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早在九月中旬的時候趙夏意就遞交了申請要求調動工作去魯省隨軍。

  　　豐城紡織廠是大廠,但在魯省的分廠也隻是在寧城有一家，而寧城過去駐地，開車怎麽也要一個多小時，但目前趙夏意不會開車,也沒車給她開。

  　　若是騎自行車更不現實,來回耗時太長路上也不安全。當然也能住工人宿舍,可趙夏意過去本就是為了夫妻團聚，若住工人宿舍夫妻倆還是要分開,那就沒有過去的意義。

  　　所以部隊駐地所在的那幾間工廠就是最好的選擇,和其他軍屬一樣去那裏上班。

  　　但就涉及到一個問題，隻做女工好進，想同工作或者類似工作調動就比較麻煩。

  　　不過也是趙夏意運氣好，婆家本事人也多,還真就為趙夏意尋摸了一個工作,是跟一個原來駐地工會的幹事換了工位,對方願意去寧城工作，所以就這麽調配了一下。

  　　到了那邊後趙夏意將去駐地服裝廠工作,而對方去豐城紡織廠分廠工作。

  　　對這結果趙夏意挺滿意的,不然真讓她去當工人做衣服,那直接殺了她吧。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說的就是趙夏意,剪刀拿在手衣服估計就廢了,現在材料那麽貴，還是別糟蹋東西了。

  　　而此時，也到了分別的時候,趙大剛和劉麗榮再不舍也得放閨女去隨軍了,這一去,再回來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先不說來回路上，上班了也不能隨便請假，畢竟不是所有的領導都是她媽，有些事兒能給兜著。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這一次許根生夫妻也會跟著去住一段時間，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有警衛員小劉，雖然擁擠了一點，但至少生活和安全不用擔心了。

  　　至於夫妻倆擔心的吃飯的事兒，自打吃了一回趙夏意做的辣子雞後趙大剛覺得自家閨女也是遺傳了他的優良基因，說不定環境艱苦一些逼迫一下也就會了。

  　　最起碼曹慧蘭夫妻在那兒的時候他們閨女餓不著那也就行了，再之後實在不行就吃食堂。

  　　一切準備妥當，光趙夏意的行李就占了好幾個行李袋，一看這架勢趙大剛直接說，“你們這一行人老的老傷的傷，就小劉一個年輕力壯的也拿不了多少東西，你們幹脆就拿點現在穿的衣服，剩下的棉衣什麽的我給辦理行李托運，到了那邊兒讓沐晨的戰友開車去接接你們吧。”

  　　趙夏意的行李是精簡了又精簡才挑出這麽一些來，再少就不成了，聞言忙點頭，“那我是不是能多帶點兒？”

  　　看他順杆爬趙大剛也是無奈，半晌說，“隻多給你倆行李袋。”

  　　許沐晨就是在那邊發展，短時間內他們夫妻都要在那邊生活，趙夏意的東西自然也是要慢慢帶過去的。

  　　趙大剛讓她多拿倆行李袋，趙夏意樂壞了，挑挑揀揀的將她的東西又收拾出兩袋子來，“這真的是搬家了啊。”

  　　可不就是搬家嗎。

  　　忙活了兩天將東西收拾齊整，趙夏意又跑去跟曹慧蘭收拾行李。

  　　進了10月後天早晚也就涼了，說冷就冷，二老的打算是過去住個把月就回來了，但趙夏意卻想讓他們在那邊多住一段時間，所以厚衣服自然也要帶兩身。雜七雜八的居然也不老少。

  　　最後一合計幹脆都辦理火車托運得了，小劉開了車，將趙夏意的行李和二老的行李一次性全拉火車站辦理托運順便買了一行五人第二天的車票。

  　　10月6號這天趙大剛夫妻雙雙請了假，準備送閨女和女婿一家子去坐火車。

  　　早上起來趙大剛有聽廣播的習慣，這天早上也不例外，早早的起來準備早飯的時候順手打開了，然而裏頭正在播報的事兒卻將趙大剛震在原地。

  　　趙大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等廣播裏開始播第二遍的時候他才確信了這事兒，頓時歡呼起來。

  　　他像個孩子一樣高興的大喊大叫，將一家人全都吵醒了。

  　　趙夏意和許沐晨昨晚睡的晚，早上正睡的香呢就差點就從床上蹦了起來。

  　　夫妻倆都有些懵，手忙腳亂的爬起來，趙夏意見許沐晨單腳就想往外去，忙攔住他道，“你拉倒吧，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頭趙大剛興奮道，“夏意，夏意，真的等到這一天了，你外公和舅舅他們很快就能回來了。”

  　　趙夏意一愣，側耳細聽，果然廣播裏正一遍遍的播放著數字幫倒台的消息。

  　　這也難怪趙大剛這麽高興了。

  　　雖然這在她看到的劇情裏就有這麽一段兒，但當真的來臨時，趙夏意心中的激動一點不比她爸少，甚至更多一些，對於這種大事件的預知讓她很興奮。

  　　這次事是真實的，那麽明年恢複高考也必然是真實的，還有78年的改革開放，還有八十年代初的各項發展經濟的政策，以及九十年代的下崗潮……

  　　這些看似遙遠，實際上都不遠了。

  　　到魯省後她要努力學習，她要考大學，而不隻是大專。

  　　念頭才剛落下，突然聽到外頭有人哈哈大笑的聲音。

  　　趙夏意往窗戶那往外看，不少人走出家門哈哈大笑起來，相互間對視一眼甚至都不用說話，都能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到興奮和喜悅。

