱茶，拿了餅幹，並且也給她裝了半碗橘子罐頭。

  　　童晶晶瞪著那雙無神的大眼睛看著麵前的半碗橘子罐頭，然後小聲說：“這個……好吃嗎？”

  　　“好吃的，你先喝水，然後再吃。”童珊珊說：“我也是來了省城之後才吃到的橘子罐頭，第一次吃的時候就挺喜歡的，不過罐頭貴，我們也吃得少。今天小滿生病不舒服，想吃這個罐頭，我才會出去給他買的。”

  　　童家雖然很窮，但以前也收過親戚送的罐頭，但一般收到這種好東西，也隻有童建國有資格去吃，童豐收會分到一些，吳大芬自己舍不得吃，也不給兩個女兒吃，所以童晶晶隻見過罐頭，但從未吃過。

  　　童珊珊還記得幾年前，有一次童建國開了一瓶親戚送的罐頭，吃完之後把空瓶子放在堂屋的桌子上，童晶晶還跑去舔了罐子的。

  　　當時那一幕讓原先的童珊珊嘲諷不已，甚至覺得妹妹沒出息，但現在的童珊珊想到這一幕，卻隻覺得心酸。

  　　如果不是童家那樣苛待女兒，童晶晶又怎麽會恨不得自己被賣掉呢？

  　　明明紅星公社不是那種活不下去的地方，但童家卻偏偏逼得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不想活了。

  　　童晶晶認認真真吃完了半碗橘子罐頭，吃完之後她舔了舔嘴唇，道：“是挺好吃的，這麽甜。”

  　　“好吃就再吃一點吧，那瓶子裏還有，你自己倒。”童珊珊笑著說。

  　　“不了，你跟姐夫還沒吃呢。”童晶晶倒不是不懂規矩的人，但她看了看齊小滿吃剩的那點罐頭，低聲說：“我能吃這個嗎？”

  　　“小滿感冒了，不是不給你吃，是怕你被傳染了。”童珊珊說：“這點罐頭我給他放著，等晚上再吃，你想吃就自己再倒一點，沒關係的，我跟齊信川吃得不多。”

  　　童晶晶這才從瓶子裏又倒了一點點罐頭水出來，但是沒碰橘子肉。

  　　童珊珊也沒說什麽，等童晶晶吃完罐頭和餅幹，她慢慢把齊小滿哄睡著，然後把娃娃抱去臥室裏了。

  　　走出臥室，童珊珊說：“晶晶，我準備做飯了，你晚上想吃點什麽？家裏今天有蔬菜和雞蛋，米跟麵都有，還有掛麵和幹粉條，想吃什麽都可以做。”

  　　童晶晶咽了咽口水，道：“我也不知道想吃什麽，反正吃什麽都行。”

  　　“那好，反正你還要住幾天的，今天晚上時間不多了，我就簡單做點烙餅吧，味道先不提，肯定夠你吃飽。”童珊珊說：“你坐臥室門口去，幫我聽一下小滿的動靜，這會兒時間不對，他睡不了多久就會醒。要是醒了，你就喊我一聲。”

  　　“知道了。”童晶晶搬著小板凳坐到了臥室的門口，然後一直盯著廚房裏頭看。

  　　省城可真好，客廳的煤球爐子那麽暖和，坐在屋裏穿著棉襖甚至會覺得有一點熱。

  　　屋裏還有電燈這個東西，一打開滿屋子都是亮堂堂的，跟黑乎乎的鄉下夜晚一點兒都不同。

  　　童珊珊在廚房裏頭備好菜，然後就端著東西來客廳烙餅了。

  　　她做的那種糊塌子餅，把麵粉跟蔬菜粒攪成麵糊糊，然後在平底鍋裏攤成餅並且烙熟，做起來非常簡單，這種餅子口感也很好，鬆軟鮮香。

  　　童晶晶看著童珊珊熟練地做著蔬菜餅，她忽然說：“姐，省城這麽好，你當初為什麽不願意嫁給姐夫？還在家裏鬧了那麽久？”

