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溫亞青想過無數個可能,唯獨沒想過這個，她幾乎沒有想到趙夏意會如此不留情麵。

  　　幾乎就在一瞬間，溫亞青脫口而出，“你是不是羨慕嫉妒我懷孕。”

  　　趙夏意驚愕,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錯覺。

  　　辦公室裏頓時靜了下來,豎起耳朵聽著她們這邊的動靜。

  　　而趙夏意的沉默卻像默認了溫亞青的猜想,溫亞青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她笑了笑,“你羨慕嫉妒我懷孕了,畢竟你結婚快一年了吧。在鄉下，很多女人要是結婚一年沒懷上孩子是被夫家嫌棄的。所以你在嫉妒我，所以不想讓我好過，故意為難我。”

  　　溫亞青覺得她說的對極了,她看著趙夏意頭一次有暢快淋漓的感覺,“但這就是命。你不服氣也不行,我懷的是我家老齊的老來子，出了問題誰也擔待不起。”

  　　趙夏意愣愣的,半晌點頭,“所以,我會申請讓你去釘扣子的。你就當我是在羨慕嫉妒你好了，如果你去釘扣子了,那這個原因,我願意擔著的。”

  　　說著趙夏意朝溫亞青笑了笑，“我記得您今年二十四了吧？非常不好意思，我今年過了年才二十呢,比您足足年輕了四歲。還有,哪怕我不生孩子,我夫家也不會嫌棄我，還會捧著我當寶貝呢。氣不氣？羨慕不羨慕？要是不信可以去我家問問呀，我男人的爺爺奶奶都在呢。”

  　　溫亞青卻覺得她是色厲內荏，故意說話給她聽，所以溫亞青絲毫不覺得她說的是真話，她哼了一聲，“反正我是不會去釘扣子的。”

  　　趙夏意嗬嗬，“那就得幹活啊，在我手底下沒有白拿工資的。”

  　　說著，趙夏意拿出一疊裴如男給的資料，這些資料原本不那麽重要的，但趙夏意覺得溫亞青幹事非常有必要學習一下，“那你就多抄幾份吧。別告訴我粉筆拿不動報紙也拿不動。”

  　　她和李甜收拾了工具往外頭畫黑板報去了，溫亞青盯著眼前的資料非常不想幹。

  　　老齊說他會跟廠裏說給她安排個輕省一點的活。

  　　抄這些東西那麽費眼睛，對孩子不好怎麽辦？

  　　溫亞青將資料一推，托著下巴趴那兒了。

  　　蔡誌英問道，“小溫啊，趙部長的工作，你是不做了嗎？”

  　　溫亞青抿了抿唇，“我一會兒在做。”

  　　蔡誌英笑了笑沒吱聲，心裏卻認定溫亞青這是母憑子貴不肯幹活了。

  　　隻是溫亞青搞錯了一點，這孩子她是給老齊家懷的給自己懷的，卻不是給趙夏意懷的也不是給服裝廠懷的。趙夏意隻要抓住這一點，溫亞青就隻能乖乖認栽。

  　　偏偏這蠢貨還以為自己拿捏住了趙夏意，以為趙夏意是羨慕嫉妒她。也不想想，趙夏意能年紀輕輕當上部長，真就是那麽好相與的嗎？

  　　蔡誌英和孫巧雲對視一眼，兩人都存了看熱鬧的心思。

  　　而溫亞青的確沒抄，她打算好了，要是趙夏意逼迫她幹活，她就說肚子疼，她就不信趙夏意還能逼迫她。

  　　溫亞青想的挺好，也這麽做了。

  　　於是等趙夏意中午回來問她工作進度的時候得到的便是一張白紙，溫亞青說，“真不好意思啊趙部長，我肚子不舒服，所以就沒抄。”

  　　趙夏意點頭，“知道了。”

