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夜漸深, 城市回歸寂靜時，兩個人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風聲也弱了許多，飛揚的發絲垂在後側, 裙角不再擺動，燈下淺淺的兩道影子交織在一起，被拉得無限長。

  　　周意走得很慢, 她聽著段焰說他工作上的趣事, 偶爾配合的問幾個問題, 偶爾笑笑。

  　　她心不在焉的想當時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她剛剛再問, 段焰始終不肯說了，隻是一直笑，英氣黑亮的眉眼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會蠱惑人心。

  　　她問不出來就沒問了。

  　　而此刻她就想這段路再慢一點，再長一點。

  　　和從前一樣。

  　　走回商場低下停車場, 封閉的空間和剛剛外麵寬闊的風景成了對比, 也讓人的一腔熱情慢慢冷靜下來。

  　　段焰陪著周意找到她的車。

  　　解鎖後, 周意拉開車門, 她站在原地看著段焰，兩個人都在想應該說什麽來結束這一天。

  　　段焰說：“你開車回去多久？”

  　　“半小時不到, 你呢？”

  　　“和你差不多。”

  　　周意點點頭, 隨即心中燃起一絲莫名的期望, “你，，住哪個小區啊？我們不會住得很近吧？”

  　　段焰被她問得也心中一動。

  　　他說：“我住的是個老小區, 虎園路那邊的佳林苑。”

  　　周意一笑，“我住天石街的悅景海庭。”

  　　這兩條路是相反的方向。

  　　段焰也笑，他就知道，哪來的這麽多巧合。

  　　他說：“你那個小區還不錯, 我之前去過, 物業安保都做得挺好的。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對吧？”

  　　“嗯。”

  　　“一個人要多注意點, 晚上記得反鎖門，裝個好點的防盜窗，最好家裏再裝個攝像頭。鄰裏也不用過多接觸，現在租房的人多，小區再好人也是雜的，不要和陌生人透露太多信息。”

  　　段焰說得時候很自然，又有幾分消防官兵叮囑老百姓的腔調。

  　　周意忍俊不禁，笑他：“你這是職業病？”

  　　段焰撓了下眉尾，“算是吧，因為見多了。”

  　　周意知道。

  　　他剛剛一路說了太多例子。

  　　可她一個人在桐城生活了那麽多年，連大學在江城也是一個人，她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的滋味，也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不過也許從今往後，她再也不用自己去操心那些。

  　　周意說：“嗯，我聽你的，我回去後會再弄一下的。剛搬過來沒多久，連收拾都是上次陳佳琪幫我一起的，等我稍微空一點後。”

  　　“你工作很忙？”

  　　“剛成立了一個部門，目前有很多事情要做，又碰上這次意外，進度會耽誤很多。”

  　　“那之前呢，在桐城時也這麽忙？”

  　　“比現在好一點點，不過空下來的話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麽，現在習慣了，也還好。”

  　　段焰凝視著她許久，低聲問道：“這些年，在外麵累不累？”

  　　周意驟然一愣，但很快，她彎起嘴角，溫柔清澈的眼眸裏倒映著段焰的麵孔，她也放低了聲音說：“應該是累的，但是像你這樣問起的話，忽然覺得其實沒有很累。”

  　　周意停頓了幾秒，柔軟溫和的聲音回蕩在停車場裏。

  　　她又說：“誰會不累，你這些年，難道沒有疲憊過嗎？不過一定有一些人，有幾個情景，會讓你覺得這樣也是值得的。”

  　　段焰低低一笑，“我對你來說，是這樣的人嗎？”

  　　周意說：“是吧，因為聽到你這麽問我，我就想回答你不累。”

  　　不知怎麽，望著周意的眼睛，段焰忽地背脊一熱，有那麽一瞬間，思緒都空了。

  　　等回過神來，周意已經要走了。

  　　她說：“你車停哪兒？腿還沒好透吧，開車慢點。”

  　　他點頭，“就停那邊，那，，你等會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

  　　“好。嗯，，我的鞋。”周意指了指他手中的袋子。

  　　段焰低頭看了眼兩個人腳上的拖鞋再次失笑，“忘了，你現在換？”

  　　“嗯。”

  　　“你穿高跟鞋開車？”

  　　段焰把她的鞋拎出來，涼鞋款式簡單，但女人的纖細味道十足，在他手中看起來很突兀，卻又有著不一樣的柔情。

  　　而段焰問時那種腔調又上來了，仿佛是專門查她駕駛的交警。

  　　周意臉微熱，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釋道：“我之前車裏一直備著一雙鞋，但是從桐城回來，那雙鞋穿壞了，家裏的鞋子也因為搬家扔了很多，隻剩了一些矮跟的或者高跟的。這周又因為居家辦公用不上車，所以我還沒來得及買，，”

  　　段焰看她慌亂的樣子嘴角微勾，把高跟鞋遞給她，“我隻是這麽一問，畢竟不安全。”

