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齊信川一臉嚴肅地看著童珊珊, 他像是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說話了，他說：“你在外頭遇到小偷了？還抓到了小偷？”

  　　童珊珊撇撇嘴, 覺得這個人的關注點有點奇怪, 他難道不應該更關注盛聰這個可疑的男人嗎？怎麽會把注意力放在抓小偷上麵啊？

  　　童珊珊隻能說：“是啊，我遇到小偷了, 還抓到了小偷。”

  　　“有沒有受傷？”齊信川的語氣聽起來特別溫柔。

  　　“肯定沒有啊, 小偷怎麽可能打得過我？”童珊珊皺了皺鼻子。

  　　齊信川有點哭笑不得：“你打架很厲害？”

  　　“差不多吧，普通人我還是可以一打三的。”童珊珊可沒有吹牛皮，她畢竟是異能者，再低階的異能者也比普通人厲害一些，何況基地的人從小就接受格鬥訓練，跟這邊路上行走的普通人那可大為不同。

  　　“以後打架的時候隻要不受傷就行, 要是看著人太多情形不對, 你就跑。我聽你這麽描述, 你跑步估計不慢，這樣我也就安心了。”齊信川看了看左手腕, 說：“時間確實不早了, 咱們快點去公園吧。”

  　　童珊珊有點傻眼：“你……你不在乎盛聰這個人啊？”

  　　雖然他們是友好合作關係, 暫時還不是什麽真夫妻，但齊信川就不怕童珊珊跟著盛聰跑了嗎？

  　　“我確實不在意盛聰，也不在意其他人, 因為我相信你。”

  　　童珊珊笑了起來：“算你有眼光，我確實是個品行端正的人。”

  　　齊信川又說：“盛聰也不是什麽壞人, 他家裏不是普通家庭, 另外, 他是我們盛師長的侄子。盛師長家教嚴格, 今天盛聰已經撞見了我，他一定會擔心我在盛師長麵前說點什麽，所以我相信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那……剛才你們倆單獨說了什麽？能告訴我嗎？”

  　　“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他把我叫過去，說你是個好同誌，讓我對你好一點，別總讓大院兒裏的人瞧不起你。”

  　　“這是我自己的事，哪裏要他來操心了呢？而且，誰看不起我了？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天，大家都對我挺好的。”

  　　鄭荷花這個老好人就不說了，其他鄰居也對她和和氣氣的，在外頭遇到了都會親切地喊她一聲小童。

  　　至於瞧不起她的人，也隻有隔壁的謝文華和文工團的那些姑娘們了。

  　　但自從上次小小敲打了一下汪曉雅之後，連李葉都徹底消失了，根本就不敢跑到童珊珊的麵前來。

  　　所以童珊珊壓根不覺得自己有被人看不起，就算真的被人看不起，那也是她的事情，跟盛聰這個陌生人無關。

  　　“其實他說得也對，你剛搬來大院兒我就十幾天沒回家，如果別人有什麽偏見，也都是我的問題，確實是我考慮不周。請你放心，這段時間我會每天回家的。”齊信川非常誠懇地說道。

  　　“你不用管他說什麽，我們倆不是早就說好了嗎？你把錢跟票都交給我，我負責在家裏照顧孩子，這是我們的約定啊。再說了，你是去工作了，又不是跑出去幹壞事了，旁人為什麽要有偏見？你這麽辛苦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祖國的繁榮昌盛啊？”童珊珊正色道：“要我說，那個盛聰跟你說這些，分明就是不懷好意！”

  　　“我看出來了，他的想法可能確實沒什麽好意。”齊信川眯起了眼睛，表情明顯變得嚴肅起來了。

  　　但童珊珊這會兒沒有抬頭，所以沒有注意到他神態的變化。

  　　她歎口氣，道：“我隻希望他永遠都別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你放心吧，我告訴他以後會好好照顧你，還會每天回家，再加上盛師長那邊的關係，他應該不會再跑來咱們家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跟你說，那個人太不正常了，我一直強調我有愛人，他就跟聽不懂人話似的。”童珊珊歎口氣，“可惜不能揍他一頓。”

