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拖拉機上,許沐晨頭往後頭扭了扭，許根生非常迅速的給拽回來，“不要看。”

  　　許沐晨哦了一聲，許根生恨恨道,“她們都不帶咱們一起,咱們現在理她們做什麽。”

  　　到了這會兒許根生還在生氣曹慧蘭和趙夏意不帶他們一起去趕集的事兒。

  　　實際上許沐晨對趕集一點都不熱衷,一想到集上那麽多人許沐晨都忍不住打怵，估計趙夏意也是因為這個沒答應。

  　　誰知道他都去連隊了,他爺爺又跟著去說什麽也得讓他帶著趕集去。

  　　現在的老爺子就跟個老小孩是的,許沐晨無法就帶著他出了門，走到半路碰巧遇見附近村裏拖拉機手去寧城拉東西，於是就搭了一程。

  　　許沐晨說，“我們回去吧。”

  　　許根生瞪眼,“我們要去趕集。不是說好的嗎？”

  　　許沐晨沒說話,對拖拉機收說要停車下車的事兒,對方雖然不理解，老爺子也在咆哮,但對方覺得他還是走吧,年輕的雖然不說話但比老的更嚇人一些。

  　　拖拉機走了,許根生氣的圍著許沐晨轉圈，“現在怎麽去,你背著我去嗎？”

  　　許沐晨看了眼自己放在輪椅上的腿不吭聲,然後往來路看了眼說，“奶奶來了。”

  　　許根生卡了殼，果然就看見趙夏意和曹慧蘭往這邊來了,許根生道,“我們去趕集,走，我們趕集去。”

  　　許沐晨也不搭理他往趙夏意那邊去了，許根生氣急敗壞道，“你這不肖子孫！”

  　　不肖子孫聽不見，已經和趙夏意匯合了。

  　　趙夏意說，“你們這是去哪兒？”

  　　許沐晨看了爺爺一眼非常不厚道的出賣了爺爺，“爺爺要趕集。”

  　　趕集？

  　　趙夏意驚愕的看向老爺子，許根生臉都臊的慌，忙說到，“哪是我要趕集，分明是沐晨想趕集，結果你不帶他去，所以就拉著我一起來趕集了。要我說趕集有什麽好的，那麽多人……”

  　　他越說越氣弱，果然一看曹慧蘭臉上滿是怒容，許根生一下就知道自己犯錯誤了，許沐晨最不願意見的就是一堆人，集上豈不是到處是人？許沐晨樂意去趕集才怪了，萬一去了許沐晨再被挑起不好的記憶……

  　　許根生忙道，“其實我們就為了來迎迎你們，這不是拖拉機收開過了，我立馬給喊停了。”

  　　他扭頭看許沐晨，“對不對沐晨？”

  　　他改口太快，曹慧蘭又詢問的看過來，許沐晨也無奈的笑了一聲，“對，奶奶，既然迎上了，我們回去吧。”

  　　這裏離著家屬院少說還得五六裏地，這麽走回去也的確是累，但眼下牛車已經走了，哪怕趙夏意的東西羅紅娟幫忙分擔一些提前給拿走，他們四個往回走還是很辛苦的。

  　　趙夏意推著許沐晨在前麵走，許根生和曹慧蘭不知道因為什麽事兒又吵吵起來，趙夏意說，“用不用管？”

  　　許沐晨搖頭，“他們這裏吵完那裏就好了。”

  　　於是趙夏意也就不管了，轉頭說起上班的事兒，“你說我上班會不會有人找我麻煩？”

  　　許沐晨有些疑惑，“為什麽這麽想。”

  　　趙夏意說，“大部分軍嫂上班都是下車間當工人，我卻坐辦公室，一去就進工會當幹事。”

  　　“那是應該的。”許沐晨說，“你是高中生。”

  　　趙夏意：“現在的高中生不值錢。”

  　　許沐晨停下，扭頭看她，“你不是覺得早晚恢複高考？等你考上大學就是大學生，誰也不能瞧不起你。”

  　　要說趙夏意自卑，許沐晨自己是不信的，哪怕趙夏意不識字兒，她都睜著眼睛讓你信服她的話，更別說趙夏意高中畢業家世也好了。而且有他和爺爺在後麵撐著，再有趙大剛劉麗榮做靠山，但凡知道她情況的人就不會沒眼力勁兒的得罪趙夏意。