  　　“嗯，，下不為例，行嗎？”

  　　他笑得不行。

  　　他實在不懂，為什麽周意能這麽可愛。

  　　周意換好鞋，他還在笑，周意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不過眼前的人笑起來時眉眼飛揚，仍就勾人心弦。

  　　她忍不住問他：“你笑什麽啊？”

  　　段焰手握拳抵著嘴邊幹咳了一聲，“沒，不笑了。”

  　　周意把拖鞋收好，說：“那我先走了？”

  　　“嗯，到家記得給我發消息。”

  　　“好，如果你先到你也記得給我一條。”

  　　“好啊。”

  　　周意坐進去時，段焰伸手護住了她的頭，等人關上車門，係上安全帶，他才緩緩往後退給周意讓路出車。

  　　周意的車消失在停車場之後，段焰仰頭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空曠的周遭沒忍住，輕笑出聲。

  　　他拎著袋子穿著灰色拖鞋，慢悠悠地找到自己的車。

  　　回到車上，換好鞋，他拿出手機看。

  　　吃飯和散步時手機就一直震個不停，他一個都沒回。點開手機一看，有隊友的消息，有於煙的消息，最多的就是孫毅堅的。

  　　這人怕是一輩子的話癆，不管是網上還是現實生活中，講話跟轟炮似的。

  　　孫毅堅給他發了八條語音，十三條文字消息。

  　　段焰接上藍牙，一條條播放，同時發動車子，車輪擦過地麵，很快順著出口出去融入夜色中。

  　　孫毅堅第一條語音：“我是你揮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備胎嗎？你開心了刷個榜一，不開心了幾天不搭理我。真是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孫毅堅第二條語音：“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有什麽事情求你爸爸。”

  　　孫毅堅第三條語音：“你人呢？你不會又去掏馬蜂窩了吧？”

  　　孫毅堅第四條語音；“不對啊，你剛剛說在吃飯，你和誰吃飯呢？你妹嗎？是你妹的話，我也來。”

  　　段焰直接忽略了他後麵的文字消息，發了個語音消息過去，簡潔明了。

  　　他說：“和周意吃飯。”

  　　那頭的孫毅堅還在直播中，他正在直播絕地求生，趴在草地裏準備陰一波人，看到段焰發來消息，他對著鏡頭驕傲一笑，說：“來了，你們榜一大哥回我消息了，let me 聽聽他 say什麽。”

  　　彈幕清一色：零裏零氣，愛得太卑微。

  　　孫毅堅：“零個der，，和周意吃飯，，”

  　　他的聲音和段焰的語音前後腳出來。

  　　孫毅堅：“聽到了麽，和周意吃飯呢！就一老朋友，他幹什麽還不是得乖乖給我報備，，不對，我擦，，我擦！”

  　　等孫毅堅反應過來，遊戲裏的他莫名被高空飛來的一個平底鍋砸成了盒，而聽到周意的名字，他大腦一炸，雙重刺激之下，手機直接滑了出去。

  　　他想補救，扭了半天，手機像魚一樣，花樣滑飄，最後哐當一聲飛進了垃圾桶裏。

  　　彈幕：行為藝術家。

  　　孫毅堅有點沒心思做娛樂效果了，匆匆撈出手機又聽了一遍段焰的語音，然後撓著腦袋，給他發文字消息。

  　　孫毅堅：是同名同姓的人，還是真周意？

  　　段焰看到他的話，反問他：“什麽叫真周意，還有別的周意嗎？”

  　　孫毅堅聽到他拽拽的語氣，沒好氣的笑罵道：“把你牛逼的，你具體仔細展開說說。”

  　　已經九點多了，他本來每天晚上播到十二點，但這會兒好奇心像鑽了一身的螞蟻，哪哪兒不得勁。

  　　孫毅堅放下手機，對著觀眾大老爺敬了個禮，說：“下播下播，陪榜一去了。”

  　　那頭的段焰繞道去了一家大排檔，點了些燒烤和啤酒，打算去孫毅堅家找他。

  　　下播的孫毅堅瘋狂轟炸他手機，他在等燒烤時對著手機無語的笑了幾聲，最後接了孫毅堅的電話，問他：“你不在直播麽？打我這麽多電話幹什麽。你先播著，我買了吃的一會來找你。”

  　　“你現在一個人？那周意呢？”

  　　“她回去了。”

  　　“你他媽，真的假的？”

  　　“真的。”段焰頓了頓，“老孫，我真的又見到她了。”

  　　孫毅堅在那邊靜默幾秒，然後大罵一聲，“去你的，聲音幹嘛突然這麽肉麻，你別來了，我感覺我今晚要被你肉麻死。”

  　　夜色寧靜，大排檔香氣嫋嫋，掛在上方的燈串靜靜照著底下的人，煙火氣十足。

  　　段焰抬頭看了一眼，笑著說：“還有更肉麻的呢，老孫，才剛分開，我這就有點想她了，你說，怎麽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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