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到兩分鍾, 段焰遠遠看見有個身影快步朝他走來。

  　　周意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長腿勻稱纖細，在黑夜裏白得似乎能發光, 撐著把墨綠色的傘，步伐緊湊，涼鞋踩在雨水裏激起微微的水花。

  　　等她走近了撲麵而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分不清是她洗發水的味道還是沐浴露的味道, 和從前的味道有點不一樣, 但聞起來依舊很舒服。

  　　她頭發半幹半濕, 為了下來接他，一定還沒來得及好好打理，隻用了個鯊魚夾大概挽起夾住，側邊有幾縷沒夾住的發絲, 柔軟地垂著, 頗具美感。

  　　還沒等周意走到他跟前, 段焰就迎著雨衝進了她傘下, 周意下意識地把傘撐高一些。

  　　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四目相對, 笑意蔓延。

  　　段焰晃了晃手中的藥袋, 說：“不知道你的臉能不能用這個, 醫師說是很基礎的臉部過敏藥, 你要是實在不舒服就試試，要是能忍，明天上午去醫院瞧瞧。”

  　　說著，段焰彎了點腰, 仔細地看周意的臉。

  　　夜色濃重, 小區燈光隱隱約約, 濕漉漉的地麵泛著粼粼光澤，剛洗漱完的周意身上清香環繞，麵孔幹淨，又有幾分居家的溫暖感。

  　　段焰的視線漸漸從她的臉移到她的眼眸，他呼吸停了一頓，笑著說：“看起來比晚上那會好一點。”

  　　周意接過藥袋，她低頭看著，手指一點點攥緊。

  　　風灌進胸腔，不知道是因為剛剛一路走得太急，還是聽到他說來了小區後感到太意外，那顆心跳動個不停，風也安撫不了，反而將她的思維吹得發昏。

  　　周意低聲道了句謝謝。

  　　段焰說：“沒事兒，隻是路過。”

  　　都九點多了，說晚也不晚，說早也不早，他們住得還是相反方向，怎麽會是路過。

  　　周意都心知肚明。

  　　藥送到了，人也見到了，段焰心中那股煩悶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說：“那，，我回去了？”

  　　周意看著藥袋若有所思，在段焰跨出步伐要走時，她一把輕輕拉住他，微涼的指腹搭在他小臂上，一冷一熱，彼此都一頓。

  　　段焰看向她的手，又看向她，微微挑眉，低聲問她：“怎麽了？還需要什麽嗎？”

  　　周意笑著搖頭，她收回手，盡量不曖昧地說：“你身上都濕了，也都來了，要不要去我那邊坐一會。你晚上應該沒別的事情吧？”

  　　“沒，，”

  　　段焰滾了滾喉嚨，不太敢相信地問：“那我上去喝杯水？”

  　　這老套的對話台詞讓周意彎的嘴角下不來，她嗯了聲，給段焰撐好傘，指了指自己所在樓棟的方向，說：“走吧，那邊。”

  　　段焰接過她的傘，說：“我來，你站我左邊。”

  　　大雨滂沱，路邊的梔子花抵擋不住反複的衝擊，雪白的花瓣飄零在雨水上，香氣愈來愈濃鬱。

  　　長燈倒映出兩個人的影子，淡淡的，卻又無比清晰。

  　　周意雙手拿著袋子，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隻剩心跳在作怪。

  　　她以為這個夜晚就到那場電影為止了，洗澡的時候想，要不要等會主動給段焰打個微信電話，哪怕聊聊天也好。

  　　平常工作日他和她也會聊幾句，但是彼此都很忙，她上午發他的消息，他可能下午才回，幾乎沒有什麽有效信息。

  　　陳佳琪說：“你們倆這麽聊天，幹脆發郵件好了。”

  　　他能來找她，真好。

  　　他能來找她，是因為他真的有打算和她發展下去的吧。

  　　年輕時不敢多想，成年後也許是經曆了許多，對方一點小動作就能大約判斷出對方的心思。

  　　他應該也都懂。

  　　他來送藥，她請他上去坐坐。

  　　這一路明明很短，卻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顯得格外長。

  　　為了不那麽尷尬，段焰找了點話題。

  　　他打量著這小區說：“綠化做得挺好的，剛剛在門口等你，保安也確實盡責。隻是似乎車位很難找，你下班回來車好停嗎？”

  　　周意：“不太好找。你呢，你車停哪兒了？”

  　　“外麵一條街的邊上。”

  　　“那你冒雨跑來的？”

  　　“對啊，不然怎麽會淋濕。不過還好，夏天，淋點雨也沒什麽。”

  　　周意抬頭看了他一眼，短硬的發早就濕透了，雨水順著額角淌下，身上的襯衫外套和T恤也濕了一大片。

  　　每次說起這些，他總會說沒事，沒關係。

  　　是不是因為也像她一樣，一個人時間太久了，這種‘沒事’成了習慣。

  　　周意說：“身上濕了不覺得黏黏的很難受嗎？等會我給你找個幹毛巾擦一擦吧。”

  　　段焰說好啊。

  　　沒一會，兩個人進了公寓裏頭，電梯很快達到周意所居住的樓層，樓道幹淨整潔，物業還放了一盆綠植在每個長廊口。

  　　段焰跟著周意，收在手裏的傘滴著水，流淌了一路。

  　　周意輸入密碼，推開門讓段焰先進去。

  　　初看了一眼屋內，燈光是明亮的暖黃色，迎麵的冷氣讓人頓時通體舒暢。

  　　段焰站在門口沒進去，因為手裏的傘太濕了，他問周意：“要脫鞋嗎？”