  　　但聽許沐晨提起考大學，趙夏意就有些心虛，她簡直不敢說她的目標就是考個大專。

  　　大專當然也不錯，但比起大學還是不夠看的。也就是嫁了這麽個上進的男人，但凡不是許沐晨，趙夏意的目標可能也就停留在中專，大專都沒信心考得上。

  　　所以說現在她能不擺爛也得歸功於許沐晨堅持不懈的拉扯，若是有一天她能考上大學，許沐晨絕對能占一半的功勞。

  　　見她不說話，許沐晨以為趙夏意是自卑了，便突然道，“你這幾天沒好好學習，回頭我給你仔細做一個學習計劃。你腦子轉的快，學的也快，就算今年恢複高考旁人學的也會比你好的，若是明年就更好了，很多人都沒學，你學的也紮實了，什麽好大學都得可著你挑的。”

  　　被他一誇趙夏意差點就飄了，然而很快她明白過來許沐晨的意思：現在好好學，萬一考大學就考上了呢。所以回去就好好學習吧。

  　　趙夏意腦子都要炸了，“回頭再說。”

  　　回程的路走的有些艱難，畢竟這年頭能碰上拖拉機不容易，倆老人走的又慢，走一會兒還得歇歇，導致他們到家的時候都兩點多了，而隔壁孫家羅大姐都已經做好午飯吃完了。

  　　得虧小劉在家做了飯，不然他們飯都沒的吃。

  　　飯後趙夏意清點在集上的收獲，一大塊藏青色的布料給了小劉，“這是嫂子送你家人的禮物千萬別推辭。”

  　　小劉作為勤務兵雖然有工資和補貼，但因為級別低，工資補貼都少，回家探親想拿點像樣的東西也是比較困難的。所以趙夏意給，小劉推辭一下又被許根生勸了兩句也就接了。還客氣的到了謝，“謝謝嫂子。”

  　　曹慧蘭樂嗬嗬的從屋裏拿出一張票給他，“奶奶也沒什麽好給你的，留著這個沒用，你拿去送家裏人，在鄉下能用得著。”

  　　一看是張自行車票小劉怎麽也不肯拿了，“可以給嫂子買一輛車，上下班方便。”

  　　許沐晨道，“我這也有。”

  　　最後許根生發了話，“給你你就拿著，就當提前給你了，之前那些警衛員臨走時我們也會給一些比較貴重的票的。就當提前了。”

  　　一家人都勸著，小劉好歹收了，感動的不行。就想著等回來後一定好好照顧許司令兩口子。

  　　下午趙夏意也沒出門，許沐晨反倒出門了。老兩口在院子裏拌嘴又去外頭拌嘴，熱熱鬧鬧的。

  　　隔天早上，趙夏意起來，曹慧蘭已經做好了早飯，“快洗漱吃飯，今天不是要上班了？”

  　　“嗯，要上班了。”趙夏意抹了把臉又抹上香噴噴的雪花膏，坐在飯桌前吃飯，她對曹慧蘭說，“奶奶，您不用起那麽早，早上我食堂對付兩口就行了，中午您和爺爺要是不想做也去食堂，食堂的飯我吃過兩回味道還不錯，下午下班我去買菜，晚上我來做。”

  　　曹慧蘭聽她小嘴巴巴的安排不由樂了，“你來做晚飯？你現在也會做晚飯了？”

  　　“會啊。”趙夏意不知臉紅為何物，信誓旦旦道，“羅大姐今天還跟我說了，做飯萬變不離其宗，炒辣子雞這麽難的我都會沒道理其他的不會，就一樣的步驟，隻要油到位了就是放點鹽水煮都好吃。”

  　　趙夏意的確不是個勤快人，甚至更喜歡吃現成的，可她也是個要臉的人，跟自己爹媽怎麽都成，跟老公公老婆婆一起，哪好意思讓兩位老人給她做飯吃啊。

  　　為了提高自己這話的可信度，趙夏意還道，“您忘了那次我做的辣子雞您和爺爺都好吃，難不成還是騙我的？”

  　　“那不能，你炒的的確好吃。”　　曹慧蘭說著把扒好的雞蛋放她碗裏，“晚飯到時候你做，我和爺爺給你打下手。但我們年紀大了，睡眠少，早上早早的就醒了，自己做飯無非熬點米粥吃點鹹菜啥的也好做，不值當的跑一趟食堂。”

  　　趙夏意猶豫，“可是……”

  　　“可是什麽呀。”曹慧蘭不以為意道，“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那麽客套。”

  　　一旁許根生也道，“你奶奶說的沒錯，我們累不著，放心吧。”