  　　“我當時腦子抽筋，加上有人一直在騙我慫恿我，所以我才傻乎乎的，不過幸好我想通了。”

  　　“是啊，幸好你想通了，你看省城多好啊。二姑沒有說錯，省城才是人待的地方。”童晶晶小聲道：“二姑給彩琴表姐找好婆家了。”

  　　“是嗎？孫彩琴要結婚了？什麽時候？哪裏的人家？”童珊珊不怎麽感興趣地問道。

  　　雖說童翠花跟童家鬧過不愉快，但畢竟是童豐收的親妹妹，孫彩琴如果出嫁，童豐收也是要出錢出力的。

  　　“是縣城的人家，聽說有錢，還有工作，是工人。”

  　　“那可真是個好人家。”童珊珊說：“到底是二姑，她這麽會鑽研的人，到底還是把女兒嫁出農村了。”

  　　這年月，能嫁去縣城的工人家庭，那也是非常厲害的舉動了。

  　　他們縣城麵積不算小，也有小工廠，雖然比不上城裏，但每個月按月拿工資發糧票，還有其他福利待遇，嫁過去那確實是要享福的。

  　　童晶晶說：“姐，我以後能嫁來城裏嗎？”

  　　童珊珊愣了一下：“你也想嫁來城裏？”

  　　“不行嗎？”

  　　“不是不行，你要是想的話，到時候我可以給你介紹對象。但是成不成，得看你自己。”童珊珊說：“你怎麽想要嫁來城裏？”

  　　“城裏好，我看著你現在，跟在家裏的時候像兩個人，你們家也幹淨漂亮，你家屋子裏的地上一點灰都沒有，我的鞋子踩在這裏，都怕髒了你的地。”

  　　童珊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哪有那麽誇張？要是愛幹淨，在哪裏都可以幹淨的。就說齊信川的媽媽，她就愛幹淨，他們家的灶台天天擦洗，到處都亮堂堂的，家裏的地也掃得幹淨。吳大芬家裏不幹淨，那是因為他們不懶，不愛打掃衛生。”

  　　“反正我想來城裏。”

  　　“可以，那你不許再說什麽死不死的話了，你得好好活著，之後才能找對象啊。”童珊珊笑了起來。

  　　“我知道了，我忍就是了。”

  　　做好烙餅之後，童珊珊把一大盤子蔬菜餅放在旁邊，然後做了一個青菜雞蛋湯，又炒了一點榨菜丁，放了一些幹辣椒，可以配烙餅吃。

  　　香噴噴的烙餅刺激了童晶晶的食欲，她坐在小凳子上，一直不停地咽口水。

  　　童珊珊見她實在是饞的厲害，就說：“好了，我們倆先吃吧。”

  　　“姐夫還沒回來呢。”童晶晶說。

  　　“他晚上可能不知道幾點鍾才會回來，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可能要耽誤很久了。你不用擔心他，家裏有掛麵呢，晚上等他回來了，我可以給他住掛麵。”童珊珊說：“好了，我去看看小滿，你去洗手，準備吃飯。”

  　　齊小滿還在呼呼大睡，看上去一時半會醒不來，童珊珊便也走出去洗手了。

  　　“好了，過來吃飯。”童珊珊招招手。

  　　童晶晶猶豫了一會兒，才走到餐桌邊坐下了。

  　　她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坐在這麽幹淨的地方吃飯，童晶晶甚至覺得有點不自在。

  　　童珊珊就說：“屋裏暖和，你不如把棉襖脫了吃飯。”

  　　童晶晶趕緊把棉襖脫了放在地上，然後穿著裏頭那件補丁重補丁的褂子端起了湯碗。

  　　她的衣服實在是太破了，甚至比童珊珊結婚前的衣服更破。

  　　童珊珊說：“我之前從村裏帶過來的那些衣服，我拆掉了一些改成鞋麵子了，還剩幾件，你要是不嫌棄，到時候拿回去穿吧。”

