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難以安眠。

  　　趙夏意枯坐在書房裏半宿沒睡，臨近天明時迷迷糊糊睡著，卻又做了夢，夢裏她看到好多人在哭,看到好多人在跑,宛如人間地獄。

  　　趙夏意猛然驚醒,外頭天已經擦亮。

  　　客廳裏的收音機被撥開了，過了一會兒許根生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趙夏意來不及深想自己的那個夢,急忙穿衣出去,就看見曹慧蘭在抹淚，許根生也捂著臉嚎啕大哭。

  　　收音機裏猶在播放，“這場地震造成多人受傷，遇難者……”

  　　地震……

  　　趙夏意臉色一白,腦子裏轟然出現剛才夢到的一切,難道她看到的是地震的場景？

  　　可地震的地點在哪裏？

  　　為什麽她以前看到的劇情裏一點都沒有記載？這麽大的事情鄭秋寫這書的時候難道就一點都沒寫？

  　　“爺爺,您別哭，肯定沒事的。”趙夏意的心很慌也很亂根本不知道怎麽安慰,她的安慰並不能安慰到兩位老人,老人的哭聲也並不能停下。

  　　而且不止他們一家,很快地震的消息通過廣播傳遍全國各地，這樣的哭聲到處都是。

  　　趙夏意也很難受,從許家出門去上班的時候隻能囑咐小劉多看著兩位老人。

  　　一路上看到的人表情都很沉重,到了廠裏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趙夏意就想，難道許沐晨去救災了？

  　　趙夏意憂心忡忡,劉麗榮道,“你這是怎麽了？”

  　　趙夏意說,“我總是心跳不安的，媽，沐晨他該不會會去災區吧？”

  　　她實在太擔心了，但話說出口就被劉麗榮警告了，“夏意，這話不能亂說。沐晨是解放軍，去救災也是本職工作，總不能這個害怕不會去那個害怕不會去，都害怕了，那災區的人怎麽辦？”

  　　趙夏意抿了抿唇，臉色有些發白慚愧道，“我知道了。我的想法是不對的。”

  　　劉麗榮便趁機道，“現在地震情況還不清楚怎麽樣，但那麽大的地震估計影響會很大，我們接下來會很忙，你作為我的秘書也該想想接下來廠裏該幹什麽了。其他的個人的事兒你考慮也沒用，就少用心思在上頭吧，有這時間不如多去看看兩位老人，他們上了年紀，最看不得這樣的災難了。”

  　　趙夏意一愣，隨即明白劉麗榮這話的意思了，劉麗榮又道，“你想隨軍起碼也得等小許那邊忙完，不然你過去能幹嘛？自己在那邊還不如留在這裏呢。”

  　　“嗯。”趙夏意點頭，劉麗榮繼續道，“下午廠裏就會開會，你跟著去聽，少說多看多聽，回頭咱們工會開會討論的時候說出你的想法。”

  　　趙夏意算看明白了，不管什麽時候她媽都想著讓她學習，趙夏意這會兒也緩過來了，知道自己剛才的想法是不對的，便點頭道，“我知道了。”

  　　果然，午飯才吃完，廠委那邊便來通知開會，廠裏的大小領導都來了，討論震區幫助工作。

  　　救災有解放軍，還有一些誌願者，像機械廠這些工廠恐怕還得出一些人主動去災區幫忙。但紡織廠的工人多是女工，所以這種事一般就以另外的方式參與。

  　　比方說捐錢捐物。

  　　但對於捐錢捐物，廠裏的領導又各有意見，有的說該下通知每個人捐多少定量，有的說捐款要看個人情況，多少都隨心意畢竟不是每家條件都好，而且還該出個光榮榜，誰家捐了多少錢都要公示出來。

  　　趙夏意就免不了想，這時候的災區最需要的是錢嗎？

  　　恐怕不是，這時候的災區恐怕吃的喝的穿的都缺，給了錢他們恐怕也沒地方花去。

  　　散會後劉麗榮問趙夏意，“有想法了嗎？”

  　　趙夏意點頭，“有，不過我覺得需要和服裝廠合作。”

  　　劉麗榮嗯了一聲，然後在工會內部開會，讓大家提意見。

  　　大家也是說什麽的都有，可以說到捐錢，大家也隻能說量力而為。

  　　趙夏意便趁機道，“我倒是覺得可以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廠裏的員工按照自己的能力匿名捐款，但也接受物品的捐贈，比如麵粉、大米或者衣服，另一部分由廠裏出，咱廠裏最不缺的就是布了，哪怕好的布不能出太多，可以用瑕疵布，與服裝廠合作，用最快的速度趕製一批夏裝出來送往災區。”