  　　雖然七十出頭了，但老兩口身體好的很，在家的時候也是和小劉一起做飯，所以真不當回事兒。

  　　他們這麽說了趙夏意也沒在推拒，想著等回來就盡量勤快些，再不濟不是還有許沐晨嗎，但凡在家怎麽著也能幫忙了。

  　　早飯後趙夏意將資料準備齊全又換上黑褲子白襯衣，頭發紮成馬尾垂在後腦勺上，然後就出了門。

  　　這邊服裝廠上班是八點，趙夏意因為沒去過，所以不到七點半就出了門，到了外頭正碰上下了夜班的羅紅娟。羅紅娟哈欠連天的提著早飯進去了，趙夏意可佩服個不行。

  　　昨天白天趕集那麽累，羅紅娟居然還能去上夜班，真是了不起啊。

  　　趙夏意走了一路，跟人打了一路的招呼沒，聽聞她要去上班紛紛覺得稀奇，然後打聽她在哪兒上班。

  　　趙夏意一一回複年了，後頭的路可不就得加快速度了。

  　　就這樣到了服裝廠的時候才七點四十，趙夏意鬆了口氣跟門口保衛科的人說了聲便往裏頭辦公樓去了。

  　　保衛科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對保衛科科長說，“叔，我出去一趟。”

  　　李長鑫看了眼侄子說，“你別做的過火了，在這上班的可都是有背景的人，咱們招惹不起。”

  　　“知道知道。”李超不在意的點點頭，他心裏想著剛才看到的那張漂亮的臉蛋心裏就有些鼓噪，可他答應了人家也不可能不辦，“我這不是可憐裴家嗎。”

  　　他收回目光，嘴裏嘟囔道，“唉，可惜啊。”

  　　“可惜什麽。”李長鑫說，“我警告你別想有的沒的，就算是個普通軍嫂也不是我們能招惹的。”

  　　“知道了。”李超不以為意的點點頭，然後出了廠子直接往附近的村子去了。

  　　趙夏意進了廠裏幾乎不用打聽就看到了諸多廠房中的一棟二層小樓。

  　　一層有六間房間，但一樓有些看著就像倉庫也關著門，反而樓上人來人往，看著人也多一些。

  　　趙夏意直接上樓，然後奔著工會就過去了，正準備敲門，就聽見有人說，“同誌，找誰？”

  　　趙夏意回頭就見一四十來歲頭發梳的一絲不苟的女同誌在後麵一臉警惕的看著她，“你找誰？”

  　　對方如此警惕倒是讓趙夏意一愣，她笑道，“您好，我是趙夏意……”

  　　“甭管你是誰，這裏不是什麽人都可以進的，你哪裏來的哪裏回吧。”女人說著繞過她推門進去，啪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趙夏意一臉懵，忍不住蹙眉，這人誰啊，這麽大火氣，她挖人祖墳了？她這還沒報道呢就直接開口攆人了。

  　　不讓進拉倒。

  　　趙夏意扭頭進了隔壁辦公室，敲門道，“您好，我是過來辦理入職手續的。”

  　　隔壁溫雪梅聽見外頭沒動靜了還特意開門看了一眼，見外頭沒人了哼了一聲又進去了。

  　　而趙夏意在廠委也是引起了一幫人的好奇。

  　　因為是部隊辦廠，為的就是照顧軍人家屬和附近的居民，所以從廠委的管理層到工會，幾乎都是女人，而且多半都是軍人的家屬，而且官職都還不小的那種。

  　　隻不過趙夏意沒提前跟羅紅娟打聽清楚，導致也就不知道剛才對她哼的女人是哪個軍官的妻子。而廠委的這些領導又是那些軍官的妻子。

  　　趙夏意默默在心裏記了一筆：在進入陌生環境前要先進行調查，不然會讓自己陷入被動。

  　　這也是之前沒預料到的，畢竟之前的工作環境她以前就經常去，除了一起進廠的幾個人，剩下大多都見過也都認識。

  　　但這服裝廠，除了幾個之前認識的嫂子，幾乎都是陌生人。

  　　而且大家還有個共同之處——都是軍嫂，如果她猜測不假，丈夫的官職越高，對應的妻子在廠裏地位也越高。當然，肯定有人會是例外，但數量絕對不多就是了。

  　　至於剛才對她惡言相向的人，趙夏意的猜測是可能還在信著之前許沐芸傳出來的惡言，要麽就是對方原本想安排自己的親戚進廠被她打亂計劃？

  　　也不能夠啊，她明明是跟人調換的工位啊。

  　　趙夏意百思不得其解，廠委的小王笑道，“好了，手續齊全了，你可以選擇今天就上班或者明天再來。”

  　　要是以前趙夏意肯定能偷懶一天就一天了，但現在她心裏問題太多，自然不肯離開，跟廠委的人客客氣氣的道了謝便出門準備去工會了。

  　　她一走，屋內不知道誰笑了聲，“沒想到是個這麽漂亮的小媳婦兒”