  　　齊信川笑了一下：“他不是BaN聽不懂人話，他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所以總想給你送點東西。”

  　　童珊珊噗嗤一笑，然後就很高興地問道：“你覺得我長得很好看？”

  　　這本來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但齊信川卻驟然紅了臉，並且迅速轉過臉去不敢看童珊珊了。

  　　“害什麽臊嘛？承認我長得好看有那麽難嗎？鄰居們都誇我長得好看。”童珊珊吐吐舌頭，沒想到齊信川這麽容易害羞，“你臉都紅了，我不跟你說啦，我們趕快去公園吧。”

  　　在她打開臥室房門的那個瞬間，她聽到身後傳來了齊信川低沉的聲音，他說：“我一直都認為你長得很好看。”

  　　這一次，輪到童珊珊刷的一下紅了臉。

  　　但幸好她已經打開了房門，齊小滿快樂地撲過來拉住了她的手：“媽媽媽媽，我已經收拾好餅幹了，我們什麽時候去公園呀？”

  　　“現在就去。”童珊珊趕緊拉著齊小滿往外走。

  　　齊信川看著她有點慌張的腳步，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童珊珊去臥室收拾自己的布袋子，齊信川站在客廳環顧四周，發現這個原本沒什麽人氣的家一下子變得熱鬧擁擠起來了。

  　　到處都打掃得幹幹淨淨，地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茶幾上擺著一個嶄新的針線籃子，裏頭裝著一件尚未完工的女士外套。

  　　旁邊擺著一個新買來的竹製果盤，上頭放著童珊珊和齊小滿的茶杯，還有一個打開的糖果罐子，罐子裏放著幾顆沒吃完的糖果，都是最便宜的那種。

  　　糖果罐子旁邊居然擺著一本小說，封麵上寫著《金光大道》，書頁的中間夾著一張疊起來的白紙，看起來已經看了一半多了。

  　　餐桌上擺著另一個竹製果盤，上頭居然放著五六個黃澄澄的橘子。

  　　大概是發現了齊信川盯著那盤橘子看，齊小滿便蹬蹬蹬蹬跑過去，踩著椅子爬上去拿了一個最大的橘子遞給齊信川：“爸爸，你吃。”

  　　齊信川笑著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道：“爸爸不吃，小滿吃。”

  　　“我現在不吃，晚飯以後才是吃水果的時間，我跟媽媽每天吃一個。”

  　　正說著，就見童珊珊背著布袋子從臥室出來了。

  　　齊信川就問道：“你居然能買到橘子？”

  　　“對，我早上六點鍾跟著荷花姐去搶到的。”童珊珊一臉驕傲道：“那些人力氣可真大，還好我搶到了二十來個，分了十個給荷花姐，其他的我都買回來了，這都快要吃完了。聽說下個禮拜還有一車蘋果要運過來，我估計得五點半就去搶。好久沒吃過蘋果了，這次說什麽也要買上幾斤回來嚐嚐味道。”

  　　這年頭想吃點水果不容易，橘子算是比較容易買到的水果了，換成蘋果，能搶到的都是厲害人物。

  　　齊信川立刻說：“那下禮拜我陪你去搶蘋果。”

  　　童珊珊擺擺手：“不用你，你不知道那邊的規矩，去了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場。到時候我去搶蘋果，你去食堂打早飯就行。”

  　　“好，都聽你的。”“派不上用場”的齊信川同誌表示自己會老實聽話。

  　　童珊珊滿意地點點頭，道：“好了，可以出發啦。”

  　　背好包，鎖好門，一家三口開開心心走出家門。

  　　來到省城這麽久了，這還是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出門。

  　　在公交車站，他們遇到了不少大院兒裏的熟人，大家看到齊信川，都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別看齊信川是個沒背景的年輕人，但大院兒裏的人都知道他是有大本領的人，也知道他前途無量，所以看到了怎麽也要跟他聊上幾句。

  　　年紀大一點的還會補上一句：“媳婦兒都娶進門了，就別天天關在營裏了，你得會心疼人，還得趕緊給你們家小滿生個弟弟妹妹。”