  　　周意想說不用，但是下雨天不比晴天，腳底很容易帶泥，她頓了下說：“等一下。”

  　　她記得之前在桐城為防止朋友同事來家裏，買了一些一次性拖鞋，搬家的時候也帶過來了。

  　　周意蹲在玄關的鞋櫃前翻找了會，終於找到了。

  　　她拆開包裝，拎出拖鞋，擺放在段焰跟前。

  　　她說：“你怎麽不進來？你先看看能不能穿，這個沒有尺碼的，當時隨便買了一些。”

  　　段焰笑了下，晃晃手中的傘，說：“你先看看傘放哪兒？我怕進來了把你屋子裏搞得都是水。”

  　　“沒關係的。”周意接過傘，把傘撐去了陽台。

  　　段焰邊換鞋邊打量起這個房子。

  　　和他那邊比起來，這兒精致不少，雖然周意剛回來不久，但收拾得好像差不多了，有些地方也有著屬於女生的小心思。

  　　櫃台上擺放的鬱金香插花，沙發上傻乎乎的小熊玩偶，潔白柔軟的不規則地毯，一麵照片牆，，

  　　周意從陽台回來就看到段焰正聚精會神地在看照片牆。

  　　那些照片有的是拍立得拍的，有的是普通相機，有的是手機拍攝後她洗出來的，都是大學時拍的。

  　　段焰一張張看過去，最後目光定格在周意背靠悉尼歌劇院的照片上，照片右下方有時間。

  　　201年1月23日。

  　　2012年，，

  　　他去江城大學找周意的那一年。

  　　她不在南城在澳洲？

  　　明明事實就是這樣，但是段焰不知出於什麽心理，指著這張照片問道：“你大二的時候去了國外？”

  　　周意擦幹手上的水，走過來看了一眼，那也是很久的事情了

  　　她說：“嗯，申請做了一年的交換生。怎麽了？”

  　　“我，，”段焰看著照片上周意的樣子笑了又笑，“沒什麽，隻是覺得真巧，那一年我去過江城，想找你來著，，”

  　　周意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因為他看起來舉重無輕的一句話又加快了幾分。

  　　”找我？”

  　　段焰從那一年的遺憾裏回過神，側過臉看周意，目光深深，但有些話現在還不能如實的說。

  　　他揚了個笑容，瞎解釋道：“去玩，知道你在那邊，想著和你碰碰麵，不過你也知道，聯係不到你。”

  　　即使有一半的謊話，但是周意得到的信息是，斷聯兩年，他也沒有忘記過她，來到她的城市會想起她。

  　　現在，他們有九年未見，他記得從前的點點滴滴，也沒有任何理由地徑直向她靠近著。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心裏一直有她，也許以前喜歡過，但是當時沒發覺，也許沒有喜歡過，但如今再見麵，她成了他喜歡的模樣。

  　　段焰瞧著周意失神的模樣，沒忍住，抬手輕輕敲了下她額頭，“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一個簡單的小動作，卻敲地周意呼吸一滯。

  　　她抬手摸了摸被敲的地方，心下的悸動如雨落湖麵，波紋蕩漾而開。

  　　她有種錯覺，段焰在把她當小孩，而在他麵前，她可以做個小孩。

  　　段焰打量著，“沒敲疼吧？我沒用力，，”

  　　周意笑了下，眼眸彎起似勾月，“沒有，我去幫你拿毛巾，你等我一下。”

  　　走了幾步，周意回頭又問道：“你想喝什麽，可以自己拿，冰箱裏有橙汁和礦泉水。”

  　　“好。”

  　　看周意進了臥室，段焰掏出手機，像做賊似的，對著照片牆一頓拍。

  　　大學時期的周意和現在又有點不一樣，照片上的她笑得很開心，眼裏有光，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笑越來越點到為止。

  　　難道做大人就必須得含蓄嗎？

  　　段焰輕笑著，對著照片上的周意也彈腦門，自言自語道：“總是把自己困住的小笨蛋。”

  　　不過，，真是越來越好看的小笨蛋。

  　　還好她也沒談過戀愛，不然他一定會想揍一頓那個人。

  　　指不定以後真和周意在一起了，還會像個怨婦一樣說些酸言酸語。

  　　想著自己可能會做的事情，段焰的笑容漸漸無語。

  　　他怎麽還和十八歲時一樣，像個毛頭小子似的。

  　　偷拍好照片，段焰折身去了廚房。

  　　開放式的廚房一覽無餘，任何鍋碗瓢盆都嶄新無比，冰箱也是一覽無餘，除開一些常規飲料外，就隻有幾瓶未開封的醬料。

  　　周意不太做飯。

  　　常吃外賣麽？

  　　不健康。

  　　周意正好從房間裏出來，隻見段焰拿了瓶礦泉水，喝完緩緩擰上蓋子，問道：“你平常吃飯怎麽解決啊？”

  　　周意說點外賣。

  　　和他預想的一樣。

  　　段焰：“平常真的很忙嗎，其實可以自己做些簡單的菜的。”

  　　周意把毛巾給他，抬手摸了摸後脖頸，輕聲解釋道：“我其實不是沒有時間，我，，太不會做，，”

  　　“嗯？”

  　　“我不會做飯，學過，但是，，”

  　　段焰懂了。

  　　他靠著琉璃台，似笑非笑地看著周意，明亮的燈光在他眼裏微微晃動，顯得深情又寵溺。

  　　他逗她，“終於找到一個你不擅長的東西了。”

  　　不過沒關係，他會，南城口味的菜他幾乎都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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