  　　似乎並沒有當回事兒。

  　　溫亞青有些想不通了，趙夏意這是什麽意思，是認了嗎？

  　　溫亞青有些高興。

  　　趙夏意沒當回事兒，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甜氣憤道，“部長，咱們就這麽讓她在那混吃混喝？”

  　　趙夏意笑，“當然不。”

  　　“那怎麽……”

  　　趙夏意眨眨眼，“既然她幹不了那就不要幹了，換人啊。”

  　　“換人？”李甜震驚道，“換誰啊。”

  　　趙夏意搖頭，“不知道，先把這禍害弄走再說，憑什麽占著茅坑不拉屎，當服裝廠是他們家開的了？想的美。”

  　　趙夏意既然這麽說了，下午隻是交代了溫亞青一句就沒再管。

  　　傍晚下班，自然還是肚子疼沒法抄。

  　　第二天也是如此。

  　　接連三天都是如此。

  　　黑板報弄完了，趙夏意和李甜倆人又抄了一遍拿去各個車間傳達上級精神。

  　　而後寫了申請書同時遞給了裴如男和廠委。

  　　裴如男將趙夏意叫進去，“你想讓溫亞青離開？”

  　　趙夏意誠實的點頭，“確切的說我希望她能到更合適的崗位上去，畢竟我們宣傳部不光要抄寫材料，還得有戶外的宣傳。戶外宣傳也就算了，我和李甜也能勉強勝任，但抄寫資料的工作她都完不成，這就說不過去了，總不能我們倆幹三個人的活，讓她白拿工資吧？這不公平，我不服氣，也不樂意。所以請求組織將人調到合適的崗位上去。”

  　　聽著她的話，裴如男有些頭疼，就差直接說溫亞青占著茅坑不拉屎了。

  　　其實不管是部隊辦廠還是國營廠子，裏頭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的人，隻不過這是約定成俗的事兒，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可溫亞青碰上了趙夏意。

  　　要以前溫亞青沒得罪趙夏意，趙夏意興許也就不搭理了，偏偏溫亞青之前做錯事不說，還不知道悔改。現在還想利用懷孕的事兒拿捏一下趙夏意。

  　　這簡直是找死了。

  　　趙夏意說的有理有據，裴如男也不好多說，便點頭道，“我知道了，我和廠委的商量商量。”

  　　於是裴如男便去找林巧慧說這事兒，“齊團長過年的時候還特意點撥我，希望我能照顧一下溫亞青。可您也知道，哪怕我想照顧，小趙估計也不樂意。”

  　　說實話她們也理解。

  　　現在還在正月裏，溫度很低，倆小姑娘為了能改善廠裏的精神風貌，要時常去畫黑板報，這真的是辛苦活了。在辦公室裏抄寫材料真的是非常輕鬆的差使了。

  　　可溫亞青還不幹，覺得自己懷孕了就該歇著。

  　　要裴如男說既然嫌累那就回家歇著唄。齊團長好歹是團長了，家裏還有個旅政委老爺子，怎麽著也能養得起她了。

  　　幹什麽非得在這兒攪和。

  　　林巧慧卻笑，“既然齊團長說照顧她給安排輕省的活，那就安排輕省的活。”

  　　裴如男皺眉，“抄材料這麽輕快的活她還嫌費腦子呢。”

  　　“那就給安排不費腦子的。”林巧慧說，“她之前釘扣子不也釘的挺好的，也不費腦子也輕快，還能跟一些上了年紀的女人聊聊天有益於身心健康。頂多就是工資低了點兒，齊家也不缺她那點兒工資，想必也不會有不滿的。要是她不想幹這個，那就隻能回家休息了，咱們部隊辦廠是照顧軍屬，可也不可能拿錢白養著誰，想白養那隻能找自己爹娘或者自己男人，讓旁人白養，那得多大的臉呢。”

  　　裴如男點頭，“我明白了。”