  　　大人們說的時候熱熱鬧鬧的，但童珊珊卻敏銳地察覺到齊小滿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情緒不對。

  　　他原本高高興興的，但在第一個老人家說了生弟弟妹妹的話以後，他就一直低著頭，兩隻小手攥著小挎包的帶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一樣。

  　　童珊珊便拽過他的一隻小手，等後頭的人再來提起生小娃娃的話題時，她就笑著說：“我還年輕呢，不想這麽快生小娃娃，我想再玩兒兩年。”

  　　“小童你是年紀小，但齊信川年紀不小了啊。”熱心腸的嬸子是這麽說的。

  　　童珊珊說：“齊信川也年輕啊，才二十四呢，好好幹幾年事業再說吧。再說我剛來省城，總要好好把整個省城熟悉熟悉，再看看能不能找點活計做。生孩子之前，也要多攢一點老本嘛，總不好叫孩子生下來過苦日子。”

  　　“哎喲，還是你們年輕人想法不一樣，要我說呢，越早生越好，多子多福呀。”嬸子還想說點什麽，但她要坐的那班公交車已經過來了，所以她趕緊說了一聲再見，就跟著人群跑去車門那邊了。

  　　等嬸子離開後，齊小滿才抬起頭來，用那雙天真無邪的黑眼睛盯著童珊珊看。

  　　童珊珊笑了：“小滿看著我做什麽？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沒有沒有，媽媽的臉可幹淨啦。”齊小滿咬了咬小嘴巴，猶豫了一下才說：“媽媽，你真的不想生小弟弟小妹妹嗎？”

  　　齊信川一愣，趕緊看向童珊珊。

  　　童珊珊說：“對，我現在不想生小娃娃，因為我已經有娃娃了呀，小滿就是我的娃娃。”

  　　這個聽話、乖巧、聰明又懂事的孩子，現在就是她的娃娃，他們就是一家人。

  　　齊小滿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揚起小臉，嘿嘿笑了起來：“媽媽，小滿喜歡小弟弟小妹妹的。”

  　　童珊珊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心裏唏噓不已：這孩子實在是懂事得叫人心疼，她都那樣說了，他還是要表示自己喜歡小弟弟小妹妹。

  　　“反正我現在不想生，我這麽年輕，要好好享受生活。”童珊珊半真半假地說道。

  　　她不確定自己未來會是什麽樣的，所以生孩子什麽的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她現在隻想踏踏實實的活著。

  　　一直沒有說話的齊信川忽然開口了，他說：“是啊，你說得對，生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你之前在村裏也吃了不少苦，現在來了這邊，先過上幾年舒坦日子再說。”

  　　聽見兩個人都這麽說了，齊小滿的一顆小心髒才算落回肚子裏，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他又開始高高興興說著公園的事情了。

  　　三個人坐上公交車到了離大院兒最近的一個公園，這個公園環境很好，有山有水還有各種遊樂設施，隻要買了票就能在裏麵暢遊。

  　　童珊珊是第一次來公園這種地方，所以她興致勃勃，陪著齊小滿玩了很多遊樂設施，還吃了公園裏售賣的棉花糖，等兩個人都玩出一身汗的時候，齊信川提議去劃船，順便休息一下。

  　　“確實要休息一下了，今天的天氣真好，都熱得淌汗了，下午早點回去，我想洗個澡。”童珊珊用手背擦擦自己額頭上的細汗，“不過，今天玩得真開心，沒想到公園這麽有趣。”

  　　陽光明媚，天氣晴好，太陽暖呼呼得照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小臉蛋看上去紅撲撲的，配上黑亮亮的眼睛，越發顯得明媚動人了。

  　　齊信川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鍾，才回過神來伸手給她拿手帕：“用這個擦。”

  　　童珊珊笑著接過那方幹淨的手帕，擦完汗以後很自然地又還了回去。

  　　齊信川把手帕放進口袋裏，就聽見齊小滿小聲說：“媽媽，爸爸總偷看你，我都發現好幾次啦。”

