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段焰做了五個菜一個湯, 都是南城特有的口味，周意不吃辣，就都沒放辣椒。幾個人裏隻有孫毅堅是辣口的, 所以清湯寡水的飯菜讓他不太滿意。

  　　也不是真不滿意。

  　　他拿筷子敲碗，叮當響，像個學齡前兒童。

  　　他哼哼兩聲問周意：“妹兒, 你是不是不吃辣？”

  　　長方形的餐桌, 周意和段焰坐一側, 孫毅堅和陳佳琪坐一邊, 垂蕩的簡約吊燈光線靜靜流淌，照得桌上菜肴誘人精致。

  　　周意夾起一塊糖醋排骨，是她最喜歡的肋排，骨頭和肉輕輕一咬就能分離, 段焰燉了四十分鍾, 很酥軟。

  　　她抽了張紙巾擦完嘴後回答孫毅堅：“嗯, 我不會吃辣。”

  　　“你呢？”孫毅堅扭頭看向身邊的陳佳琪。

  　　陳佳琪說她也不喜歡吃辣, 從小就不喜歡。

  　　段焰則是可吃可不吃，不過到底還是更偏一點南城的口味。

  　　孫毅堅說：“害, 那就隻有我一個人喜歡吃辣子啊, 我媽是四川人, 我像她。”

  　　沒人問, 但他主動分享，讓其餘話不多的人覺得自在許多，有時候吃飯就是需要有能說的在。

  　　孫毅堅在桌底下踹段焰一腳，“幫我搞點老幹媽啊, 讓我蘸蘸。”

  　　周意記得他們買了, 在超市時段焰特意買的, 還買了辣椒醬，他說有用。

  　　現在看來是為了孫毅堅。

  　　她總是為他的一些細枝末節感到溫暖，可即使對象不是她，如今看來，依舊能讓人臣服於他的溫柔。

  　　周意說：“我們買了，我去給你拿，還有辣椒醬，要嗎？”

  　　孫毅堅忙點頭，不停道謝，說：“真好，還是弟妹好。”

  　　段焰按下周意的肩膀，起身去拿，擰開蓋子遞給孫毅堅，表情不鹹不淡，帶著幾絲輕微的笑。

  　　孫毅堅見慣了他這副模樣，經常拽得跟個二百五似的。

  　　今天他不捅他個底朝天。

  　　他大刀闊斧的吃著，雖然辣椒醬是蘸的，但是抵不過好兄弟完美的□□屬性。

  　　段焰做菜是真絕。

  　　在孫毅堅印象裏，段焰也是工作後學的做飯。

  　　他不理解。

  　　媽的，明明那麽難的事情，怎麽他一學就會。

  　　做菜學得快就算了，高考分數出來的那會兒他和趙紀才是真震驚。

  　　這人不僅學得好，還偷偷學，他媽的，這種人簡直就是跑步前說一起慢慢跑然後絕逼先跑的那個，說昨晚沒複習結果第二天滿分的學生。

  　　他和段焰高中才認識，對於初中的事情，段焰的過往他不太了解。

  　　男生交朋友從來不在乎對方以前到底怎樣，處得來夠仗義就可以。

  　　而且當時中考成績是透明的，段焰分數真的很爛，一進學校就被劉宣平逮著教訓。段焰自個兒從沒說和劉宣平的特殊關係。

  　　這些都是高中畢業後，他和趙紀掐著段焰脖子質問才得知的。

  　　段焰解釋得足夠真誠，避開了被友誼拋棄的命運。

  　　讓他和趙紀同時覺得這個離譜的故事很爽的地方在於劉宣平吃癟的樣子。

  　　聽說高考分數出來後，校長找到劉宣平了解段焰情況，一是好奇這個孩子怎麽突飛猛進，二是忍不住誇誇劉宣平，一定是老師耐心負責，學生才有進步的空間。

  　　可把劉宣平誇得怒不能怒，笑不想笑。

  　　想起那段誇張又飛揚的時光，孫毅堅自顧自地笑了兩聲，抬頭，瞧著眼前的人，都是青春裏的麵孔，現在能這樣吃個飯，人生還有什麽不知足。

  　　他之前刷視頻，有那種做文藝句子的視頻，有一句話讓他琢磨了很久——人生的意義是什麽，人生的意義就是找尋人生的意義

  　　他想，自己身體健康，父母安樂，朋友相伴，這不就是人生的意義。

  　　他一向有什麽說什麽，灌了幾口啤酒後，問段焰和周意：“今天有的是時間，來吧，說說你們的愛情史，我和這個妹兒洗耳恭聽。”

  　　‘這個妹兒’指的是陳佳琪。

  　　陳佳琪對於他們的愛情故事背得滾瓜爛熟了，但樂意再聽一遍。

  　　兩個人齊齊看向周意和段焰。

  　　相反地，周意和段焰覺得沒什麽好說的，周意私下和陳佳琪該說的都說了，她是一路見證過來的，而段焰不想當著麵掰細節。

  　　他挑挑眉，言簡意賅道：“水到渠成，有什麽好說的。”

  　　一聽這話孫毅堅來勁了，嘿嘿兩聲笑，對著周意說：“弟妹，你是不知道他高中時那個花癡樣兒，跟唱戲似的，一會高興了一會不高興了，以前他都不怎麽碰手機的，你知道嗎，認識你以後手機不離身，在教室裏偷偷上號，吃飯還上號，那眼巴巴的樣子像個狗。”

  　　段焰哼笑一聲：“狗說誰呢。”

  　　孫毅堅：“說你。”

