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作者:趙夏意      更新:2022-12-09 18:48      字數:4838
  第185章

    寒冷的冬天,路上甚至還有雪水結成的碎冰,所以路上並不好走,一般情況下,沒有特殊的防護措施,就連拖拉機這樣的機械都不願走這樣的夜路。

    但住招待所並不便宜,住一晚連吃帶喝的,哪怕是大院子弟也是能少住一晚就少住一晚。

    何況高考這樣重要的事,家裏人都迫切的想知道自家的孩子考的怎麽樣,部隊的客車軲轆以前改裝過,來之前又加了鐵鏈,部隊這才敢讓司機將他們連夜送回來。

    現在車子壞了,這並不在所有人的期待當中,但沒辦法,車子現在修不好天又黑了,真要等下去估計他們得等一晚才能等到人。

    所以大多人也能理解司機做的決定,不少人覺得區區二十多裏地,他們年輕力壯的又是部隊子弟怎麽也不能給老子娘丟臉,走回去不成問題。

    但扔有少部分人覺得倒黴,不肯走回去,司機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非常不好意思道,“要不你們在這等著,我跑步回去喊人過來拉你們。”

    這其實也是一個辦法,但夜裏的路很難走,他一個人回去要是出什麽事怎麽辦?

    其中一個青年便道,“大家又不是嬌生慣養的人,不就二十來裏路走回去就是了,行李就先放車上,明天車子拖回去再拿什麽也不耽誤。路上不好走,小李跑回去少不得也得兩個多小時,再找人過來,還不知道多久了,還不如我們跟著走回去。”

    這人說了得到很多人的認同,當大部分人都讚同的時候,少部分人有意見的也就無足輕重了。

    趙夏意知道步行回去勢在必行了,便呼了口氣,拿起自己臨走前從招待所接的熱水三人分著喝了幾口,又套上軍大衣,將水壺揣在了大衣的內置口袋裏,對李甜說,“咱們跟著走吧。”

    後來有人聽見還有人不樂意走,就提議道,“不如這樣,不願走的就在這兒等著,願意走的我們就一起走回去,但也事先說好,大冬天的在車上挨凍凍出毛病來可別埋怨別人。”

    若隻是坐倆小時冷也能忍受,但車子不動人又少的情況下,在這樣的夜裏坐上至少三四個小時那就不是什麽好滋味了。

    願意走的人跟著下去了,不願走的跟在後頭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在考慮這件事的可行性。

    剩下的車程其實哪怕開的再慢二十分鍾也就到了,但夜裏步行可能需要三個小時不止,到了家屬院再通知人,再來接他們,等他們不願走的人回去,估計人家都躺被窩裏暖和了。

    最終司機小李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人都下來了。

    但四十多號人呢,司機小李道,“我會在前麵帶路,你們認識的人一定要看好身邊的人,千萬不要讓咱們的人掉隊了。”

    大家相互看了眼身邊的人稀稀拉拉的應了一聲。

    大冷天的吹著冷風走夜路實在不是什麽好體驗,趙夏意裹著軍大衣走,李甜說,“你不用擔心,你要實在走不動我可以背著你,二十來裏路對我沒什麽。”

    趙夏意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俞彤歎氣道,“走吧,開始了。別掉隊。”

    隊伍開始前行,有手電筒的都把手電筒拿出來照亮道路。

    司機小李在前麵帶路,一些青年自發的讓女同誌走到中間去,後頭再有人看著。

    大家夥竟這麽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了。

    哪怕這條路被部隊的給修過,但時間長了難免會有泥坑,一腳踩下去可能就是滿腳的泥巴,髒了是小事,一旦泥水濕透了鞋子讓腳沾上涼意那就非常不舒服了。

    哪怕走的再小心翼翼,仍舊有人踩到了泥坑裏,趙夏意更覺得糟心了。

    她走的小心翼翼,和俞彤走在李甜兩邊,李甜手裏拿著手電筒,照亮著幾人腳下的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李甜的手電筒光線越來越暗了,趙夏意眼皮子直跳,沒等手電筒徹底熄滅,她一腳踩在了泥坑裏。

    這簡直不是一般的倒黴了,她皺了皺眉卻沒吭聲。這時候哪怕吭聲也沒用,大家還是得快些走回去。

    她們下車時已經晚上七點,原本這個時候她們該在家裏暖暖和和的烤爐子吃地瓜了,卻要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徒步前行。

    部隊冬日拉練也不過如此了吧。

    正胡思亂想著,最早開口的青年喊道,“大家這麽沉默著走也挺累的,要不我們唱歌吧。”