  　　童珊珊迅速一轉頭，隻見齊信川的臉瞬間從額頭紅到了脖子根。

  　　“小滿，不許亂說話。”齊信川罕見的用嚴厲的語氣說了齊小滿。

  　　齊小滿有點不服氣，他揪住童珊珊的衣服下擺，可憐巴巴地說道：“你本來就偷看媽媽了，我都看見了……”

  　　齊信川越發不好意思起來，童珊珊趕緊笑著說：“小滿，爸爸跟媽媽是夫妻，夫妻之間沒有什麽偷看不偷看的，爸爸想怎麽看媽媽都可以的。”

  　　齊小滿瞪著大眼睛：“真的嗎？”

  　　“真的。”童珊珊又快速岔開話題，“走，我們快點去湖邊，我們去挑一個最好看的小船！”

  　　齊小滿歡呼一聲，跟著童珊珊朝河邊跑了過去。

  　　鬆了一口氣的齊信川趕緊也跟了上去，在河邊的售票處買了一張半小時的船票，一家三口就坐上了一搜刷成藍色的小木船。

  　　船頭還做了小兔子的裝飾，齊小滿對那個裝飾物很感興趣，想爬過去摸摸看。

  　　齊信川微微皺起眉頭，想批評孩子又有點不敢，便隻能看向童珊珊。

  　　童珊珊大聲說：“小滿，我們比賽好不好？看誰劃船劃得更快！”

  　　齊小滿瞬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拿起一隻小木漿像模像樣地開始拚命劃船，過一會兒就忘了爬去船頭的事情了。

  　　一直等到船靠岸的時候，童珊珊才主動帶著齊小滿過去摸了摸那個小兔子的裝飾物。

  　　上了岸，齊信川指著那邊公園內的攝影師低聲道：“我們要不要在這裏拍一張全家福？”

  　　“貴不貴？”童珊珊問道。

  　　“不貴，大家都拍得起。”

  　　“那就拍一張。”

  　　於是，他們三個人站在湖邊，齊信川抱著齊小滿，童珊珊站在他的身邊，一隻手拉住齊小滿的一隻小手，露出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來。

  　　攝影師抓住時機按下快門，將這一幕永久保存了下來。

  　　“一周後去窗口取照片就行了。”攝影師把一張收據交給齊信川。

  　　“謝謝您了同誌。”齊信川把收據放進上衣口袋裏，又看了看時間，說：“十二點多了，我們出去吃個午飯吧。”

  　　“又去國營飯店吃飯嗎？”童珊珊小聲說：“最近我花了不少錢和糧票的，我們要不要節省一點啊？”

  　　之前齊信川交給她的糧票已經花的差不多了，錢倒是還有不少。

  　　如果實在是缺糧票，也可以花高價去hei市跟人買糧票，就跟上次她買的那塊汙損花布一樣，隻要給夠錢，就算是這個年月，也可以有很多法子的。

  　　齊信川說：“我最近一直沒有回來，三月的糧票和津貼我都沒來得及交給你。你不用擔心，糧票是肯定夠吃夠用的。”

  　　童珊珊鬆了一口氣，她說：“那我的那一份糧票下來了嗎？”

  　　齊信川說：“也下來了，不過暫時我是跟上頭打了個欠條。”

  　　“還要打欠條，為什麽啊？”童珊珊不解。

  　　“我們倆的結婚證還沒領。”

  　　“看來……必須得領結婚證了。”童珊珊若有所思。

  　　齊信川看著她那雙骨碌碌直轉的大眼睛，忽然覺得心裏有點悶悶的，他說：“你不想領結婚證？”

  　　“哦，沒有沒有，我們都結婚了，那就應該領結婚證啊。”童珊珊的反應很快，她立刻說：“我隻是在想，我們什時候回公社去領結婚證啊？”

  　　既然領結婚證才能好好領糧票，那童珊珊肯定是二話不說，第一個就得回去領結婚證的，畢竟沒有什麽事比吃飽飯更重要的。

  　　“下周應該就可以，到時候，我想跟上頭借輛車子，我開車回去，順便把小滿帶回家給爸媽看看。”齊信川征求她的意見，“你覺得可以嗎？”