  　　童晶晶隻顧著大口吃餅，根本沒空聽童珊珊說話。

  　　童珊珊笑了一下，也不說話了，隻認真吃飯。

  　　今天折騰了這麽久，她其實也餓了，所以一口氣吃了三個蔬菜餅，又喝了一大碗青菜雞蛋湯，這才停了下來。

  　　她一共做了十個餅，餅的分量挺大的，她食量不小也隻吃了三個，但童晶晶一口氣吃下去五個蔬菜餅，還覺得意猶未盡。

  　　“繼續吃啊，這還有呢。”童珊珊指了指盤子裏剩下的兩個蔬菜餅。

  　　童晶晶說：“小滿還沒吃飯呢。”

  　　“沒事兒，他生病了，吃一個就差不多了，我還給他留了雞蛋湯，也可以吃飽了，你再吃一個餅吧。”

  　　“那我吃了。”童晶晶猶猶豫豫朝著蔬菜餅伸出手。

  　　“吃吧。”

  　　話音剛落，童晶晶就拿起一個餅繼續狼吞虎咽。

  　　等她吃完，齊小滿也醒了過來，童珊珊把他抱出來，給他漱口洗臉，然後拉著他來桌上吃飯。

  　　因為家裏很暖和的關係，所以餅和雞蛋湯都是熱乎的，齊小滿小口小口吃了雞蛋湯，又吃了半個蔬菜餅，就說自己已經飽了。

  　　這半個餅是撕下來吃的，不怕傳染感冒，童珊珊就把剩下的半個餅遞給童晶晶了。

  　　童晶晶吃完之後，眼神顯得更加呆滯了，她坐在那裏像個傻子一樣，眼珠子都不轉了，眼睛也不眨了。

  　　童珊珊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吃撐了，知道她這會兒不能隨便動彈，便也沒有跟她說話。

  　　等齊小滿吃好飯，童珊珊收了碗筷回到廚房，收拾好以後就繼續燒開水，打算讓童晶晶好好洗個澡。

  　　她在地上坐過躺過，身上實在是很髒，如果不讓她洗幹淨，童珊珊晚上是不想跟她睡一個屋的。

  　　家裏隻有兩張雙人床，所以童晶晶隻能跟她一起睡。

  　　燒好一壺開水，童晶晶也緩過來了，童珊珊就說：“你先洗個澡，洗完之後換上我那些舊衣服吧。”

  　　童晶晶也沒有反對，童珊珊給她兌了一大盆熱水，給了她一條新毛巾，拿出家裏的香皂，就讓她自己進去洗澡了。

  　　齊小滿坐在客廳跟童珊珊一起聽收音機，他平時這種時候會自己乖乖坐在一旁，但今天生病了，所以一定要坐在童珊珊的懷裏。

  　　童珊珊就抱著他，一邊聽收音機一邊跟他一起擺弄積木。

  　　玩了一會兒後，齊信川終於回來了。

  　　童珊珊抱著齊小滿跑過去：“你回來啦？”

  　　“回來了。”齊信川長出一口氣，“小滿怎麽樣了？”

  　　“不燒了，也不怎麽咳嗽，就是流鼻涕和沒精神。”童珊珊說：“你吃過晚飯了嗎？”

  　　“吃了，在師母那裏吃的。”齊信川環顧四周，“童晶晶呢？”

  　　“在洗澡。”童珊珊說：“我還在繼續燒水，你要不要喝點麥乳精什麽的？”

  　　“好。”齊信川去廚房洗了手，然後把齊小滿抱了過來。

  　　童珊珊一邊給他衝麥乳精，一邊問他事情怎麽樣了。

  　　“師母都安排好了，許樂的伯伯跟她也熟悉，但這次的事情比較嚴重，還涉及到紅星公社，所以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放過許樂。師母跟許樂伯伯說好了，一切走正常的程序。我也給陳二本發了電報，告訴他童晶晶現在很安全，過幾天我們會把人送回公社。他明天應該會給我們回電報，到時候看看他怎麽說。這會兒村裏應該都在著急，因為童晶晶昨天就被他們帶過來了，好好一個人消失了這麽久，肯定都在擔心呢。”