  　　其實對災區的了解趙夏意也沒那麽多，但早上和劉麗榮說完話後她便去聽廣播。今天的廣播無一例外都在講地震的事情，趙夏意便留心聽了一些，沒想到能用得上了。

  　　劉麗榮並沒有說對還是錯，反而問其他人的看法。

  　　大多數人倒是讚同趙夏意的想法，甚至四個部長也覺得不錯。

  　　但單家月又補充道，“雖說我們廠的紡織女工多，但是大家也都會做衣服，可以將任務分派下去，利用下班的時間做。”

  　　“也可以號召家屬院的家屬們幫忙做。”

  　　“對，這樣能快一些。”

  　　薑佳又道，“我丈夫在糧站工作，或許我們可以用布換一些糧食？”

  　　“這主意好。”馮玉琴也道，“我小叔子在鞋廠工作，可以換一些涼鞋。”

  　　劉麗榮笑，“估計他們本身也會出這些東西，咱們還是以成衣為主吧。好在夏□□服也好做，不求款式，隻求速度。男式以工字背心為主，女式就圓領背心吧。”

  　　一旦有了大方向後麵補充起來就快了。

  　　大家夥說的時候趙夏意就拿著筆記下來，等說完了，筆記本也寫了不少。

  　　劉麗榮拿了她匯總的資料又去找廠委的領導商量這件事，在下班前事情就定了下來。

  　　廠裏出一部分布，瑕疵布這次全都拿出來，一部分廠裏員工給做，另一部分找服裝廠的人合作。家屬們也各自認領回去做衣服，全部人加班加點為災區群眾趕製衣服。

  　　趙夏意和劉麗榮都不會做衣服，娘倆穿的衣服幾乎都是成衣，所以娘倆一合計一人拿了一個月的工資出來捐上了。

  　　下班後大家還是在忙，劉麗榮偷著空對趙夏意道，“這裏事情也就這樣了，你去許家看看兩位老人。”

  　　趙夏意點頭，最終還是先離開了，到了外頭，趙夏意發現氣氛很不一樣了，大家都行色匆匆，臉上帶著悲切，到了家屬院，裏頭卻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安靜，反而很嘈雜。

  　　進去之後趙夏意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家屬院這些老人在經曆了痛哭之後便振作起來，自發的在捐款捐物準備找人送去災區。

  　　看到這裏趙夏意看的心裏一熱，她上前也不說別的，幫忙幹活。

  　　許根生先看到了趙夏意，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趙夏意道，“我過來看看你們，我跟我媽說了，這段時間我就住在這裏了。”

  　　許根生一愣，頓時明白她的用意，是擔心他們，怕他們多想不放心啊。

  　　“我們沒事的。”許根生歎了口氣道，苦笑道，“再難的環境我們都走過來了，如今遇上天災我們更不會害怕，我們不會被打倒的。”

  　　這話說的是自己的國家也是說的他們自身。

  　　趙夏意看了眼周圍的這些老人，當年他們都曾是在戰場上槍林彈雨走過來的，如今和平了人也老了，遇上國家有事的時候仍舊熱心不減，那她這樣的年輕人又有什麽好退縮的。

  　　“爺爺，我明白了。我們都不會被打倒的。”

  　　許根生笑了笑，“先忙吧。”

  　　有些事忙是忙了點，但忙起來的時候也格外的有成就感。

  　　雖然許根生夫妻說不用，但這周趙夏意還是住在這邊了。最後上班的時候和劉麗榮一合計，趙夏意還是請了一天假回了許家這邊全天在這邊幫忙了。

  　　這邊除了老人就是照顧老人的警衛員，趙夏意過來雖然幫不了多少，但也算盡了自己的心意了。

  　　七月悄然而過，八月如期而至，8月1號的時候部隊大院湊起來的一車物資終於被拉走了，又過兩天紡織廠的物資也被拉走了，紡織廠的工作慢慢步入正軌。

  　　趙夏意倒是養成了聽廣播的行為，每天早起第一減稅就是打開收音機聽廣播，聽關於災區的消息，企圖從那些消息裏聽到關於許沐晨的消息。

  　　可惜消息有很多，卻沒有許沐晨的，趙夏意有些擔心。

  　　這期間趙夏意給許沐晨打過幾次電話，都是打不通，趙夏意著急，最後還是許根生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許沐晨果然是帶隊伍去災區救援了。