  　　“我們應該問問小滿自己的意願，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回去。”

  　　齊信川蹲下去，認認真真問了一遍齊小滿。

  　　齊小滿圓嘟嘟的小臉上泛起了一絲迷惑，但是他很快就說：“我想跟爸爸回家。”

  　　“那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回家。”齊信川說：“你放心，爺爺奶奶一定會喜歡你的。”

  　　齊小滿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嗯！小滿要見爺爺奶奶啦！”

  　　童珊珊卻拉住齊小滿的小手，然後低聲說：“小滿，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直接說的。爸爸媽媽希望小滿開開心心的，所以不會勉強小滿做任何不高興的事情。”

  　　齊小滿抬起頭，用那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認真盯著童珊珊看了好一會兒，他的眼神出現了變化，他用力說：“媽媽，我想回去見爺爺奶奶的。”

  　　“那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其實我們那邊的鄉下也挺好玩的。”童珊珊捏了捏齊小滿的小臉蛋，表揚道：“小滿真是個好孩子。”

  　　之後，兩個大人帶著好孩子齊小滿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

  　　雖然這個月的糧票也發下來了，但童珊珊現在掌握家裏的財政大權，覺得在外頭吃飯不劃算，於是三個人隻吃了三碗雞蛋麵，其他什麽都沒點。

  　　齊小滿年紀小，他隻能吃下半碗麵，剩下的一半就讓兩個大人分掉了。

  　　吃過飯，童珊珊提議去理發店。

  　　齊信川說：“小滿的頭發我就能剪，不用去理發店花那個錢。”

  　　“是我想剪頭發，我都問過了，我這麽長的頭發，可以賣不少錢呢。”童珊珊興致勃勃。

  　　齊信川的笑容卻僵在了臉上，他說：“童同誌，我們家裏不差錢，不用你賣頭發……”

  　　“啊，是我沒有說清楚，其實我早就想剪頭發了，這兩個大辮子太長了，幹什麽都不方便，洗頭也不容易幹。我想剪短一些，大概到肩膀這個位置，披著也好看，紮起來也好看，你覺得怎麽樣？”童珊珊在自己的肩膀處比劃了一下。

  　　齊信川這才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去大院兒門外的理發店吧。照相館也在那旁邊，可以先去拍一張照片，也能把你大辮子的模樣記錄下來。”

  　　童珊珊說：“我們在公園拍過照片了啊。”

  　　“公園拍的是遊玩的照片，去照相館是拍我們兩個人的結婚照。”

  　　“ 啊，是這樣。”童珊珊笑了起來，“那好，我們快點去吧。”

  　　他們坐車返回，下公交車後先去了國營照相館。

  　　照相館裏沒有其他客人，攝影師知道他們是來拍結婚照的，便有點好奇地看了一眼齊小滿，不過他倒是沒有說什麽。

  　　這個年月的結婚照都是一個模式的，兩個人並肩站在背景布前麵，攝影師喊了一二三，就拍下了一張照片。

  　　店員問他們要洗幾張，齊信川說：“洗五張，最快什麽時候能拿到？”

  　　“加急，大後天就能拿到，就是貴。”

  　　“那就加急。”齊信川付了錢，又帶著童珊珊去了國營理發店，把她那頭烏黑發亮的大辮子給賣掉了。

  　　剪了頭發後，童珊珊覺得整個腦袋都輕鬆了不少，她把齊肩長的頭發綁成兩個小辮子，看上去更加活潑也更顯年輕了。

  　　理發店的師傅說：“小同誌，你剪了頭發以後更精神了呢。”

  　　齊信川看著童珊珊的新造型，也露出了一個欣賞的笑容，他說：“確實很精神，很好看。”

  　　齊小滿也奶聲奶氣地說道：“媽媽真好看。”

  　　童珊珊笑了起來，旁邊一個剪頭發的奶奶說：“這麽年輕就有這麽大的兒子了呀？”

  　　“是啊。”童珊珊笑著走到齊小滿的身邊，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說：“我兒子好看吧？”