    這年月的歌大部分是□□,耳熟能詳,有個女同誌起了一個頭兒,大家開始附和著唱了起來。

    一開始隻有幾個人,慢慢的大家都加入進來,歌聲也越來越嘹亮。

    雖然大晚上的聲音空曠,可大家仍舊唱的開心。

    趙夏意感受著這樣的環境,聽著這樣的歌聲,突然覺得腳下的路也沒那麽難熬了。

    晚上十點多,一行四十人終於抵達了家屬院。

    看著家屬院裏零星亮著的燈,不少人都哭了起來。

    趙夏意也挺想哭的,她的腳丫子好冷啊,而且穿著軍大衣好沉啊。

    一群人剛進大院兒,就見迎麵一支隊伍正朝這邊過來。隊伍對上,對麵的人看清楚他們的隊伍也鬆了口氣。

    小李跟對方一交代,這才知道對麵的人是準備去找他們的。

    人群中一個小姑娘突然嗚嗚哭了起來,“你們怎麽不早來找我們啊。”

    但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

    一個哭了,其他幾個膽子小又累又餓的女同誌也開始哭了起來。趙夏意鼻子發酸也挺想哭的,她好累啊,好餓啊,腳丫子好冷啊。

    許沐晨的隊伍在高考結束的時候就結束了任務,早早的的就回來了,之所以五點半送考生回來也是為了給他們時間收拾東西。

    就這麽個時間差,兩方隊伍無法通行,沒想到就出了這事。

    “人數清點了嗎?”

    他聲音大了一些,趙夏意這才聽出來說話的人就是許沐晨。

    然而這時候的許沐晨根本沒功夫查看自己妻子的情形,隻掃了她一眼確認她安全就去問小李這事兒了。

    小李不好意思的笑笑,“還沒清點……”

    “那現在就清點。”許沐晨說著就讓趙夏意他們排成兩排然後開始清點人數。

    原本趙夏意以為不會有什麽問題,結果小李一清點還真少了一個人。

    這就很令人頭大了,大晚上的掉隊了也不知道吱聲,萬一掉到路邊的溝裏那就夠喝一壺的了。

    然後就聽小李說,“陳文光,你們誰認識陳文光,回來的時候誰和他一起走的?”

    沒人回答,因為就沒人樂意和他一塊走,以前見麵還打聲招呼,現在知道他什麽人了,誰還樂意跟他走的近,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

    這沒人吭聲問題更嚴重,人在哪兒丟的都不知道了。

    原本大家就對陳文光有意見,這下意見更大了。

    許沐晨已經組織隊伍去找人了,原本還打算開卡車去找他們,現在人回來了,單獨找一個人就用不上這麽大陣仗了。

    作為團長,又負責這件事,許沐晨責無旁貸的帶人去找了。

    趙夏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狗比的陳文光就知道連累人。掉隊了或者走不動了就不知道吱一聲?

    “我們先回去吧。”李甜拉著她說,趙夏意突然把軍大衣脫下來朝許沐晨跑去,“沐晨。”

    許沐晨回頭,但在黑夜裏哪怕有零星的路燈他也看不清楚趙夏意的神色。

    趙夏意跑過去把軍大衣給他,“穿上,我馬上就到家了。”

    許沐晨靜靜的看著她,然後接了過來,“回家別等我,先睡。”

    趙夏意點頭,“好。”

    許沐晨轉身走了,趙夏意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淚也轉身走了。

    大冷天的哭都是件痛苦的事情,她都擔心眼淚都給凍住。

    和俞彤分別,趙夏意和李甜直接奔著家就去了,開門進屋冷冰冰的,李甜忙著燒火燒炕,趙夏意找找看看有什麽吃的。

    然而走之前覺得兩天不在家就沒買菜,也就屋簷下掛著臘肉風幹雞,可這個點兒顯然也不現實。

    好在家裏有掛麵雞蛋,索性拿了去炕灶上燒水煮麵條,恰好李甜將炕灶燒起來了,便將鍋放上,然而打水的時候發現水缸裏的水竟然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將冰敲碎舀到鍋裏放鍋上燒著,李甜突然看到了趙夏意的鞋子,“呀,姐,你鞋子濕了,快脫下來。”

    李甜連忙跑去拿趙夏意其他的棉鞋,趙夏意便坐在板凳上費力的將棉鞋脫了下來。

    這種天氣穿棉皮鞋也不暖和,所以趙夏意穿的鞋子是之前曹慧蘭收工給她做的棉鞋,很暖和,但遇水的情況下就沒那麽美好了。

    李甜將鞋放下,又出去灶房燒火燒水,等麵條煮好,水也燒開了,李甜先讓她把腳泡了,又去盛麵條,心裏不免心疼,“路上怎麽也不說一聲啊。”

    她的聲音裏竟然帶了哭腔,讓原本還覺得自己委屈可憐的趙夏意忍不住感動了,“告訴你能有什麽用啊。”

    李甜抬頭看她,“我可以跟你換鞋穿啊,我從小凍慣了,可你不是啊。”

    聽她這麽說趙夏意直接愣住,眼淚不知怎麽就從眼睛裏流出來了。她把李甜當妹妹,可憑真心講,假如今天鞋子濕了的是李甜,她可能會心疼,但估計也說不出換鞋這樣的話來。

    趙夏意說,“可你也是會冷的。”

