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十一點多, 雨漸停，那部電影也接近尾聲。

  　　周意的臉塗了藥好了許多，吹幹了的頭發被她重新盤起, 柔和的燈光下，長發柔順光澤度高。

  　　段焰靠著沙發姿勢愜意，不像周意坐得直。

  　　他偶爾看看電影, 偶爾從斜後方偷瞥一眼周意。

  　　他想起以前, 以前周意也是長頭發, 又直又亮, 高高的馬尾一紮顯得特別青春，而現在周意似乎喜歡隨意的挽頭發，如果她現在紮起來會和以前不一樣嗎？

  　　七想八想的時候一道鬧鈴響起，是周意定的鬧鍾, 十一點半, 提示她應該洗漱準備睡覺。

  　　她總怕自己有時候忙得顧不上時間, 又不想自己熬夜, 就定了個形同虛設的鬧鍾。

  　　刺耳的鈴聲讓兩個人如夢初醒，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又不約而同拿起手機看時間, 再一齊望向窗外。

  　　段焰動了動身, 站起來, 滾著喉結說：“雨停了，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周意點頭，跟著他起身。

  　　兩個人又對視了一眼。

  　　眼裏有道不明的情緒。

  　　大概是雨應該下一整晚, 大概是電影不散場, 。

  　　周意勾了勾耳邊鬆散的頭發, 快步走向陽台，她拿起之前的那把傘，順帶開窗伸手感受了下外麵的天氣。

  　　小雨三兩滴。

  　　周意說：“我送你去取車。”

  　　段焰喝完礦泉水瓶裏最後幾口水，笑著說：“大晚上的，不用送，不然我還得擔心你有沒有安全到家。”

  　　“外麵是商鋪，都有人，燈火通明的，沒事的。”

  　　他把瓶子扔在垃圾桶裏，仍拒絕道：“不行，別送我，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我走了’三個字他壓得很低，帶著深夜繾綣的曖昧。

  　　周意握著傘，輕聲道：“那我送你到小區門口。”

  　　段焰說：“好啊。”

  　　下過雨的深夜清涼舒爽，走出公寓，迎麵而來的是陣陣舒適的風。

  　　地上的積水徐徐流向小水道，路麵不再那麽濕深，小雨落在傘上，無聲無息的。

  　　兩個人沒有了之前的尷尬，一場電影過去，偶爾摻雜著過往小事，說笑幾句，已經適應了彼此在身邊的感覺。

  　　所以眼下要分開反倒有些不舍。

  　　都故意走得很慢，隻恨不得再找個借口留下。

  　　但留下的話，段焰覺得自己真成流氓了。

  　　他低頭看看兩個人交織在一起的身影，沒一會，抬眼看一眼身側的周意，掛在嘴角的笑就沒止住過。

  　　他說：“那時候也是差不多這樣的天氣，被偷了雨衣，淋了一路回去。我有時候總是在想，到底是誰偷的，那麽晚了，真是閑得慌。”

  　　周意唇角微彎，“也許是當時和我們一樣，閑得慌的人。”

  　　段焰輕輕哼笑。

  　　不知不覺到了小區門口，保安還站在那兒，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們看。

  　　段焰指指右手邊說：“我車停那邊，你回去吧，我到家了和你說。”

  　　“嗯，雨天路滑，開慢一點。”

  　　“會的。”段焰把傘遞給周意說：“我不用，就這點雨走過去頭發都不會濕，你撐著回去吧。”

  　　周意看了眼天，“可能等會還會下，等會你到小區的時候下大了怎麽辦，我家裏還有傘，這把先放你那邊吧。”

  　　段焰握著傘的手緊了緊，說：“行，那你回去吧。”

  　　說著，他又叫住她：“周意。”

  　　“嗯？”

  　　段焰勾了下唇，伸手輕揉了幾下周意的腦袋，“走了。”

  　　周意看著他的身影慢慢在夜色中漸行漸遠，但他留在腦袋上的溫熱觸感久久不消，越回想越清晰，越回想越，，心跳加速。

  　　等回過神來，視線範圍之內已經沒了段焰的身影，她抬手在他剛剛揉過的地方摸了摸，不自覺地一笑，轉身往公寓走去。

  　　全程目睹了這一幕的保安看著周意的背影抿嘴笑笑，來換班的同事問他發什麽愣。

  　　他說：“看小年輕談戀愛呢。”