  　　童珊珊說：“那可不好說，說不定，吳大芬壓根就不在乎童晶晶不見了。”

  　　“那還是要在乎的，家裏少一個人掙工分呢。”齊信川說：“不過，他們搞不好以為童晶晶是自己跑了吧。”

  　　正說著，童晶晶洗好澡出來了，她穿著童珊珊以前的一套舊衣服，看著倒還挺合身的。

  　　“喝麥乳精嗎？”童珊珊問道：“我給你也衝一杯吧。”

  　　童晶晶點點頭，然後眼巴巴地看著桌子上的那一罐麥乳精。

  　　童珊珊給她衝了一杯麥乳精，就說：“你的頭發也洗一下吧，我去給你兌水。”

  　　童晶晶一口氣把麥乳精喝完，就跑去衛生間繼續洗頭。

  　　等全部弄好了跑出來，童珊珊已經把齊小滿給哄睡著了。

  　　童晶晶站在臥室門口看了一眼睡著的齊小滿，她小聲說：“姐，晚上我跟小滿睡吧。”

  　　“不，你跟我睡，小滿晚上跟齊信川睡。”童珊珊說：“你坐在爐子旁邊，把頭發弄幹就進去睡覺吧，我跟齊信川也該洗漱一下了。”

  　　家裏畢竟來了一個客人，所以童珊珊是最後一個去睡覺的，那會兒已經十點半了，她一直在不停地打瞌睡，腦袋一挨枕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童珊珊也是最後一個起床的。

  　　齊信川已經準備好了早飯，見她起來了，趕緊說：“怎麽不多睡一會兒？反正家裏有人。”

  　　“小滿怎麽樣了？昨天晚上發燒了嗎？”童珊珊趕緊問道。

  　　“沒燒，睡得也挺安穩的，你快去洗臉刷牙，我們準備吃早飯了。”齊信川說：“你妹妹帶著小滿在門口玩呢，小滿還挺喜歡她的。”

  　　“倆都是孩子，當然可以玩到一起去。”童珊珊笑了笑，然後走進了衛生間。

  　　十幾分鍾後，早飯正式開始。

  　　齊信川煮了稀飯和白水蛋，又去食堂打了一些饅頭和花卷回來，配上昨天晚上沒有吃完的榨菜丁，就是一頓非常飽足的早飯。

  　　童晶晶是吃得最多的那一個，齊信川洗碗的時候跟童珊珊說：“煮稀飯的時候我看了，家裏的米不多了，要不下午我去買一點送回來吧。”

  　　“不用你，你最近正忙著呢，那邊的事情更重要，我跟晶晶在家沒事幹，下午我帶她去糧油站買米。”童珊珊說：“你就別管我們了，我會把她安排好的。”

  　　“好，那我出去了。”齊信川低頭親了她一口。

  　　童珊珊笑著摟住他的脖頸，然後回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親吻。

  　　一轉過頭來，卻發現童晶晶站在廚房門外傻乎乎地看著他們倆。

  　　齊信川微微有點不好意思，便立刻去營部了。

  　　童珊珊把他送走後回到客廳，見童晶晶還是傻乎乎地站在那裏，就說：“幹什麽？被嚇著了？”

  　　童晶晶搖搖頭：“我……我見過別人親嘴的，就是沒見過親姐姐親嘴。”

  　　“那現在你見到了，這就是很尋常的事情，以後你要是結婚了，也會這樣的。”童珊珊說：“好了，上午我得做衣服，你陪小滿玩吧。下午我帶你出去走走，順便買米回來。”

  　　童晶晶傻乎乎地點了頭：“知道了。”