  　　“好看，像你，你們都是大眼睛。”奶奶一臉慈祥地誇獎道。

  　　這是真的，童珊珊跟齊小滿都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乍一看被誤認為是親母子也不奇怪。

  　　聽了這句話，齊小滿高興得跟什麽一樣，回家的路上一直在蹦蹦跳跳，根本停不下來。

  　　齊小滿在前頭蹦，齊信川跟童珊珊並肩跟在後頭慢慢走。

  　　齊信川忽然說：“童同誌，謝謝你。”

  　　童珊珊愣了一下：“好端端的，謝我什麽？”

  　　“謝謝你把小滿照顧得這麽好，也謝謝你願意跟我結婚。”齊信川的語氣非常認真。

  　　童珊珊偏頭看向齊信川，他眉眼溫柔，嘴角帶著笑意，有一股子書裏說的“鐵漢柔情”的味道，而且，她發現這個年輕男人越看越好看了。

  　　臉上的疤痕看習慣了以後也幾乎可以意識不到了，現在再這麽看他，隻會覺得他是個特別帥的大帥哥，而且寬肩細腰大長腿，一樣的軍裝穿在他的身上，也顯得更出眾一些。

  　　童珊珊笑著說：“我也要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換婚，讓我有機會來到這裏生活。”

  　　“你人這麽好，就算沒有我，你也能有其他的機會去過上更好的生活的。”

  　　童珊珊用力搖頭：“就我們家那個情況，更好的生活就別想了。所以，我是真的很感謝你的。”

  　　按照童豐收跟吳大芬的性子，就算沒有換婚這件事，也不大可能幫女兒物色一個好對象，他們會為了幾十塊錢的彩禮錢就把女兒隨隨便便嫁出去。

  　　就這麽一路聊著天，他們慢慢走到了家門口。

  　　五六個住在附近的小朋友圍在路口那頭的沙坑邊做遊戲，齊小滿今天特別高興，放下自己的小挎包和水壺就拿了糖果找小朋友一起玩了。

  　　“我來燒水，我要洗澡。”童珊珊放下布袋子就往廚房走。

  　　大院兒其實有公共澡堂，但是每隔五天才開放一次，而且每次開放人都特別多，排隊也要排很久，童珊珊跟鄭荷花更喜歡在家裏燒水洗澡。

  　　齊信川立刻說：“我去燒水，你去歇一會兒吧。”

  　　童珊珊笑了：“那我就偷個懶了。”

  　　說完，她就洗了手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喝了一點兒熱水就開始看小說了。

  　　過了一會兒，齊信川從廚房走了出來，他看上去很驚訝。

  　　“童同誌，你現在是自己做飯吃嗎？”

  　　“是的，我開始自己做飯了，這樣比較省錢。”童珊珊說：“你晚上想吃什麽？家裏有胡蘿卜、雞蛋、粉絲和青菜。”

  　　“我……我都可以，你做什麽都行。”齊信川看起來非常高興。

  　　“也對，你好像不挑食，那我晚上做胡蘿卜雞蛋餅吧，再煮一個青菜湯。前天買到了麵粉，一直沒有用過呢。”童珊珊把目光重新移回書本上。

  　　齊信川說：“書是從哪兒借的？”

  　　“楊政委家裏。”童珊珊說：“晚上睡覺前實在是太無聊了，有一回在大院兒遇到了楊政委的愛人秦阿姨，聊天的時候她說家裏有很多書，我就問她借了一本。她還說，看完可以繼續找她借。”

  　　齊信川說：“你喜歡讀書看報？那我以後把不需要的舊報紙拿回來給你看，看完以後還能發煤爐。”

  　　“好，謝謝你。”童珊珊衝他笑了一下。

  　　那個笑容太漂亮了，齊信川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那麽一會兒。

  　　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以前家裏是沒什麽氣味的，但現在家裏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在靠近童珊珊的時候，香氣總是更明顯一些，每次都讓齊信川微微有些走神。