  　　趙夏意一下子閑了下來，下班後回到家竟有些無所適從。

  　　慢慢的趙夏意又開始學習了，高中的知識她已經學了一點兒，還有不少知識是不會的。

  　　偶爾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趙夏意就忍不住想，為什麽她看到的劇情裏沒有這次地震呢？

  　　那作為原書作者的鄭秋是不是知道這次地震呢？

  　　若是鄭秋知道，她為什麽不提前說呢？

  　　這個問題，鄭秋之前也懊惱過，她是真的忘了，也是後來突然想起來，但已經晚了，離著那日子也近了，她急急忙忙的寫了一封預測的信寄到省城報社去，希望能夠被人看到。

  　　可惜沒有。

  　　而在地震後隋鵬飛看鄭秋的眼光就不一樣了，“你怎麽知道會地震的？”

  　　鄭秋看著他得意道，“鵬飛，我知道這世界上很多還沒發生過的事，比如我就知道我們倆肯定會結婚，以後還會生倆兒子。”

  　　這話要是以前隋鵬飛是不會信的，但鄭秋之前寫信給報社的時候他還說她瘋了，可前幾天鄭秋說的地方真的地震了，隋鵬飛就有些將信將疑了。

  　　鄭秋怕他不信，又跟他說了幾件今年要發生的大事，“那你就等著吧，要是真發生了你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的了，總之我們是天生一對的。”

  　　隋鵬飛有些驚奇，又有些期待，“要都是真的，那我們以後呢？”

  　　鄭秋笑道，“以後？就像我說的我們會生倆兒子，明年年底的時候會恢複高考，我們一起努力考大學，然後八十年代進機床廠工作，九十年代下海經商創建商業帝國啊。”

  　　可說完鄭秋又有些不確定了，在她寫的書裏，隋建強可沒被王倩倩這麽個小人物舉報，所以畢業後他們才能順利的進廠，繼而在廠裏積累各種經驗和人脈，為日後創建商業帝國打造基礎。

  　　那麽現在隋建強都去改造了，他們還能進廠嗎？

  　　還是說他們要在畢業後直接創業？

  　　不過這些鄭秋不打算跟隋鵬飛說了，因為她發現現在的隋鵬飛跟她設定的不太一樣，還是太年輕了不成熟，等他們畢業了再提其他的吧。

  　　鄭秋篤定的話讓隋鵬飛的信任又增加了幾分。

  　　若鄭秋說的都是真的，那他不就賺了？那他就可以勉強接受鄭秋的不美麗了。

  　　畢竟對一個男人來說，事業是非常重要的。

  　　等他有本事，那他還缺女人？鄭秋那麽賢惠懂事，肯定不會介意的。

  　　一個念頭過去，隋鵬飛就將最近因為爸媽倒黴的低落拋諸腦後了。

  　　隋鵬飛說，“你說今年還有兩件大事兒？那我們回不了城也沒用啊。”說著他看了眼自己的手，原先那是拿筆杆子的，現在拿鋤頭拿的都長繭子了。

  　　他微微皺眉，“這樣的日子還得多久啊。”

  　　鄭秋一顆心突然降到穀底。

  　　她舅舅那邊的是沒指望的，她爸媽更別提了，要是知道她已經和隋鵬飛結婚了還懷孩子了估計能罵死她。原本還想走隋鵬飛這邊的路子回城，沒想到隋鵬飛的爸媽也倒黴了。

  　　為了隋鵬飛當初黃翠娥用回城的名額誘惑她，她都沒有心動，沒想到現在想回去都沒機會了。倒是便宜了王倩倩，白白得了好處。

  　　王倩倩也是惡毒，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都和隋鵬飛做了那麽久的夫妻，竟然說舉報就舉報，實在的惡毒了。

  　　鄭秋擰眉道，“鵬飛，王倩倩我們可不能放過她。”

  　　提起王倩倩，隋鵬飛的恨意不比鄭秋少，他冷笑道，“當然不能放過她了。”

  　　鄭秋歎了口氣，“明年高考的話我們最好現在開始就做準備，畢竟高中知識我們學的還不行。”

  　　在她寫的劇情裏他們就是這樣一起努力的。

  　　然而隋鵬飛卻皺了皺眉，“學習？明年才考著什麽急啊，過了年再學也晚不了。你可別忘了，咱沒學習其他人也沒學，咱能多處一年時間足夠了。”

  　　鄭秋皺眉，“可是……”可是她基礎知識不比趙夏意好哪去啊。

  　　“可是什麽呀。”隋鵬飛不耐煩道，“就算現在想學我們也沒課本，這裏人那麽多，讓人看到咱們學那些東西不得把咱們舉報了，現在剛出那麽多事兒，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們呢，我們就先老老實實的吧。”