  　　她到底還是個老實人，讓她陪齊小滿玩，她就會認認真真陪娃娃玩，很有點心無旁騖的那種。

  　　中午，童珊珊想到童晶晶沒有吃過食堂，就帶著她和齊小滿去了大食堂，三個人一起在大食堂吃了紅燒豆腐和炒花菜。

  　　童晶晶一個人吃了兩飯盒米飯還覺得不夠，最後童珊珊找裏頭的大師傅給她要了一碗菜湯，又泡了一盒子米飯吃完才算夠。

  　　童珊珊說：“你的胃難受嗎？餓了這麽多年，一下子頓頓吃這麽多，小心胃會出問題。”

  　　“難受？不難受，就是撐得慌。”童晶晶摸著自己的肚子，走得跟蝸牛一樣慢。

  　　“撐得慌就是難受，你確實一下子吃太多了，要小心生病。”

  　　外頭陽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童珊珊擔心童晶晶這樣走路會讓胃出問題，便拉著她在旁邊找了個石墩子坐下來，等她消化一會兒再回去。

  　　這裏人來人往的，很多人都笑著跟童珊珊打招呼，還問她旁邊的人是誰。

  　　“是我妹妹，來城裏玩幾天。”童珊珊笑著一一回應。

  　　童晶晶打量了好一會兒，突然說：“大家都挺喜歡你的，跟在村裏不一樣。”

  　　“是啊，這裏大家都喜歡我。”童珊珊笑著說。

  　　“還是省城好啊。”童晶晶摸著肚子歎口氣，“我真想自己現在就十八歲，那就可以嫁人了。我想頓頓都這麽吃飯，白米飯隨便吃，饅頭隨便吃，管夠。”

  　　童珊珊說：“嫁來省城也不一定就能過得很好了，城裏很多人的口糧都是不夠吃的。你現在看我們每天吃的還不錯，那是因為我們家人少，而且我也在做衣服賺錢換糧票。如果按照你的這個飯量，住在咱們大院兒你也是要挨餓的。我們那一排第一戶人家，他們家孩子多，兩個大人的口糧不夠吃，所以每個月都要拿家裏的好糧食跟人換成粗糧。就算是這樣，他們也要搭配豆子、幹菜、土豆、山藥、紅薯什麽的煮成飯一起吃，不然是吃不飽的。”

  　　童晶晶不相信：“我剛才都看了，食堂的人個個都吃很多，還有人打了豬肉吃呢。”

  　　“算了，我也不說了，以後你要是真的嫁去城裏了，你就知道哪裏的日子都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了。”

  　　童晶晶說：“可大姐你就是過得好啊，你連搽臉的東西都有兩種，洗頭還有洗頭膏，洗澡用香皂，家裏有奶粉、麥乳精、餅幹、糖果，還有縫紉機、收音機、自行車和手表，你過得很好，我都看見了。”

  　　“我這樣的，在省城也是很少的，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去隔壁鄰居家裏看看，不是所有人家裏都有這些東西的。”童珊珊說。

  　　童晶晶說：“大姐你為什麽總要說這種話，你是擔心我嫁到城裏嗎？”

  　　“我不是擔心你嫁到城裏，我是擔心你對城裏產生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童珊珊歎口氣，“算了，我說這麽多，也沒什麽意思，你高興就好。”

  　　說完，童珊珊就不說話了，隻專心曬太陽。

  　　過了一會兒，她估摸著童晶晶的胃可能沒那麽難受了，就帶著她跟齊小滿回了家。

  　　娃娃中午要稍微睡一會兒，童珊珊給他喂了感冒藥，就陪著齊小滿也睡了一會兒。

  　　睡醒後，發現童晶晶並不在屋裏，童珊珊把一杯溫水遞給齊小滿，趕緊跑出去找童晶晶。

  　　“原來你在這兒。”童珊珊見童晶晶在門外空地上跟鄭荷花說話，登時鬆了一口氣。

  　　這個姑娘傻乎乎的，被一碗肉就能哄騙走，所以童珊珊比較擔心她。

  　　鄭荷花笑著說：“我在跟晶晶聊天呢，晶晶說以後也想嫁來省城過好日子，我就跟她說，在這裏生活也不容易，可不能像她想的那樣，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喝什麽就喝什麽的。”