  　　他仔細地看著認真看書的童珊珊，雖然他一直不在家，但童珊珊似乎在這裏生活得如魚得水，她整個人就像她的笑容一樣，燦爛而有生命力，仿佛丟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童珊珊看了一會兒小說，等熱水都燒好了，她就去洗澡洗頭，等洗好了出去晾頭發，齊信川照例過去把她的衣服洗了。

  　　鄭荷花這會兒也沒事兒做，便走出來跟童珊珊閑聊。

  　　兩個人正在說童珊珊剪頭發的事情，路口那頭突然傳來了孩子的哭聲。

  　　鄭荷花說：“那幾個孩子肯定又打架了，三天兩頭打，真叫人不省心，幸好我的倆個娃娃都大了。”

  　　童珊珊一開始還沒在意，但過了一會兒，她就看見齊小滿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往家跑，他整張小臉都哭花了，看上去特別委屈。

  　　童珊珊立刻丟下鄭荷花衝了過去：“小滿，你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齊小滿是個特別懂事又聽話的孩子，而且他平時一直都是笑嘻嘻的，就算摔跤了也不會哭，現在哭成這樣，很明顯是出了什麽事。

  　　齊小滿看到童珊珊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刻，他哭得更加傷心了，直接撲到童珊珊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鄭荷花都趕緊跑了過去。

  　　“小滿這是怎麽了？哪兒不舒服了嗎？”鄭荷花問道。

  　　童珊珊先安撫了孩子的情緒，然後拿出口袋裏的草紙幫他擦了眼淚和鼻涕，這才慢慢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以跟我說嗎？”

  　　齊小滿抽泣了一會兒，斷斷續續說道：“張強說我……說我克死了我爸爸……媽媽……以後也會把……把……你跟爸爸克死……嗚嗚嗚嗚嗚嗚……媽媽，我不要你們死掉，我不要……”

  　　說完，齊小滿再次嚎啕大哭起來。

  　　童珊珊的腦子裏嗡的一聲，有一根弦瞬間斷掉了。

  　　很多年前，當她的父母離開人世的時候，基地裏也有人這樣說過她。

  　　一連好多天，才十來歲的她幾乎天天晚上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裏有無數看不清麵孔的人指著她的鼻子，一直在罵她：“你克死了你的父母！你克死了你的父母……”

  　　童珊珊猛地用力抱住齊小滿瘦瘦的小身體，然後在他耳邊溫柔道：“他在胡說八道，小滿是個聰明孩子，不要相信他的胡話。”

  　　“可是……可是……我爸爸媽媽真的死掉了……媽媽跟爸爸……”齊小滿太難過了，加上年紀太小，他已經沒辦法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想法了。

  　　童珊珊又幫他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說：“我可以證明他是胡說八道的。”

  　　齊小滿打了一個嗝，瞪大眼睛看著她：“怎麽……證明？”

  　　“你先跟鄭阿姨回家，讓爸爸給你洗個澡，爸爸在家燒水呢，我去領那個張強過來。”童珊珊笑得特別好看，但她的眼裏全是陰霾。

  　　鄭荷花拉住齊小滿的小手，然後有點擔心地問道：“小童啊，你要做什麽？”

  　　“哦，沒什麽，我去讓張強來跟小滿說清楚，他剛才是在胡說八道。就算是孩子的胡扯，該解釋清楚的也要解釋清楚嘛。”說完，童珊珊就大踏步往外走了。

  　　她走到了剛才齊小滿跟小朋友做遊戲的地方，大概是因為有人哭著離開的關係，這裏現在隻剩下了兩個小女孩，其他孩子都已經不在了。

  　　童珊珊走過去，盡量溫柔地問道：“你們好，你們知道張強小朋友在哪裏嗎？”

  　　“張強回家啦。”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笑著說道。

  　　“那你知道張強的家在哪裏嗎？”

  　　“在那邊。”小女孩指了一下方向。

  　　張強住的屋子就在他們前頭那一排，也就是說，張強的父親是個正營。

  　　不過，就算張強的父親是政委，今天這件事童珊珊也管定了。

  　　她謝過小女孩，然後快步走到那排房子前，又找人問了一下，就敲響了張強家的屋門。

  　　這兩排房子的規格都是一模一樣的，隻是張強家的走廊上更加雜亂，沒有鄭荷花和童珊珊她們收拾的那麽幹淨。

  　　“誰啊？”一個穿著大人衣服的十幾歲少年過來打開了門，他的臉上髒兮兮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看上去非常邋遢。