  　　一回話，孫毅堅發現又上當了。

  　　周意上過一次當，剛剛段焰話一脫口她就知道他要玩什麽套路。

  　　不過周意對孫毅堅說的很好奇。

  　　她喝著玻璃杯裏的汽水，神色放鬆，笑盈盈地問道：“他以前不太玩手機？”

  　　說著，周意看了段焰一眼。

  　　孫毅堅說：“嗯，不太玩，不過我們班管得特別嚴，因為班主任是劉宣平。當時以為這貨不喜歡玩是因為怕被抓呢，其實是背地裏悄悄在學習，我理解的，學霸都是不愛電子產品的。”

  　　周意又聽出點端倪，“你們那時候也不知道他偷偷學習？”

  　　“你也不知道？”孫毅堅反問。

  　　周意搖頭。

  　　陳佳琪剝著蝦子，插嘴說：“段焰，你要是那會兒不偷偷學，估計早和周意在一起了。”

  　　段焰姿態愜意，靠著椅，左手捏著一罐啤酒，右手搭在周意的椅背上。

  　　他笑了兩聲，“怎麽說？”

  　　陳佳琪：“你老婆那會兒經常為你的不學無術感到憂心。你要是不那麽裝，沒準她還會問你題目呢，接觸多了不就在一起了。也不對，你那時候和趙嘉關係好，任誰看了都心煩。我說你們男生，不喜歡就保持點距離，什麽妹妹不妹妹的。”

  　　段焰有口難辯，他和周意偶爾聊到一些話題就會扯出以前的事情然後進行複盤。

  　　誰知道女生會那麽在意那些，在意的點太奇怪了。

  　　而且周意總說她親眼聽見看見他說趙嘉笨，還有說有笑，他解釋說那可能是他心底真覺得趙嘉笨，說笑這個事情，他又不是她故事裏的冷麵總裁，正常人都說笑。

  　　解釋完周意更氣了，說以後別想喝她的礦泉水。

  　　他愣在那邊，一問，原來是運動會遞水和幫忙拿衣服的事情。

  　　解釋不通了，但當時吃醋故意鬧脾氣的周意好可愛。

  　　隻是這會兒哪壺不開提哪壺。

  　　段焰手虛虛搭在啤酒罐上，手指起伏敲擊了幾下，側過臉，打量周意的神色，見她眼神沒什麽變化才安心。

  　　孫毅堅覺得這事兒段焰真冤，不過看熱鬧不嫌事大，他附和道：“就是，整天妹妹的，妹妹說喜歡紫色，紫色很有韻味~”

  　　段焰朝他放冷箭，“別逼我扇你。”

  　　孫毅堅：“呐呐呐，弟妹，你都聽見了，我跟了他十幾年，他對我一直這個死樣子。我受夠了。”

  　　吱啦一聲，孫毅堅猛地灌完一瓶酒站起身，椅子和地摩擦。

  　　他臉有點紅了，看起來一點都經不起酒精的入侵，很容易上臉。

  　　孫毅堅朝周意伸出手，周意沒明白。

  　　孫毅堅說：“你站起來。”

  　　周意猶猶豫豫的站起來，剛伸出點手，孫毅堅就一把握住，像領導人會麵似的，鄭重的抖了抖。

  　　他字正腔圓的說：“從今以後我把我老公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珍惜他，他雖然有很多缺點，也改不掉，但是他有錢啊，為了錢忍忍，我這些年就是這麽忍過來的。”

  　　話音剛落，段焰拉回周意，把周意的手抽出來握在自己手裏。

  　　他看著有點上頭的孫毅堅說：“他就這樣，喝點酒就飄，偏偏還愛喝，不過酒品還行，不會瘋，就是嘴不把門。”

  　　孫毅堅伸出食指搖了搖，“才一瓶啤酒，哪兒到哪兒。”

  　　四個人笑，暖色燈光下，淡淡的笑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眼神都被灌了溫柔月色。

  　　天南海北的聊。

  　　聊南城的發展，聊各自工作遇到的傻逼事，聊算不上未來的未來計劃，聊他們共同擁有過的青春。

  　　什麽是青春。

  　　對孫毅堅而言是偷偷打遊戲，段位一天比一天高，是課堂上的昏昏欲睡，是一場大汗淋漓的籃球。

  　　對陳佳琪而言是無數個夢幻的言情故事，是女生結伴一起手拉手去廁所，是不斷變美的過程。

  　　對周意而言是幹枯迷茫生活裏突然出現的段焰，因為這個人自己擁有過的各種心情，還有因為這份感情衍生出的勇氣。

  　　對段焰而言是彼時尚在的外婆，燈火溫馨的家，沒有自我放棄的叛逆，還有那個像玫瑰驕陽般的姑娘。

  　　是一回想起來，撲麵而來的藍天陽光，籃球在操場上擲地有聲，林蔭道下學生三兩成群，日複一日卻每天有著熱烈的喜怒哀樂。

  　　是以為少年會永不平庸。

  　　喝醉了，又或許沒有。

  　　往事總是讓人笑中帶著沉默。

  　　孫毅堅想到那個早逝的兄弟，眼角沁出眼淚，感慨了一句。

  　　說趙紀如果還在就好了。

  　　他和段焰私下聚餐兩個人都會盡量避開深入趙紀的話題，但是他也是他們的青春。

  　　都說每個人的青春有遺憾，他們的這份遺憾會不會太沉重了點。

  　　段焰滾了下喉結，什麽都沒說，隻是笑笑，悄無聲息的把剩餘的酒喝完了。

  　　孫毅堅摸了把臉，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啊，對了，我看趙嘉朋友圈，好像最近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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