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周意在機構附近的街道飯館簡單吃了個晚飯。

  　　大學時吃飯總是急匆匆, 她將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嚴絲合縫，剛入社會那會也是拚命工作。而人的毅力到達一種數值就會停滯，當她開始懷疑自己生活的節奏和目標時, 身邊的一切都開始慢下來，包括吃飯。

  　　漸漸地，簡單的吃飯成了生活最放鬆的時刻, 也好像是現代人的標配, 吃飯一定要找個喜歡的視頻搭配。

  　　她也是如此, 那些老電視劇就是邊吃飯邊看的。

  　　偶爾出去應酬, 或者和同事們吃飯，很多時候都是手機不離手，每個人都是手機不離手。

  　　像上次和段焰，兩個人都把手機放一邊, 認真地聊一聊彼此過去的生活, 說一說這幾年的感受, 大概是都市生活裏的獨一份難得。

  　　他讓她願意去重新認識生活。

  　　回到從前, 那個手機信息不發達的年代，吃飯聊天能認真地看著對方眼睛；撇去自身的矜持, 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肆意地去做一件事, 享受明月, 享受清風，用眼睛直觀地欣賞天地夜色。

  　　達到電影院底下車庫時傍晚六點半，溫度依舊駭人，車庫悶熱的空氣混著點濕意, 讓人渾身不適。

  　　周意走到電梯那兒就出了層薄汗, 她一出汗臉就會有點紅。

  　　電梯裏裝了長鏡, 四下無人，周意對著鏡子照了會，湊近點，她能看到泛紅後起的一點點小疙瘩。

  　　她沒有什麽過敏物，看起來像是因為天氣太熱導致的。

  　　不過整體不算糟糕，也好在她今天沒化妝。

  　　當初剛踏入大學，她因為羨慕趙嘉的好看，在室友的指點下開始學習化妝，花時間去學穿衣服，打扮久了有一段時間不敢以素顏見人。

  　　但工作就是能磨掉人一切的自尊心，慢慢地，她不太願意在早上浪費時間精心化妝，久而久之，她的審美也開始變化，她覺得自己看起來幹淨氣色好就好了。

  　　電梯達到五樓，周意環視了一圈，找到靠左方的電影院。

  　　段焰一刻鍾說到了，但是周意在電影院的休息區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人，正要發消息給他時，周意右手邊忽然出現一桶爆米花。

  　　還有男人節骨分明又有力的手。

  　　她轉身朝右看去，段焰站在她側後方笑著看她。

  　　他和上次穿得差不多，隻不過T恤外麵套了個短袖襯衫，看起來有幾分文質彬彬，不過他隻要勾一勾唇，身上那種不羈的氣質又會跑出來。

  　　周意看著超大桶的爆米花輕輕一笑，問他：“我們兩個吃嗎？”

  　　段焰把爆米花塞她懷裏，“是啊，幫忙拿一下，我還沒取票，你在這等我一會，我去機子上取一下。”

  　　爆米花還是熱的，奶油香氣撲鼻而來。

  　　周意站在原地等他，看著他的背影笑了一下，沒經受住爆米花的香氣，周意拿了一顆淺嚐了一下。

  　　入口即化，香甜濃鬱。

  　　也是奇怪，爆米花在零食裏不算起眼，但在電影院吃總是別有一番風味。

  　　段焰取完票回來，想接過爆米花桶時，借著燈光，他看到周意微紅的臉頰，他彎腰盯著她臉看。

  　　他靠太近，周意心一熱，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她問。

  　　段焰輕笑一聲，“臉是過敏了？”

  　　周意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天氣太熱了，一會就好了。”

  　　“隻知道你怕冷，沒想到還怕熱啊。真沒事嗎？要不要我去買點冰塊之類的東西敷一下？”

  　　“沒事，看完電影再說吧，如果是真過敏，我明天去醫院就可以了。”話落。周意頓了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她沒想到他記得那麽多東西，還記得她怕冷。

  　　她自己都記不清在什麽情況下和他說起過這些了。

  　　段焰繼續盯著她看了會，說：“那行，如果等會不舒服和我說，我送你去。不過，，你這樣看起來好像個小朋友。”

  　　說完，段焰沒忍住，低低笑出聲，如八月熱風，滾燙地卷過周意的耳朵。

  　　女生的心動的總是很難說，有時可能是因為對方一個不經意的笑，有時可能是因為對方突然的靠近，有時可能隻是因為‘小朋友’三個字。

  　　情侶之間總是用膩歪的稱呼稱呼彼此，彰顯對對方的疼愛。

  　　這種稱呼在從前，她和段焰從來沒有過，在網上聊天他們不會叫對方的名字，會自動略顯稱呼，在現實中接觸太少，很偶爾才會叫一聲對方的名字。

  　　每叫一次，心髒就會劇烈跳動。

  　　小朋友。

  　　從來沒人這麽形容過她。

  　　周蘭告訴她，她是姐姐，是大人，是要肩負起家庭的人。

  　　朋友說她，理性溫柔，似乎是個能讓人依靠的人。

  　　周意的臉不可控製地熱起來，她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段焰。

  　　他也許都不知道，她會為這三個字心動至此。

  　　好像，，她也會有人疼有人愛。

  　　片刻，周意淡淡一笑，低聲轉話鋒道：“我真的沒事，我們座位是幾排幾座啊？”