  　　童珊珊笑了笑：“你說這些，她聽得進去嗎？”

  　　“聽得進去。”鄭荷花說：“晶晶挺聰明的，我一說她就明白了。你看嘛，我們城裏想種個菜都不容易，吃什麽都要靠買，早上買菜要去很早，有時候還要跟人搶，她都聽懂了。”

  　　童珊珊說：“我準備去買米了，晶晶你是繼續留在這裏聊天，還是跟我去買米？”

  　　“我去買米，我想出去走走。”童晶晶立刻站了起來。

  　　“那就走吧。”童珊珊抱著齊小滿，帶著童晶晶走出了大院兒。

  　　這一路走，童珊珊就一路給童晶晶介紹了路邊的一切。

  　　買了十斤米，又打了一些醬油和醋，都被童晶晶拎了回來。

  　　晚上，童珊珊做了芹菜炒幹子、大白菜粉絲燉豆腐和土豆燜飯，燜飯裏頭加了醬油和一勺豬油，吃起來非常香，齊小滿也稍微恢複了一點食欲，認認真真吃了一碗。

  　　齊信川剛好趕上了飯點，便跟他們一起吃了飯。

  　　吃好之後，童晶晶說自己還沒吃飽，童珊珊就給她蒸了幾個土豆，拿給她配著辣椒醬吃。

  　　齊信川說：“我收到陳二本的電報了，他說知道了，麻煩我們過幾天把童晶晶送回去。”

  　　“你有時間嗎？沒有時間的話，我一個人回去也可以。”童珊珊說：“剛好我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向雪峰那邊前兩天也給她發了電報，說已經拿到了公社開的介紹信，月底就要動身前往京市給黃小琴治病了。

  　　所以童珊珊原本就要找時間回一趟大樹村，要把錢借給向雪峰，順便再把他要的那些鹹肉和吃的都帶給他，再把童珊珊自己要的古董帶回來。

  　　齊信川說：“我有時間，也借到車子了，到時候我們開車回去。”

  　　“油票也有嗎？”童珊珊問道。

  　　“有的，你放心。等我們回來後，上頭答應我的那輛自行車，也該到了。”齊信川笑著說：“已經找人從滬海市那邊運過來了。”

  　　那種矮一截的彎杠自行車不好買，省城現在弄不到，所以要從外地弄。

  　　童珊珊高興極了，她跳起來抱住了齊信川：“真的嗎？謝謝你！”

  　　“不用謝我，都是應該的。”

  　　“當然要謝謝你啊，感謝你這麽聰明，有一個這麽好用的腦子，所以才能幫我弄到自行車啊。”童珊珊高興得不得了，“以後我就可以自己騎著自行車帶小滿出去啦！我們給後座上裝一個寶寶坐的那種小椅子，小滿就可以安全坐在後頭了。”

  　　齊小滿也很高興：“媽媽也要有自行車了嗎？”

  　　“是的，你爸爸努力工作，上頭獎勵他一台我可以騎的自行車。”童珊珊轉過身去抱起齊小滿，“以後，小滿可以坐媽媽的自行車啦。”

  　　齊小滿也很開心，跟童珊珊一起在屋子裏亂蹦。

  　　齊信川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他一臉幸福地看著童珊珊跟齊小滿。

  　　晚上九點，童珊珊在衛生間洗漱，齊信川把洗好的衣服晾在外頭，剛進門就被童晶晶叫住了。

  　　“姐夫，我過兩年就可以找對象了，到時候，你能介紹一個戰友給我嗎？”童晶晶低聲問道。

  　　齊信川愣了一下：“當然可以，但做軍屬是很辛苦的。”