  　　這是普通群眾對自由的渴望，甚至不用想，城市裏向村裏，工廠裏和田地裏，但凡聽到這消息的人都會興奮。

  　　這是舉國歡騰的日子。

  　　這樣的氛圍從早上開始一直不斷，不說家屬院了，好歹還矜持一下，害怕那些人再來後手，可眼見著外頭慶祝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膽子大了起來。

  　　就算數字幫死灰複燃那還能責重？那麽多人呢。

  　　午飯的時候許根生老兩口和小劉都過來吃飯了，趙大剛因為過於興奮，早早的去買了雞和魚一幹菜回來，許家二老進門，幾乎就正好擺上桌直接開吃。

  　　這次午飯飯桌上的話題就隻有這件大事兒了，許根生因為高興還和趙大剛喝了一杯。也難得，曹慧蘭沒有阻攔，還笑眯眯的跟劉麗榮說，“他這是高興啊，他有些老夥計這些年……唉。”

  　　顯然曹慧蘭也想起劉麗榮的父母來了，曹慧蘭安慰道，“這肯定隻是個開始，後麵大家一起努力，你父親和兄長都會回來的。”

  　　“對，肯定能回來的。”劉麗榮哭著又笑了，為這樣的消息而高興，她爸和她哥嫂聽到這樣的消息肯定也會高興的。

  　　像今天這樣的日子不管是哭還是笑，大家都覺得正常。趙夏意還好一些，從記事起社會環境也就這樣了，從小也沒吃過苦受過委屈，但上一輩人能安然度過這十年的卻沒有多少。

  　　飯後許根生還在和趙大剛說話，原本的打算是下午去許家吃，看著樣子也不去了，直接從趙家呆著得了。

  　　但時間總是很快，一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下午五點多，趙大剛夫妻送趙夏意他們去車站坐車。臨去的路上劉麗榮終於覺出不舍來了，一路上劉麗榮都緊緊抓著趙夏意的手，趙夏意看了眼喝酒喝的醉眼迷離的爹，再看看眼圈通紅的娘，忍不住歎了口氣。

  　　“媽，等您過年的時候和爸去那邊找我們吧，我們一家人在那邊過年。”趙夏意頭一次見劉麗榮這樣的神色，心中不免難過。

  　　想到他們一家分開的原因，趙夏意就忍不住剜了許沐晨一眼。

  　　許沐晨一臉的懵，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難不成是他的原因？

  　　仔細一想似乎也是，於是許沐晨看向劉麗榮的時候難免就有些愧疚了。

  　　至於趙大剛。

  　　喝多了的時候慣常看女婿都是好的，早忘了自己平時嘰嘰歪歪的時候了，“你這眼神看小許幹什麽，到了那邊別淨欺負小許。”

  　　趙夏意撇嘴，“知道了知道了。”

  　　說著趙夏意朝許沐晨咧嘴，“我欺負你了嗎？”

  　　“沒有。”許沐晨回答的很幹脆，這大概就是男人在某些時候特有的求生欲了。

  　　很快車子到了火車站，一幫人從車上下來，小劉這才回頭去接許家二老去。

  　　趁著這功夫劉麗榮又拉著趙夏意囑咐了又囑咐，等許家二老到了也臨近六點，幾人忙著進去了，劉麗榮忍不住伸手抹了抹眼角，她笑了笑說，“鳥兒大了要飛走了，飛吧。”

  　　這次的分別和上一回不同，上一回大家都知道歸期，但這一回一去至少好幾個月，對從未分開過的一家人來說實在是很痛苦的。

  　　劉麗榮甚至有一股把工作也調動過去的衝動。

  　　可她知道這是不現實的，現下也隻能忍痛看著女兒離家了。

  　　上了火車找到臥鋪車廂，往外看的時候就見劉麗榮夫妻站在一起也在朝這邊眺望。

  　　趙夏意說，“再見了爸爸媽媽，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但隔著一道牆，隔著嘈雜的人群，外麵的人根本就聽見裏頭人說的話。

  　　趙大剛想靠近聽一下，但火車發動了，汽笛聲響起，火車慢慢離開視線，趙大剛遺憾道，“我還沒聽到夏意說的什麽呢。”

  　　劉麗榮吸了吸鼻子說，“走吧，等周末的時候夏意就打電話回來了。”

  　　車上，趙夏意呆坐在鋪位上心情有些低落。長這麽大離開過父母的次數五根手指都用不完，而且這一次還是長時間的分別。哪怕趙夏意再稀罕許沐晨，但對父母的依賴還是減少不了。

  　　許沐晨坐在邊上不時的瞥一眼趙夏意，眼神小心翼翼，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不知道怎麽說。

  　　曹慧蘭理解她的這種心情，她無奈的看了眼自己的孫子，這才安慰道，“這是人生的必然階段，孩子早晚有離開父母的時候，父母不可能一輩子陪著你的。等你們以後有了孩子也是，孩童時期會依戀父母，漸漸的孩子大了就會離開父母了。”

  　　道理都懂，但真的到了自己身上的時候趙夏意就怎麽都想不通了。

  　　但她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聞言點點頭說，“我明白的奶奶，我晚點兒就好了。”

  　　若非如此，她爸媽也不會同意她去隨軍，怎麽著也得把她多留幾個月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說的就是這個了。

  　　每當這個時候許沐晨就不知道怎麽說話了，說多錯多，反正趙夏意瞪他的時候就受著，說他的時候就聽著，這總歸不會錯的。

  　　好在他們買的是一個車廂的臥鋪，除了他們這裏麵也沒其他人，一家人說話倒也自在，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大家便都睡了，許沐晨和小劉輪番守夜，等趙夏意醒來天色大亮，車子很快就到泉城了。

  　　看著外頭熟悉的景色，趙夏意臉上終於露出了笑來。

  　　她終於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