  　　段焰忍著刮一刮她鼻子的衝動，把電影票遞給她看。

  　　他說：“還半小時檢票，找個地方坐一下吧，我剛看到那邊有小霸王模擬遊戲機，玩不玩？”

  　　還說她像小朋友，明明他才更像。

  　　現在的電影院不比從前，設施分廳都做得細致，就連影院門口的場地也做了很多功能，比如這個掃碼支付就能玩童年遊戲的遊戲機，還是雙人的。

  　　段焰微信掃了一下，付了錢，問周意：“你喜歡玩哪個？”

  　　遊戲機很小，兩個位置挨得很近，手臂蹭著手臂，他身上是那麽燙。

  　　周意側眸看去，眼前的段焰眼眸發亮，若有似無的笑意中帶著幾分年少輕狂。

  　　可能男孩子都有過這樣的童年和青春吧，熱愛遊戲的刺激，享受遊戲的快感。

  　　但是周意小時候哪裏玩過小霸王，她的小時候隻有洋娃娃和電視劇。

  　　周意看著一排排眼花繚亂的遊戲，為了不掃他的興，挑了個聽過名的。

  　　她說：“雪人兄弟？”

  　　“行啊，我玩這個可厲害了，我記得小時候剛玩這個半天就能打通關。”

  　　周意雙手覆蓋在左右鍵上，問道：“我以前沒聽你玩過這個，這裏的遊戲你小時候都玩過嗎？”

  　　段焰回憶了一番，記憶中，他和周意說過一些童年趣事，不過確實沒說過小霸王。

  　　但是他沒說過的事情多了。

  　　但是，，從今以後，他會慢慢說給她聽，隻要她想知道。

  　　段焰回答說：“小時候家境不是還可以嗎，該有的東西我其實都有，寒暑假我爸媽不管我，就和同學玩，那時候這種是插卡的，綠色的卡，我有一大袋，差不多都玩了個遍。小學時候的事情，初中了就不玩了，似乎也不流行了。再加上有了電腦，上網比這個有趣。”

  　　聽他說的時候，周意的雪人命已經死光了，還借了段焰一條才勉強通關。

  　　段焰笑道：“你鬥地主挺厲害的，還以為你玩其他的也厲害呢，原來隻會鬥地主啊。”

  　　周意其實是很有勝負欲的一個人，聽到段焰這樣說，她抿了抿唇，投入進去。

  　　段焰低眸看她一眼，見她認真的樣子笑了又笑。

  　　但漸漸地，他的眼眸深下來，漆黑的瞳仁裏浮動幾絲藏不住的愛意。

  　　今天的周意又長在他審美上，素麵朝天的樣子像清水芙蓉，臉上的一些紅暈不顯得奇怪，反而讓她看起來更真實。

  　　還有她的白襯衫，絲綢質地，奶油啞光的柔軟，鬆鬆垮垮卻能恰到好處地勾勒身材，像清純的女大學生，又夾雜著女人的性感。

  　　不過，無論怎麽變換形容詞，他永遠覺得周意是可愛的，她過敏的樣子可愛，玩遊戲的樣子可愛，背著他偷偷嚐爆米花也可愛。

  　　那天他就是這麽和孫毅堅說的，他覺得周意太可愛了，讓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頭。

  　　孫毅堅估計是第一次聽他說這麽肉麻的話，直接去衛生間吐了。

  　　後來，聊到周意到底對他有沒有意思，他覺得有，孫毅堅覺得沒有，於是打了個賭。

  　　如果他約周意，周意同意出來，就是他贏，如果周意不同意那就是孫毅堅贏。

  　　不過他沒立刻問，被孫毅堅說得心裏沒把握，等孫毅堅睡了他才微微冷靜下來，給周意發去消息。

  　　她說好啊。

  　　於是那晚，他覺得自己瘋了。

  　　他還沒單獨和女孩看過電影，而看電影這種橋段，小說影視劇裏出現過無數次。

  　　漆黑幽暗的環境，情侶可以牽手，可以貼耳說悄悄話，甚至有的旁若無人的親吻，他想著他會和周意發生點什麽，但是名不正言不順地又能發生什麽。

  　　想到這兒，段焰斂了目光，幹咳了一聲，假模假樣地靠過去，伸手環過周意，雙手輕覆蓋在她的手上，用極其輕鬆自然的口吻說：“我來教，你先不要把雪球推下去，存一點，等會都堆好了，一起推有獎勵，這樣，，先堆著，，你看。”

  　　男人自帶灼熱氣息，他一環過來，周意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說話的氣息快要灑到她耳朵上，像羽毛滑過一樣，撓著人的心扉。

  　　他一定不記得，曾經有一個時刻，他們有過相似的場景。

  　　但她記得，記憶深刻。

  　　所以這一瞬間，周意有了錯覺。

  　　她的心跳，她的悸動，她的緊張隨著回憶的加持達到頂峰。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有當初的感覺了。

  　　不過這一次她沒有蜷縮起自己，她微微顫著手，佯裝平靜地說：“這樣？”

  　　段焰說：“嗯，對，你再往前走。”

  　　他搭著她的手，呈半握住，掌心的溫度逐漸升溫，手指交疊，像曖昧的藤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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