  　　鄭秋還能怎麽著，隻能暫時先按捺住了，不過她覺得這一切都是王倩倩造成的，她早晚得讓王倩倩付出代價。

  　　說起王倩倩，隋鵬飛更恨的咬牙，要不是王倩倩他家裏還至於到了現在的地步。

  　　至於王倩倩，真如劉麗榮所說得到了嘉獎，畢竟隋建強犯的錯誤不小，作為舉報者，王倩倩既是勇敢者又是受害者，可不就被立了典型。

  　　在八月中旬的時候王倩倩就被分了一間單身宿舍住了進去，而且在進廠不到一個月的情況下被評為了當月的先進標兵，被提為了小組長。

  　　並且由於王倩倩長的小家碧玉的，性子也溫和，廠裏還有不少沒娶媳婦的男同誌喜歡她追求她呢。

  　　趙夏意還是從趙大剛口中得知的。

  　　說實話趙夏意還真挺佩服王倩倩的。

  　　王倩倩有那腦子有那膽量和魄力，換做趙夏意恐怕都不能下得了那樣的決心以身飼虎再殺了虎。

  　　趙大剛說，“這就是人和人的區別。但爸媽永遠都不希望你為了所謂的公道讓自己身陷囹圄，萬事都要以保護自己為重，因為個人渣把自己搭上就太不合算了，知道嗎？”

  　　趙夏意受教了點頭，“知道了。”

  　　話頭一轉，趙大剛說，“小許那邊還沒聯係上？”

  　　說起這個趙夏意就有些黯然，“沒有。但能確定是在災區了。”

  　　她知道許沐晨身不由己，趙夏意也沒有埋怨的意思，但心裏就是擔心害怕。在那樣的環境裏大家都爭分奪秒的搶救生命，也不知道會不會保護自己能夠吃上飯。

  　　旋即她又想，什麽都是次要的，隻有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在這一刻，趙夏意才切實感受到她有如今的生活是多麽的難能可貴。

  　　趙夏意歎了口氣，“真是太難了。”

  　　趙大剛嗯了一聲，說，“我們廠裏從那邊回來了一批人，他們說那邊情況很不好。”

  　　趙夏意嗯了一聲，“除了等，我們還能做什麽嗎？”

  　　“你別想其他的了。”隻看著她，趙大剛就知道她問的什麽，毫不留情道，“像你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去了非但幫不上忙還會添亂。你就老老實實在家等著，實在想小許了就學習進步吧，就當你們一起奮鬥了。你不是說早晚會恢複高考，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你不好好學一旦恢複你也考不上。”

  　　趙大剛的話毫不留情的砸在了趙夏意的心口上，就差直接戳著她的腦門說她是個學渣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趙大剛擔心道，“夏意不能再起去災區的心思了吧？”

  　　聞言劉麗榮瞥了他一眼，“怎麽，趙廠長也有徇私的時候不想讓自己閨女去？”

  　　現在到處都在組織人員前去災區幫忙救災，不管是現階段的人員安頓還是後期的災區重建，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豐城是重工業城市，不管是工業品還是必需品，都一直源源不斷的往災區運去，同時政府也在征詢大家夥的意見挑選合適的人往災區幫忙去。

  　　劉麗榮到不擔心趙夏意會去，實在趙夏意什麽也不會去了能做什麽？

  　　而且就算真讓趙夏意去，估計她也不會去，他們夫妻不需要擔心，但還有許家二老呢。趙夏意看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實則最重感情了，要不然最近也不會一直住在那邊了。

  　　就今天回來也是看那邊沒什麽事兒了，每天下班還是要過去看看。

  　　不過趙夏意也的確如劉麗榮所說那樣並沒有去災區的意思。

  　　許家二老已經知道大孫子去了災區，他們能理解也能支持，也放心許沐晨，趙夏意如果再去了，那肯定得給二老帶來打擊。

  　　就在許家的幾天老兩口就各種的跟趙夏意說，勸說趙夏意不要去。

  　　趙夏意無奈笑道，“爺爺奶奶，你們放心，我不去。我很有自知之明，雖然我很想為災區出一份力，但我能力還是太小……”

  　　正說著話，書房的電話卻突然想起來了，許根生驚訝道，“這個點兒誰打電話來了。”

  　　然而趙夏意的心卻飛快的跳了起來，她突然站起來朝書房跑了過去。

  　　因為她有種預感，電話會是許久不見的那個人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