  　　“你家父母在嗎？”童珊珊沉聲問道。

  　　少年盯著童珊珊的臉看了一會兒，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神情，但很快他就說：“我媽在家，我去叫她。”

  　　說完，他就跑回去叫人了。

  　　“媽，有人找你！你快出去看看！”少年大喊道。

  　　一個粗啞的中年女性的聲音傳了過來：“誰找我啊？我現在走不開，你小弟又尿了，我得給他收拾。”

  　　“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年輕姑娘，我沒見過她，不知道是不是文工團新來的人。”少年說。

  　　“文工團的人怎麽會來找我呢？”

  　　“是她問我爸媽在不在家的。”

  　　“行行行，那你過來幫忙換尿布，我出去看看。”

  　　一陣噪雜的聲音過後，一個滿臉疲憊的中年婦女出現在了走廊上。

  　　她穿著一件絳紅色的碎花棉襖，棉襖上有幾個補丁和很多汙漬，她皮膚粗糙，臉上過早得爬滿皺紋，一雙眼睛渾濁發黃，透著一種喪失了一切希望的疲憊感。

  　　她看到童珊珊的時候也驚訝了好一會兒：“你是誰啊？你找我做什麽？”

  　　“我是齊信川的家屬，齊小滿的媽媽，請問你是張強的媽媽吧？”童珊珊平靜地問道。

  　　“我是啊。”張強媽媽說：“我們家小強咋的了？”

  　　“他把我兒子齊小滿弄哭了，我需要他過去跟小滿道個歉，然後告訴小滿剛才自己是胡說八道。”童珊珊甚至笑了一下。

  　　張強媽媽原本疲憊的眼神陡然變得凶狠起來了，她眯著眼睛看向童珊珊那張甜美可人的臉，然後啐了一口，道：“小孩子打架吵嘴那是尋常事，誰跟你一樣還來我們家找孩子算賬的？你懂不懂規矩啊？在這裏，孩子的事情讓孩子自己解決！你想讓我家小強去道歉，你做夢去吧！”

  　　“你家張強說齊小滿克死了他的爸爸媽媽，以後還會克死我跟齊信川。我不知道張強幾歲了，但小孩子根本不會懂得克死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這也不是小孩子會說出來的話。唯一的解釋是，這是你們大人在家裏教給張強的，我有沒有說錯？”童珊珊表情平靜，但眼中已經開始往外噴火了。

  　　張強媽媽嗤笑一聲，她舔了一下幹裂發白的嘴唇，不屑道：“是我說的，怎麽了？我又沒說錯！那齊小滿就是個掃帚星，他爺爺奶奶死了不算，他還克死了他親爹親媽，將來也會克死你們的！你可長點心吧，好好一個大姑娘跑過來做個養母，到時候被克死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你知道現在在破除封jian迷xin嗎？”童珊珊忽然笑了起來。

  　　對方一愣，說：“知道啊，破那什麽的si舊嘛，這個我還是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那你知道你剛才說的話就是封jian迷xin嗎？你不光自己宣揚封jian迷xin，你還把這些想法教給你的娃娃，荼毒/社hui主yi接班人！我也不需要張強去跟我們家小滿道歉了，我決定去ge委/會揭發你，為美好社會拔除一顆大du瘤！”

  　　說完，童珊珊轉身就走，走得那叫一個昂首挺胸，那叫一個氣勢滿滿！

  　　張強媽媽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剛才的少年提醒了她一句，她才猛地一抬頭，拔腿追上了童珊珊。

  　　“等等等等！你這個人……大家都是鄰居，你真的要去革wei會告我？你……你也忒惡毒了吧！”她抖著手指著童珊珊的鼻子。

  　　童珊珊冷冷道：“我給過你選擇了，是你自己要選這條路的。”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