    都是爹生娘養的,誰又比誰高貴。她以前能過好日子,隻是因為她爸媽有本事,她出生在那樣的家庭才不吃苦。而李甜出生鄉村,條件也就那樣,但也不該是她主動承擔更多無私奉獻的理由。

    李甜吸吸鼻子,“我心疼呀。”

    “可你穿上我也會心疼啊。”趙夏意握著她的手說,“好了,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提這個了,這樣的經曆大概一輩子也就這麽一回了。”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沒有許沐晨陪著她再也不想走夜路了,尤其大冬天的時候。

    泡腳的時候倆人就端著碗吸溜麵條,李甜說,“也不知道許團長什麽時候回來,一會兒我再給他下一鍋麵條吧。”

    趙夏意糾正她,“是姐夫。”

    李甜一愣嘿嘿笑了起來,“哎,我一會兒給姐夫下麵條。”

    吃完飯已經十一點多了,但許沐晨還沒回來,但倆人也是真困了,李甜便先下了麵條放在鍋裏讓趙夏意趕緊去睡覺,“姐夫回來你告訴他讓他自己盛就行了,你快睡吧。”

    趙夏意點頭,李甜便去廂房睡覺了。

    但趙夏意躺下卻睡不著了,她仰頭看著屋頂想這兩年發生的事。她發現這兩年她的經曆可比過去十多年好太多了。

    從九歲到十八歲,她的人生像蒙上了一層陰影,那個性格尖銳、任性妄為的趙夏意似乎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她爸媽說她小時候雖然調皮但卻是個講理的人,但從發了高燒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奇怪起來,性格尖銳不講理,肆意妄為簡直像變了個人……

    現在想想,到底是她真的長大了學壞了,還是鄭秋寫的這破書利用固有的意識強行控製著她?

    剛醒來時那股企圖控製她的意識給她帶來的痛苦她一刻都不敢忘記,她怕的就是這股意識會卷土重來。

    她趙夏意的人生是不需要旁人來左右的,實的還是虛的都不行。

    想起鄭秋趙夏意就忍不住想,鄭秋和隋鵬飛應該也考大學了吧?他們能考上嗎?

    其實按照趙夏意的心思,這倆考上一個才好呢。

    倆人分開,看看他們的感情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

    隋鵬飛向來是個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如果隋鵬飛考上大學,估計還會再勾引其他女同誌吧。那麽鄭秋會絕望嗎?

    她實在太好奇鄭秋絕望時是怎麽樣的了。

    當然,倆人如果都能考上也不錯,讓鄭秋一步步的看著兩人的人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當鄭秋看著隋鵬飛怎麽扶都扶不起來時,會不會絕望?

    原本她和鄭秋該是關係密切的好姐妹,但卻成了相互算計的仇人。隻憑當初鄭秋找孫福強幹的那事兒,就足夠趙夏意一輩子不盼著她好了,以後也別指望她能和鄭秋和好如初。

    反而是李甜,真的是個暖心的妹子啊。

    至少沒白疼她。

    趙夏意迷迷糊糊正要睡去,門外終於有了聲響,趙夏意躺著不想動,但還是爬起來拉開了燈,然後披著棉襖就下了炕。

    等許沐晨從外頭推門進來,趙夏意飛速跑了過去撲到他的懷裏去了。

    他身上還穿著軍大衣,但敞著懷,裏頭的衣服上全是寒意。許沐晨想抱住她又擔心凍著她將她直接大橫抱起塞進了被我,“別凍著了。”

    趙夏意就瞪著大眼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知道了,鍋裏有麵條。”

    “好。”許沐晨將大衣脫了,然後洗手盛麵條吃飯。半鍋麵條唏哩呼嚕一會兒吃個精光。

    趙夏意問他,“晚上你也沒吃飯嗎?”

    許沐晨嗯了一聲,實際上他中午飯也沒吃。

    他去倒了熱水洗了把臉,又泡了腳,這才脫衣服上炕。

    燈關了,趙夏意靠過去,許沐晨身上暖和和的,她問道,“找到了嗎?”

    “嗯。”許沐晨說,“崴了腳。”

    趙夏意哦了一聲,崴了腳也不知道說,腦子大概有個坑。

    許沐晨拍拍她,“睡吧。”

    “哦。”趙夏意抱著他的胳膊安心入睡,許沐晨卻忘不了剛才看到的那雙鞋,上麵全是泥水,他還伸手摸了一下裏頭冷冰冰都是濕的。可以想象她是怎麽走回來的。

    迷迷糊糊的,趙夏意感覺有人摸她的右腳,“怎麽了?”

    “沒事。”許沐晨摸著她溫熱的腳,便鬆了口氣,“睡吧。”

    “嗯。”趙夏意又在他懷裏蹭了蹭這才睡了。

    許沐晨看著屋頂卻是了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