  　　“我姐就不辛苦，跟了你，她掉進糖罐子裏了。”

  　　“我跟你姐……情況比較特殊，我做過一些貢獻，還立了功，所以級別升得快，你姐可以隨軍。但其他軍屬就跟咱們村那個李大姐一樣，她都結婚好些年了，也沒有辦法隨軍，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麵，她一個人在家裏拉扯兩個孩子，那是非常辛苦的。”

  　　“那……那我找一個可以讓我隨軍的對象好了，我真的很想來省城，還想在這樣的地方生活。”童晶晶說：“我跟我姐長得很像，她可以，我也可以的。”

  　　齊信川隻好說：“行，等到時候你歲數到了，我會跟你姐姐好好商量一下，給你找一個合適的。”

  　　“能別跟我姐說嗎？”

  　　“為什麽？這種事怎麽可能不跟你姐姐說呢？”齊信川不明白。

  　　“我覺得我姐好像不太想讓我嫁來省城。”童晶晶說：“她老是跟我說，省城的其他人過得並不好，大院兒還有很多人吃不起飯，要多吃土豆。可是你們省城再差，也比在鄉下種地強啊。她自己這麽享福，為什麽不願意讓我也過上好日子呢？”

  　　“你姐姐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想法的，她是個善良大方的人，她隻會希望自己認識的人都過上好日子。”齊信川嚴肅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誤會，但你姐姐絕對不會那樣想。”

  　　童晶晶愣了一下，她盯著齊信川嚴肅的麵孔，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齊信川轉身回了臥室，也一直沒有跟童珊珊提過這件事。

  　　之後的幾天，童晶晶就住在齊家，等齊小滿可以去上托兒所了，童珊珊也帶著童晶晶去外頭玩了兩天，把那些知名的景點都跑了一遍，還給童晶晶拍了照片，花錢加急洗了出來。

  　　到了禮拜天，早上五點半，大家就都起來了。

  　　吃過早飯，童珊珊就給齊小滿穿上小棉襖，然後抱著他去了嚴奶奶家裏，把娃娃交給了她。

  　　這次回去，他們有正經事要做，而且時間比較緊，明天就要開車趕回來，天氣又冷，齊小滿才剛剛病好，所以童珊珊決定不帶他回鄉下。

  　　齊小滿雖然有點舍不得，但也知道爸爸媽媽這次是回家辦正事的，所以他抱住童珊珊，非常認真地說道：“媽媽要早點回來接我呀。”

  　　嚴奶奶笑著說：“媽媽他們明天就回來了。”

  　　“是啊，我們明天就回來了，你在嚴奶奶家裏乖乖聽話，知道嗎？”童珊珊親了他一口，又跟嚴奶奶說了自己給齊小滿裝的那個布袋子裏有什麽東西，這才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童珊珊坐上副駕駛位，齊信川問道：“小滿有沒有哭？”

  　　“沒哭，但是挺委屈的，嚴奶奶在哄他呢。”

  　　“他現在越來越黏你了。”

  　　“小孩子嘛，正常的。”童珊珊回過頭去，“晶晶坐好了嗎？我們要出發了。”

  　　“好了。”童晶晶點點頭，齊信川就發動了車子。

  　　開到大樹村已經是豔陽高照的時候了，齊信川先把車子開去了陳二本的家裏，因為要先跟陳二本這個大隊長說明情況。

  　　這麽些年，東風大隊雖然也丟過孩子跟人，但這樣被拐走了還能找回來的，童晶晶還是頭一個，所以陳二本還是很高興的。

  　　他詳細問了情況，這才歎口氣道：“晶晶啊，以後可不能跟著人亂跑了。這次是你運氣好，被救回來了。萬一真的被人賣了，你哭都沒地方哭。”

  　　童晶晶低著頭不說話，齊信川就說：“叔，你跟我們一起去童家吧，你可以把情況跟童家的人說一遍。”