  　　周意回家到後關上門，靠著門環顧了一圈房子，沙發上空蕩蕩的，電影被調了暫停。

  　　她腦海裏閃過剛剛段焰在這裏的畫麵。

  　　一開始的他有點拘謹，正兒八經地坐著，等放鬆下來了，他就像在自己家似的，懶散地靠著沙發。

  　　她看著電視機裏他的倒影，電影隻看了個大概。

  　　周意靠著門站了會，然後慢慢走到沙發邊，坐回了之前自己坐的位置，又看了眼空著的身旁位置。

  　　他隻不過在這裏待了兩個小時左右，但一走竟然讓她產生了孤獨的感覺。

  　　這是周意這幾年最不喜歡的感覺。

  　　她不喜歡大學時寢室裏室友都不在隻有她一個人的感覺，工作後不喜歡朋友來家裏做客後熱鬧一番離去留下她一個人的感覺。

  　　所以後來她寧願自己一個人，隻要一直一個人就不會有強烈的對比。

  　　可這短短的兩個小時竟然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感覺都來得強烈。

  　　周意靠著沙發墊子，取起右膝，雙手環抱著，盯著暫停的電影畫麵發呆。

  　　他走了幾分鍾了？

  　　十分鍾有嗎？

  　　十分鍾他開到哪裏了？

  　　她現在發他消息會不會有點奇怪？

  　　周意發現，她有點想他。

  　　如果以後是這樣的生活就好了。

  　　他們吃完晚飯一起看一部電影，用一些水果點心，聽著外麵的下雨聲，夜深後互相道晚安。

  　　幻想起這些畫麵，周意不禁想到少女時期自己的幻想。

  　　那個年紀，沒有被社會磨平棱角，不懂得生活瑣事的煩惱，天塌下來也不過是考試沒考好，一次考不好還有下次，高考失利人生也還有無限可能。對她而言，唯一壓著她的大石頭就是周蘭那些傷人的話和不愛她。

  　　可那還是一個心思簡單，有著無數次重來決心的年紀。

  　　所以喜歡一個人，會幻想和他曖昧親密的場景，會將兩個人代入各種故事情節，就連所謂的以後，也能堅定不移地暗自發誓，會一直喜歡他，會順理成章地考上大學，找一份喜歡的工作，愛意會永遠如最初的模樣。

  　　但現在，除了小女生的心思，她忍不住往更長遠更現實的規劃上想。

  　　她想，兩個人住一起的話，得兩室兩廳打底吧，她這些年除開給的周蘭錢外自己還存了一筆，南城稍微離市中心遠一點的地段兩萬一平差不多。她和段焰應該能出得起首付，月供也不成問題。

  　　如果他們生孩子的話，是不是放在三十歲之前最好？

  　　孩子，，

  　　周意無聲笑了一下。

  　　她都想哪兒去了。

  　　他們才哪一步，萬一最後沒走到一起呢。

  　　萬一他沒那麽喜歡她呢，，

  　　可是他的眼神，做的事情，都讓她有種錯覺。

  　　他仿佛從見到她的第一麵開始就決定要靠近她。

  　　是他要留個聯係方式，是他約她吃飯，是他告訴她他記得從前很多事情，是他又約她看電影，因為小小的過敏還給她送藥。

  　　也是他今天在電影院握了她的手，是他兩次三番摸她的腦袋。

  　　他在意當初她被盜號卻沒給他留下新的聯係方式，他一直記得她，還在那年在江城想找她。

  　　他和她一樣沒有輕易開啟和他人的感情，他和她一樣對感情保持寧缺毋濫的態度。

  　　他沒有喜歡過趙嘉，當初的種種都是她的誤會和猜測。

  　　周意回想著再遇段焰後的種種，之前心中的揣測又冒了出來。

  　　這次撇去其他可能性，她隻想知道，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曾經是喜歡過她的，所以他和她一樣，見到對方後很想竭力試一試。

  　　周意想著想著，輕淺吸了一口氣，扭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外。

  　　思緒一瞬間回到最開始。

  　　這會兒他到哪裏了？

  　　她走到陽台上，推開窗，雨如斷了線的珠子，筆直垂下，有返回大雨的趨勢。

  　　她呼吸了一口新鮮空口氣。

  　　陽台方向正對小區正門，還能順帶看到段焰說的朝右的停車方向。

  　　深夜的街道，路燈昏黃，雨水汨汨，路邊停滿了私家車。

  　　周意放空著自己，但是總是忍不住會去想段焰。

  　　她和段焰的從前回憶並不多，很多重要的片段她都記得，記憶裏他的眼神，臉龐，身姿一直清晰無比，但還是會有些過去慢慢變模糊。

  　　而現在的段焰，比腦海裏的記憶更立體更近距離。

  　　所以她好像又變成了當初那個周意，想他想得睡不著的周意。

  　　吹了會風，周意回到客廳，拿起手機打開段焰的微信對話框。

  　　之前的對話是今天下午六點半左右，她說快到電影院了，他說他已經在那邊了。

  　　再往前翻，雖然是你一言我一語，但如陳佳琪所說，跟發郵件似的。

  　　現在多好，想要保存和你一個人的聊天記錄隻要拷貝下來就可以了。

  　　翻著翻著，周意不知怎麽，注意力突然被段焰的頭像吸引。

  　　她點開他頭像大圖，越看越覺得熟悉。

  　　像極了剛剛他們撐傘在路燈下走路倒映出的影子圖案。但是他這個又不全是，隻是那種路麵雨水，夜晚路燈燈光的感覺是不會錯的。

  　　周意邊回想邊隨手拿起遙控器想關電視，心不在焉的，按到了後退鍵，等停下來，裏麵的台詞緩緩流出。

  　　——我愛你，從未愛過別人，永遠不會，這是真的，永遠不會。

  　　是電影《魂斷藍橋》。

  　　作者有話說：

  　　汪蘇瀧的新歌《眼淚落下之前》好聽。感謝在2022，06，02 23:17:51~2022，06，04 23:38: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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