  　　“這下有熱鬧瞧了。”

  　　一個副廠長劉芸皺眉道，“還是得提醒一下溫雪梅和溫亞青，怎麽說也是個營長的愛人，大家都是軍屬，別鬧大了不好收場。”

  　　另一個副廠長便開玩笑說，“還能怎麽鬧大，也不能真的打一架啊。”

  　　劉芸看了她一眼沒吭聲，倆人本來就不對付，別她再勸幾句，對方真的去跟溫雪梅挑唆了，那就不妙了。

  　　況且……劉芸心裏笑了笑，就新來的那小同誌看著年紀不大，但背景可不小。這些人真的招惹了對方，真的以為沒人管沒人問了？

  　　怕不是忘了許家是什麽家世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戰爭，有女人的地方也免不了俗，哪怕大家都是軍嫂，哪怕自己的丈夫級別有高低，哪怕明麵上大家都是好姐妹，也不耽誤大家背後搞小動作。

  　　趙夏意對廠委的暗潮湧動並不關心，畢竟那不是她要工作的地盤。

  　　相反她更在意工會的紛爭。

  　　既然剛才的那阿姨看她不順眼，那她就找個看她順眼的？

  　　趙夏意笑了笑，拿著廠委給的入職通知書敲了敲門。

  　　這時候天氣也不冷，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她一敲門屋裏的人都朝她看了過來。

  　　溫雪梅的眉頭直接皺了起來，“不是跟你說了，這裏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地方，你怎麽回事兒啊。”

  　　其他人倒是好奇，看了眼趙夏意再看一眼溫雪梅，似乎有些懂了。

  　　原來辦公室的一個幹事突然和人換了崗位去了寧城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也知道這兩天那換了崗位的人就要過來。

  　　甚至辦公室的人也提前打聽了。

  　　然後打聽出來的消息使得他們理解了溫雪梅的做法，於是紛紛朝溫亞青看了過去。

  　　溫亞青也是二十一歲的大姑娘了。原本因為許沐晨抻著不肯結婚，等許沐晨結婚了還是不死心不想結婚。突然有一天有人跟她說許沐晨的新婚小媳婦要和她做同事了，這讓溫亞青覺得難堪極了。

  　　這會兒被人看著溫亞青的臉被臊的通紅，她將一切都歸咎到趙夏意頭上，看向趙夏意時便瞪著眼睛怒視著她。

  　　這敵視的目光太明顯了，趙夏意想不注意到都難，她目光直接落在溫亞青身上，不解的問道，“同誌，我跟你有仇嗎？為什麽你會這麽看著我？”

  　　為什麽？

  　　因為你搶了我看上的對象啊，因為我想把你的臉給劃花了呀，因為我討厭你啊！

  　　越是嫉妒這視線就越是惱恨，最後看向趙夏意的目光根本不掩飾了。

  　　趙夏意奇怪了，“那你這麽仇恨的看著我幹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呢，要是沒仇就別這麽看著我，這樣看我我不高興。”

  　　溫亞青臉都漲紅了，甚至她隱約聽到了憋笑聲，更加惱火，委屈的看向姑媽。

  　　而趙夏意又奇怪的看向溫雪梅，“這位大媽，我欠了你錢了？”

  　　溫雪梅被這稱呼弄的一愣，皺眉道，“那倒沒有……”她意識到不對，她回答這個幹嗎，皺眉厲聲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那你能來的地方了？”趙夏意反問道。

  　　從來還沒人跟她這口氣說話，溫雪梅眉毛都挑起來了，“你說什麽？”

  　　趙夏意笑，“說這裏您能來，那我也能來。”

  　　“你沒禮貌。”溫雪梅大怒。

  　　趙夏意哦了一聲，走了進去，“您很有禮貌。”全家都有禮貌。

  　　溫雪梅指著外頭，“滾出去。”

  　　趙夏意將入職通知書拍在她桌子上，“抱歉，我入職了，從今天起就是咱工會的幹事了，您沒資格讓我滾，要麽您師範一下讓我看看怎麽滾。”

  　　她說完溫雪梅反倒是不生氣了，她笑了一聲，“倒是個牙尖嘴利的，不過很不湊巧，跟你換職位的人正是從我部裏出去的。”

  　　辦公室裏的人其實並不少，甚至大家也都清楚溫雪梅為何這樣，但大家都太熟悉了，甚至大家也想看看新來的小同誌的斤兩，所以就繃著沒動，這會兒都偷偷的打量著趙夏意，想看看她什麽反應。

  　　聞言趙夏意一愣。

  　　擦，大意了，她這是上班頭一天就把自己的頂頭領導得罪了，還跟人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