  　　林巧慧道，“這事兒你甭管了，廠委這邊直接調任，齊永傑要是不滿意讓她來找我。”

  　　這就把裴如男給摘出來了。

  　　裴如男的丈夫隻是個營長，雖然不是齊永傑團裏的，到底底氣不足，林巧慧主動把問題攬過去，裴如男這邊壓力也小了許多。

  　　但裴如男卻很自責，因為她雖然是主席卻沒有做好自己的工作。

  　　林巧慧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很好了。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有我也有，這沒什麽大不了的。盡管安心工作。”

  　　裴如男慚愧道，“有時候覺得我一把年紀還不如個小年輕魄力大，其實，我們可以讓她……”

  　　“不行。”林巧慧明白她的意思，她想都不想就搖頭道，“你參加工作剛滿一年，經驗不足，哪怕有腦子，但要學的還是很多，沒有我們這些前輩帶著，你覺得她能走多遠？”

  　　林巧慧安慰道，“別把自己想的太糟糕，若沒有你在後麵兜底，她的各種想法連落實下去都不可能。不信你可以問問她，肯定也這麽回答。”

  　　裴如男苦笑，心裏卻忍不住歎氣。

  　　不過這事兒既然林巧慧接手了，裴如男也能鬆口氣了，這事兒就當不知道。回到工會也沒露出什麽消息來。

  　　而溫亞青見趙夏意不再針對她也不再讓她幹活了她還挺高興，覺得她的法子奏效了，心裏不免有些得意。

  　　至於趙夏意……

  　　當然就等著看笑話了。

  　　這一等就是好幾天，溫亞青已經開始工人拿著毛線開始打毛衣了。

  　　似乎忘記了趙夏意之前怎麽扣她工資，似乎忘了趙夏意以前說過的話。

  　　趙夏意就像看秋後的螞蚱，讓她多蹦躂一會兒。

  　　然後，就在一個周六的下午，廠委那邊直接過來通知溫亞青，讓她下周一開始直接到第三車間去釘扣子去，而且還說為了照顧她特意給安排了椅子而不是凳子，椅子上還給安了坐墊兒，這是她獨有的待遇。

  　　溫亞青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我、我懷孕了，不能去……”

  　　“怎麽不能去。”來通知她的正是副廠長劉芸，旁人會估計溫亞青，但劉芸可不怕，她笑眯眯的對溫亞青道，“知道你懷孕了，所以特意把幾個懷孕的工人都集合在一起釘扣子了，有兩個軍嫂以前都生過孩子，經驗豐富，為人也熱情，到時候你和她們好好交流一下，省的生的時候害怕。”

  　　溫亞青不知道事情怎麽發展到這地步了，她就想在工會辦公室裏喝喝茶看看報紙，然後把孩子生下來。到頭來怎麽還越回去了。

  　　讓她去當工人釘扣子？

  　　憑什麽啊。

  　　溫亞青不想去，可她又不敢反駁劉芸。她委委屈屈道，“可是……”

  　　“要不你就回家商量商量，”劉芸笑眯眯的看上去脾氣好極了，“咱們廠最人性化了，畢竟從上到下大部分是軍嫂，咱們軍嫂了解軍嫂的苦，所以做出決定時也會格外考慮軍嫂的難處。這是廠裏認真討論後得出的結論，畢竟……”

  　　她頓了頓，繼續道，“畢竟外出打下手太冷，雪天路滑的不安全，抄材料又費腦子，還是在廠房裏釘扣子比較安全。對了，我交代三車間主任了，要是中午不想去吃飯，還能給安排人給你帶回去。這樣你連廠房都不用出了。”

  　　這處處為溫亞青著想，就差直接說她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了。

  　　若正常人可能就此罷休，或哀求或說好話保證以後好好幹活留在宣傳部了。

  　　可溫亞青偏不。

  　　她以前隻是營長的外甥女就算了，現在都嫁給團長了，憑什麽還要受這樣的委屈？

  　　她就沒見哪個團長的媳婦兒會在廠房裏釘扣子的。

  　　溫亞青咬了咬唇，“我回去想一下。”