  　　“好，咱們一起去，我得防著吳大芬打孩子，她之前就說，要是晶晶回來了，就打斷她的腿。”陳二本說：“晶晶，你也放機靈一點，要是他們打你，你就跑。”

  　　童晶晶點點頭：“我知道了。”

  　　齊信川開著車，帶著陳二本一起到了童家。

  　　果然，他們剛剛下車，還沒走進童家的小破院子呢，就看見吳大芬拎著一根竹棍子氣勢洶洶跑了出來。

  　　“童晶晶！你這個死丫頭，你還敢跟人跑了？你看我不打死你！”她舉著棍子就要動手，幸好被陳二本拉住了。

  　　陳二本說：“吳大芬！什麽叫跟人跑了？你家二丫頭是被人綁走的！現在能平安回來，你得高興！”

  　　吳大芬罵罵咧咧地抽回棍子：“高興個屁！不管是被拐了還是跟人跑了，不都是一回事嗎？她名聲已經壞了！以後誰會娶她啊？”

  　　童珊珊一臉不解：“你在說什麽啊？什麽名聲已經壞了？”

  　　陳二本的臉色微微變化了一下，吳大芬繼續罵道：“這死丫頭跟男人跑出去了這麽多天，你覺得她還有名聲嗎？”

  　　童珊珊說：“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為什麽不能有名聲？”

  　　“你給我滾一邊去！誰證明她沒有發生過？你證明啊？你怎麽證明？她被那倆男人帶走了，村裏都有人看見了！”吳大芬氣得脖子都紅了，“真是家門不幸！我怎麽就養出這麽下賤的女兒了呢？”

  　　“你別亂說話啊！晶晶年紀還小，根本就沒有出過任何事，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讓婦女主任帶她去縣城的醫院做檢查。”童珊珊說：“你自己養的女兒，你怎麽能自己這樣汙蔑她？”

  　　“我呸！就因為是我養的，我才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東西！一天到晚陰陽怪氣的，笑都不知道笑一下！跟著男人跑了，肯定是早就待不住了，想嫁人了唄！我辛辛苦苦養了她這麽久，她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她爹跟她大哥都快氣死了！家裏清清白白一輩子，就這麽毀在她身上了！”吳大芬尖叫道：“你們都給我讓開！我要打死這個下賤的東西！”

  　　陳二本拉住她：“別發癲了啊！孩子能找回來，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你再發癲，我就給你關牛棚了！”

  　　吳大芬雖然天不怕地不怕，但還是會害怕關牛棚的。

  　　她狠狠給了童晶晶一個白眼，然後大聲說：“不過幸好村裏有人不嫌棄她，既然回來了，那就收拾收拾，等著結婚吧！”

  　　童珊珊說：“你是不是瘋了？童晶晶十六歲都不到，跟誰結婚啊？”

  　　“她名聲都沒了，有人要就不錯了，十幾歲有什麽關係？我們當年就是這麽大結婚的！”吳大芬說：“我已經跟公社說過了，有人告訴我，特殊的事情要特殊對待，改一下年紀就可以辦結婚了。就算辦不了，鄉下人沒有辦結婚的也多呢，擺個酒不就行了嗎？”

  　　陳二本皺著眉頭說：“你快別亂說了，我們生產隊可沒有這樣的事情，年紀不到，都不許結婚！”

  　　童晶晶卻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要我跟誰結婚？”

  　　童珊珊一看她這表情就知道不妙，這丫頭一天到晚心心念念就想著嫁出去，回頭可別真的答應了。

  　　吳大芬說：“就咱們村的謝老五，那可是個好人啊，一點也不計較你被男人帶出去過，還要給我們家八十塊錢的彩禮錢呢！”

  　　“謝老五是誰啊？”童珊珊看向陳二本。

  　　陳二本已經想要罵娘了：“吳大芬你是不是瘋了？謝老五今年三十九了！”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