  　　劉芸雖然失望但也沒多說，“那就趁著周末回去想一下，或者和齊團長討論一下。”

  　　說完劉芸便將調任通知貼工會辦公室裏離開了。溫亞青死死的盯著上頭的字跡眼淚都掉下來了。

  　　她咬唇看著趙夏意說，“是不是你？”

  　　趙夏意無語，“什麽？”

  　　可溫亞青卻認定了是趙夏意所為，悲痛的指著趙夏意哭道，“是你故意把我弄走的是不是？你羨慕嫉妒我懷孩子，你就見不得我好，你就巴著以前那點破事兒不肯放過我是不是？你怎麽這麽惡毒啊你。”

  　　趙夏意冷冷的看著她沒有否認，“你說的沒錯，就是我幹的，我幹了我就敢承認。我是宣傳部的部長，不是你媽，你懷孕了我很照顧你了，讓你在屋裏抄材料你都不樂意幹，那我要你這廢物幹什麽？我就是去跟廠裏申請了的，有本事你就去舉報我，說我假公濟私故意為難你，讓部隊的來評評理，看看到底誰有理。”

  　　看著溫亞青趙夏意撇嘴，“別一天到晚的跟別人欠了你是的，在宣傳部裏你幹過多少活沒數嗎？我忍你這麽久已經夠給你麵子了。讓你釘扣子都抬舉你了，別人釘倆你都釘不好一個，簡直是拿著部隊的工資浪費糧食。”

  　　溫亞青指著趙夏意氣道，“你、你！”

  　　趙夏意啪的把她手打開，“我勸你別亂指著我，不然我會找你家門上找你男人講道理的。”

  　　說完趙夏意便和李甜走了，溫亞青這才反應過來捂著肚子說被氣的肚子疼。

  　　黃美麗無奈的歎了口氣，“把你調去廠房是廠裏的意思，她一個部長沒那麽大本事左右廠裏的決定的。”

  　　就連蔡誌英也無語了，搖搖頭紛紛走了，辦公室裏的女人除了趙夏意和李甜年紀小沒生過孩子，其他的哪個沒生過，兩三個都是少的。哪裏就像溫亞青這樣嬌氣了。這會兒還在這兒裝模作樣，真是笑死人了。

  　　人都走了，溫亞青想訴苦也沒人聽她說了，她委屈的不行，收拾了東西便直接回家去了。

  　　到了家齊家的三個孩子一個個的坐在沙發上說，“怎麽才回來啊，餓死了，快點做飯去。”

  　　這下溫亞青更委屈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動了，三個孩子更不高興了，咋咋呼呼的，然後拿著飯缸子直接去食堂吃飯去了。

  　　齊永傑回來發現家裏沒開火，忍不住皺眉。“怎麽沒做飯？孩子們呢？”

  　　溫亞青眼圈直接紅了，“你就關心你三個孩子都不關心我肚子裏這個。我每天上班那麽累回來還得給他們做飯，你都不關心我。”

  　　齊永傑嗤了一聲，“你上班還累？什麽也不幹就那麽坐著累什麽？孩子們也是怕你不活動讓你活動一下。”他說著不以為意道，“行了，趕緊做飯去，食堂的飯都吃膩了。”

  　　溫亞青站起來說，“我被調去車間釘扣子了。”

  　　齊永傑點頭，“我知道。”

  　　溫亞青淚如雨下，“我不想去。”

  　　齊永傑，“那你能幹什麽？飯不想做，工作也不想幹，來家裏當少奶奶了？你覺得委屈，我還覺得丟人呢。愛幹就幹，不幹就回來照顧家裏。家裏不差那幾十塊錢。”

  　　溫亞青摸著肚子，頭一次有了後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